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97、别有洞天

　　孤月黯淡，零星微烁。
　　夜色中的湖面宛如一块墨玉般静无波澜，整个湖心小筑笼罩在蒙蒙水雾之中，仿佛一位掩着轻纱的多情少女。
　　而屋内，灯光已经熄了许久。
　　这本该是众人熟睡的夜晚，然而却也是有些人的不眠之夜。
　　譬如苍夜痕与苏泠风。
　　她们二人已经潜伏在草丛一个多时辰了，夜凉如水，可她们的眼睛却依旧非常的明亮。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道模糊的人影自小筑处疾闪而出，匆匆掠过湖面，隐入了小筑对面的假山里。
　　“来了。”苍夜痕与苏泠风互有默契的相视一眼，随即施展轻功双双跟了上去。
　　二人如飞鸟般掠过湖面，轻巧地落在假山上。这假山玲珑别样，重峦叠翠，因长年立于水上，山体上覆盖了一层苍翠湿滑的厚厚苔藓，远远看去，甚为好看。
　　苍夜痕观察片刻，却见通体翠绿的山体上只有一处岩石上苔痕全无，便伸手抚上。她刚一用力，只见那处岩石立马下凹了进去，假山内部随即传来一阵隐隐的机括运转之声，一道石门蓦地翻转开来。
　　苏泠风打开火折子吹了吹，举火上前一瞧，门后是一个极窄的密道入口。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凭借火光隐约看出是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
　　苍夜痕也取出火折子，火光映着她的眸子，显得越发璀璨如星。她对苏泠风低声道：“我先下去，你跟上。”说着，便躬身进了石门中，而苏泠风则紧随其后。
　　二人踩着石阶缓缓向下行进。苏泠风用手扶了一下墙壁，只觉壁上湿滑，苔藓斑驳。行了半晌，她思量二人已下探三丈有余，却听前方苍夜痕忽道：“前方地势变了，小心脚下。”她定睛看去，果然前方忽呈平缓之势，原本的石阶也变成一条长长的甬道。
　　苍夜痕下了最后一道石阶，只觉甬道内异常潮湿阴冷，就连空气中也淡淡地弥漫着一层水气。背后衣衫不知是因汗液亦或水汽早已湿透，更觉浑身上下透着一阵森森寒意。
　　苏泠风跟了上来，在旁道：“看你我一路向下的走势以及这密道中湿气弥漫，可以断定我们现下应当处于湖底位置。早就听闻清和境地多机关暗道，没想到竟还能做出这样一条湖底隧道。”
　　“可见韩家人当年为了隐居此处，耗费多少心血才建成此地。”苍夜痕唏嘘一叹，“可惜最后却被宋千寻鸠占鹊巢，为他人做了嫁衣。”
　　苏泠风忽地想到了宋萦轩，面色黯了几分，“不知萦轩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怎么样了。”
　　苍夜痕目光闪了闪，从容道：“她并非一个脆弱的人。”
　　言谈之间，两人又行了一段路程。不多时，却又都忽地停了下来。
　　苏泠风看了眼面前的石墙，又看了苍夜痕一眼，道：“我们好像把人跟丢了。”
　　苍夜痕苦笑了下，“不是好像。”言罢，她上前附耳于墙，伸手敲了敲石墙，果然，这是一堵实墙。她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甬道，果然，火光目及之处，竟连个鬼影子也没瞧见。
　　而蓝姬，就那么在黑暗中凭空消失了。
　　忽然，黑暗的空旷中，仿佛传出一个女子的娇笑声，似有若无，诡异至极。
　　苏泠风心如电转，眸光一闪，道：“你还记得清和境地的入口地道么？”
　　闻言，苍夜痕心中登时了然，她走到甬道的右侧墙壁前附耳上去，却感觉苏泠风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示意她甬道左侧的墙壁，便走到墙前贴耳上去，果然听见一个低低的女子笑声。她附耳循墙壁之声往回折返而行，半晌，终于在一面墙前驻了足。
　　苏泠风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驻足，低声道：“找到了？”
　　苍夜痕颔首，见这石墙之上布满厚厚苔藓，与其他墙面并无异样。正思索之际，却发现墙壁上竟裂有一道缝隙。她连忙凑上前去，透过缝隙向内窥探，只见石墙后面果然别有洞天，心中不禁暗叹这韩家人可真是一群机关鬼才，所设暗室地道竟在一些别人想不到之处。
