《相公是病娇》marous

3、第三章

　　江小玖闻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她攥着衣袖，咬牙切齿地问齐宇:“我听闻少谷主夫人才去世不久。”

　　齐宇瞪大眼睛，赶紧捂住她的嘴:“这事，你怎么知道，分明谷中吩咐了不许再提……”

　　她难不成还上不了台面了，还是洪水猛兽呀，怎么就不能提？
　　想当年，她与裴宋出双入对时，也曾听人夸过是天作之合。成婚之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话不知听了多少。

　　若不是他们不急着要孩子，或许早就儿孙满堂了，还有宋佳景什么事？

　　江小玖不服:“难不成我说错了？”

　　齐宇也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有些慌乱地看了看四周:“师妹，你莫再说了……”他顿了顿，好言相劝道，“总之，少谷主夫人的事在谷内是禁忌，不知你是从哪里听到的，日后，休要再说了。”

　　“为什么？”

　　齐宇她打破砂锅问到底，颇是头疼，他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讲清这三年前的纠葛，似乎多说多错。只好囫囵吞枣:“师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风声依旧，余光中，宋佳景已站在裴宋身前。
　　好似，从前便是这样。以后也会长长久久这样下去。

　　江小玖心头突然升出一股可笑的的想法。她死而复生至今，所想所思，都建立在众人都站在她死亡的墓碑前，不忍离去。

　　她中箭时绝望恍如昨日，而众人已撑着名为时间的小舟，渐渐远离。

　　就连裴宋，裴宋他也……

　　江小玖隔着层层树林死死地盯着裴宋，她想，若是她在裴宋眼中，发现一丝动摇，她便转身离去，再不见他。

　　十秒后，江小玖蹙眉道:“师兄，我见少谷主这眼神，怎么有些不对劲。”

　　她离裴宋虽远，但视力不差。
　　与宋佳景交谈至今，裴宋的瞳孔几乎一动未动，别说看出什么动摇了，半分情绪都看不出。

　　齐宇道:“少谷主前些日子试毒，毒性未除，这是后遗症。”

　　“谷中有人中了奇毒？”
　　否则裴宋为何要试毒？

　　“是少谷主自己研制的毒药。”
　　“他研究毒药做什么？”
　　“不知，或有他用。”
　　江小玖“哦”了一声。

　　此时，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宋佳景娇羞地低下了头，那欲拒还休的模样，着实让人膈应得慌。

　　江小玖碰碰齐宇的肩膀，语气听来满是疑惑:“齐师兄，你不去提醒宋姑娘吃药吗？”
　　“……再等等。”
　　“再等，或许宋姑娘就要跟着少谷主走了，这药若误了时辰……”

　　江小玖说着，果然见裴宋的轮椅向前挪动，宋佳景紧随其后。

　　齐宇犹豫:“这……”

　　“若这事被我师父知道了，宋姑娘寒症加重，他老人家怪罪下来，就难办了……”
　　“我……”

　　江小玖推了他一把:“去吧，宋姑娘人美心善，自然不会怪罪于你，毕竟你是为了她的病着想。”

　　齐宇耳根子软，顺着江小玖的力果真去叫宋佳景，江小玖眼尖的发现宋佳景笑容一僵，差点笑岔了气。

　　不久，宋佳景动作僵硬地跟着齐宇回来，江小玖低头躲在一边，当个透明人。

　　见宋佳景喝了药，齐宇捏了把汗，回来找江小玖，他松了一口气:“总觉得宋姑娘今日看我的眼神尤为凌厉。”

　　江小玖按捺住上翘的唇角:“师兄你怕是多虑了，她或许是想感谢你，没好意思提。”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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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齐宇送药的工作便被江小玖包揽了。
　　按理说，哪个药师负责的病患，该由相应药师的药侍送药。可从前傅严生药庐中只童谣一人，送药的工作便由齐宇帮着完成。

　　江小玖本来还觉得奇怪，随便开了个头，齐宇便道出了其中原委，于是她便顺理成章地将这个任务拿下。

　　客居离流云阁近，打探消息自然更加方便。

　　只是不知是不是昨日齐宇的行为惹怒了宋佳景，后几日去送药，婢女只让她将药盅放在门口，不许进门内一步。

　　江小玖对此一笑而过。
　　转个身悠闲地往流云阁的方向走去，反正她只是一个刚来的药侍，走错路罢了。

　　今日裴宋不出诊。若是往常，他大概会在书房中读书。他出行不易，居药谷时鲜少外出，闲时也多是下棋解闷。

　　他下棋造诣极深，然同她下棋，却从没赢过一次，看她明目张胆偷棋悔棋，只淡淡地笑。他笑时极好看，眸中似乎倒映着宇宙星河，每每看了，她总忍不住亲他一口。

　　越往流云阁走，人烟越是稀少。
　　客居中颇为热闹的人声远了，江小玖闻到了一股久远的熟悉的味道。

　　流云阁居于群峰环绕之间，在客居偏西侧的后山上，要到达此处，需路过一条小溪。

　　流水潺潺间，她的鼻尖闻到了一股浅而淡的花香。

　　江小玖步伐变快，追寻这香味的来源，峰回路转之间，一阵山风刮过，漫天樱色的花瓣降临在她的身侧。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满山头的桃树开得极盛，仿佛触碰到了天的边缘，郁郁葱葱地生长着。