　　石墙后面是一件不大的暗室。暗室内烛火昏暗，光影迷离。室内设着石桌石凳，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张床。
　　那是一张装饰华丽，做工精巧的床。床身是由上好的白玉打造所制，四角立柱上盘旋着鸳鸯样式的浮雕，散开的朱红帐幔垂落至地，正巧将里面遮了个严严实实。
　　而此时，这张华丽的床正微微地颤抖着，一个细细的女声自帐幔后传出，低吟婉转，伴随着的是一个男子的喘息声，粗重有力。
　　这两道声音一细一粗地交织在一起，虽令人听不真切，却有了十分的情欲。
　　苍夜痕见此脸上不禁一红，没想到这蓝姬已怀胎七月，居然还能跟情夫在床上翻云覆雨，如此狂放不羁，当真令人汗颜。她到底是个女子，一时间竟也不知是否应当非礼勿视。正暗自踌躇之际，忽闻一旁的苏泠风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苏泠风见她神色有异，蛾眉一蹙，便也要凑前去看，却见苍夜痕一手捂住了缝隙。她瞪了一眼苍夜痕，一字一顿道：“给、我、看、看。”
　　苍夜痕一脸怪异的看了看她，缓缓将手拿下。苏泠风凑上一瞧，随即眉心紧蹙，丝毫没有面红气躁，只是脸色一沉道：“怎会如此乱来。”说着，却也连忙转移了视线。
　　二人听着暗室内的云雨之声，心里俱是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苍夜痕重新凑前去看，手却悄悄握住苏泠风的手。苏泠风此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在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却并未将她的手甩开。过了片刻，只闻室内声音渐弱，直至消失。那张华丽的床渐渐停止了颤抖，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苍夜痕又窥察许久，那朱红帐幔却依旧未被掀起，室内安静的竟有些可怕。她心如电转，暗道一声不妙，当即伸手摸过石墙一一查探。待她转动了一块壁上岩石，石门瞬间翻转开来。
　　苍夜痕进了暗室，径直快步行至床前，伸手撩起帐幔定睛一瞧。
　　床上分明连半个人都没有，只有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床头。
　　显然，他们再次把人跟丢了。
　　苏泠风上前摸了摸床头的被褥，告诉她：“被褥尚温，说明适才确实有人。”
　　苍夜痕无奈一笑，道：“可是现下人却又不见了。适才我可见他们连这张床都没离开过。”
　　“既然他们没离开过这张床，那么玄机就一定在这床上。”苏泠风目光一敛，忽然盯着叠好的床褥，问道：“你说，为何他们欢愉过后还要将这床褥一并叠起。”
　　苍夜痕一经她的提醒，恍然醒悟道：“不错，寻常人只需叠被即可，可是他们却还将床褥也一并叠起，只留下床板。”言罢，她仔仔细细的察看了一遍这张床，终于在床头处发现了蹊跷。
　　那床头处雕着一对交颈戏水的鸳鸯，姿态优美，神情缠绵，就连鸟身上的羽毛也是根根分明，当真栩栩如生，极显雕工。苍夜痕仔细一瞧，忽有所悟，伸手将其中一只鸳鸯的头试着转动了下，却见除了床头未动之外，其余床板瞬间一分为二从中向下打开。还未待她细细察看，那床板又瞬间合二为一向上关闭，仿佛适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苏泠风眸光一闪，看了苍夜痕一眼，“你怎地知晓机关在那里。”
　　苍夜痕朝她嘿嘿一笑，装模作样般地摇头叹道：“要怪就怪做这张床的人太过奢靡，选什么都罢了，非要选白玉为材。既选白玉为材就罢了，非要设什么劳什子机关，设机关就罢了，却又偏偏选了白玉。。。。。。”
　　“好了，我不想听了。”苏泠风冷冷看她一眼，非常干脆且无情的打断了她。
　　“哎哎哎，我说。”苍夜痕看了一眼那双雕刻鸳鸯，正色道：“白玉须得保养，若经常不以人体接触还好。若经常接触人体汗液，其色泽就会变得黯淡无光。你看床头那两只鸳鸯，一只鸟头光泽色佳，而另一只却相对黯淡，想必定是有人长期以手触碰所致。由此我推断，那个鸟头定有特殊用处。而适才你我也看到了，蓝姬并未下床却能够凭空消失，所以这鸟头定是机关消息。”