　　江小玖以为昨日宋佳景七分颜色已是世间极致，却不及这盛大美景半分韵致。

　　那日，十里红妆，她唇点朱砂，盛装出席。红烛燃尽，床榻缠绵之间，裴宋指尖绕着她的青丝，哑声问她，想要什么。
　　江小玖想了想答道:“若是有心，你便送我半山桃花。春日赏花酿酒，秋日摘桃吃桃，端的是风流雅致。”

　　然那一年种下的桃树，她还未看到他们如期盛开便死了。

　　今日景象，倒似魔怔，丝丝绕绕缠进她的心里，连呼吸都觉得多余。

　　她的脚宛若生根在这山坡，走不得一寸。

　　仿佛上天刻意跟她开玩笑，天空中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顷刻间，她的衣裳便浑身湿透。

　　该是去躲雨的，可她却舍不得这些桃花，呆呆地站在树前，傻子似的护着一朵刚□□的花朵。

　　雨势磅礴，花瓣残落一地。大雨过后，这漫山遍野的桃花，约莫不会剩下太多。

　　“你是何人？为何站在此处？”

　　雨中，依稀听见人的声音。江小玖转过头去，便见高风撑着一把伞在不远处喊他。

　　既见高风，那裴宋也肯定在不远处。
　　果然，雨中裴宋弃了轮椅，拄着拐，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那么大的雨，他却不见半分狼狈。

　　高风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裴宋与她不过几十步之远，只见高风得了令，跑来她身边替她撑伞。

　　大雨被隔绝在外。江小玖定定地看着裴宋。
　　什么事值得他这位眼睛被毒瞎了腿还残疾的相公，在这样的雨天里出门？

　　高风问:“可是药谷中人？”
　　江小玖慢了一拍，出示令牌。

　　“你师父没告诉你，流云阁不可擅自入内？”

　　江小玖垂着眸，还没做好被偶遇的心理准备。此刻她对面站着裴宋，心神恍惚，自然没听见高风的警告。

　　只听裴宋那清如山风的声音:“你方才是在护花？”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总是一字一句，让人如沐春风。

　　江小玖沉着声回道:“桃花太美，小韭不忍它过早凋零。”
　　“小……玖？”
　　江小玖见他指尖一僵。
　　“回少谷主，我叫王韭，是韭菜的韭，前几日才入的药谷。”

　　“高风。”裴宋道，“把伞给她，你再去拿一把。”
　　高风应是，回阁取伞。

　　雨声在谷内回旋。
　　江小玖撑着伞，倾盆的雨声盖住了所有的慌张与猝不及防的心悸。

　　醒来和半年，午夜梦回中反复出现的那个身影，终于不再虚妄。然她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满山零落的花瓣或许知她一二心意。

　　不等江小玖纠结多久，高风很快踏着雨回来。
　　虽不能视物，但裴宋准确地绕过她，撑着伞与她擦肩而过。

　　“念你初犯，下不为例。”裴宋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很辽远。

　　江小玖屏住呼吸，她呆愣地看他远去的背影，良久之后，全身才松懈下来。
　　既是她唐突，又为何送她伞，为了一朵花苞，抑或是她也叫“小玖”？

　　她眼神一黯，裴宋啊裴宋，我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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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林深处，是一处洞窟。
　　洞窟开口小，门口藤蔓遍布，若不仔细辨别，常人是发现不了这个地方的。

　　高风站在洞窟外，见裴宋掀藤蔓而入，因那出现一瞬极大的血腥味而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江小玖曾说，高风之于裴宋，仿若一个人形傀儡。
　　裴宋于高风垂死之际救了他，高风一根筋，从此善恶标准全以裴宋为准。裴宋做的就是对的，除此之外，根本不在他那单薄的脑细胞考虑之内。

　　洞窟窄而深，裴宋如入无人之境，一时只剩拐杖的声音。

　　等走到深处，窟内突现一水潭，水中波澜四起，似有猛兽流连其间。

　　裴宋开启开门，锁链与洞窟的摩擦声四起。

　　水面中一椭圆形事物渐渐显出它的全貌，竟是一个似人似鬼的活物！

　　那人，若他此时还称得上人的话，仅剩的一只眼珠子死气沉沉地望着裴宋，重复地说着那句开场白。

　　他的声音嘶哑，话不成句，仔细辨别，才能听清他的说的是——“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死？”

　　裴宋一扬衣袖，精准将一颗药丸扔进那人的嘴里。那活物不假思索地一口吞下。

　　他曾经试过太多办法自杀，然无一例外失败了。没有人知道，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好的也是最能让自己死前少受一些苦的方法便是按照他说的做。

　　他眼睁睁看着裴宋将水中的水蛇杀死，见他如往常般淡笑着回他:
　　“吾妻归来之时，便是你身死之时。”

　　“她已经死了，你也让我死吧。”
　　“她会回来。”

　　“……”他已经疯了。

　　“她会回来。”
　　他喃喃道，不见光影的眼中满是执念。

　　结束对话，裴宋转身离去。

　　衣角微动那一刹那，那活物仿若遭遇什么巨大痛苦一般嘶哑又尖利地尖叫起来。
　　他的眼神渐渐涣散，身上被水蛇咬得麻木地坑坑洼洼的肌骨之处传来刺痛，他浑身仿佛火烧一般，又像被千万根针扎，剧痛难忍。

　　“啊——”
　　叫声被雨声覆盖，比死亡更可怖的气息在洞窟中蔓延。

　　裴宋从洞窟中出来之时，雨势更大了。
　　他蹙着眉，脸上的淡笑消失了。而后擦干了手中的水渍，面无表情地道了声:
　　“原来是桃花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