　　闻言，苏泠风上床躺下，苍夜痕见此，忽地暧昧一笑，“你这是要跟我同床共枕么，娘子？”
　　苏泠风瞪她一眼，“你到底上不上来。”
　　“上上上，娘子都吩咐了，我还能不听话么。”苍夜痕说着，并排躺在苏泠风旁边，忽又一脸担忧的叹道：“你说也不知下面有什么，若是陷阱怎么办，咱们岂不是死定了。若不是陷阱是个粪坑怎。。。。。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床板霎时开启又闭合。很快室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墙上的烛火忽地留下一行红泪。

　　苍夜痕一路哇哇惨叫着自高处快速滑落，直至滑出一个圆形洞口。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臀部要痛上几日时，下身却已跌落在一个异常柔软的物什上。她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子立马瘫软了下来，有气无力道：“泠风，下次你要开机关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
　　苏泠风瞪她一眼，又瞧了一眼身下的柔软之物，这一瞧之下，神色不禁骤然微变。
　　身下，是一张银色的网。
　　这张网不禁又韧又软，而且编织的又细又密，任何人落在上面就仿佛落入了情人的怀抱。
　　苍夜痕见此，随即好整以暇地笑道：“我说怎地落在此物上比睡在我家床上还要舒服，原来是一张情网。”她的眸光一亮，不禁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声，“又能杀人，又能睡觉，看来这情丝还真是个好东西。”
　　“那你就待在上面吧。”
　　苍夜痕见苏泠风已经跳到了地上，恋恋不舍的嘟囔了声：“确实蛮舒服的。”随之也跳到了地下。
　　二人环顾四周，只见这也是一间石室，适才她们滑落的洞口正是在其斜上方，下面正好接着那张情网。苍夜痕看这石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墙壁上挂着一盏青铜烛台，便伸手一转。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其中一面墙壁已经打开了。
　　苏泠风只觉石墙打开的同时，整个石室里也霎时充满了森森冷气。她之前重伤未愈，此时身子更如一盆冰水自头顶倾覆而下，寒意彻骨。正欲运起内力御寒之际，忽觉肩头已披了一件衣衫，衣上尚且留着主人的体温与气息。一只手已悄悄拉住她的手，一道暖流自那手上传来，送入她的四肢百骸之中，身上的寒意登时消散不少。
　　苍夜痕拉着苏泠风的手，一边用内力为她驱寒，一边走到门口。她看了一眼石墙侧面，竟发现此墙厚度足有两尺有余，且一半为石一半为冰，两种不同材质竟浑然一体，当真奇异至极。再向里面定睛望去，只觉室内寒气森然，竟似是一间冰室。
　　苏泠风见墙上带有烛台，便用火折子点燃烛火，烛火乍时点亮了整个冰室。眼前皆是一片琉璃璀璨，整个室内皆由寒冰所筑，四周堆放着大量的冰砖。那冰砖经由烛火一映，霎时折射透散出万千光华，煞是绮丽无比。她环顾一圈，不禁由衷叹道：“当真鬼斧神工。”
　　“幸好韩家只擅长造建筑机关，若是陷阱机关，怕是你我现下死了不下百次。”苍夜痕皱了皱眉，“真没想到从假山那边一路行来竟到了这地下冰室之中。这二者的地上距离可不算近啊。”
　　“那这冰室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据说是宋千寻几年前发现的，后来就变成了本家人暑夏作凉取冰之地。”苍夜痕牵着苏泠风，径直走到一扇石门前，将墙上的一块冰砖推进，石门登时打开。她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这间冰室，眸光一深，道：“不论如何，现下我们只有先离开此处了。”
　　音犹未落，一记破风声起，整个冰室又蓦地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