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9、金盆洗手

　　与花遗世的初次照面，忽然使苍夜痕心下不敢大意，她笑了笑道：“久闻秋雁城凌霄岛花岛主的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苏泠风回头看了一眼苍夜痕，嘴角带上了三分冷笑，道：“都说闻名不如叫见面，花岛主的才学昨日还真是叫泠风开了眼界。”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苏泠风是有心出口讥讽花遗世。但是谁知花遗世似是没有察觉出苏泠风的话里有话，依旧笑道：“昨日花某闲来无事随口吟了一首诗，实在是让苏姑娘见笑了。”
　　苍夜痕眼光闪烁，接口道：“花岛主真是好雅兴啊。”
　　花遗世看着苍夜痕，正欲在说些什么。忽然一位清秀的男子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男子走到了陈毅天的身旁，低头道：“老爷，一切置办妥当，再过半个时辰，金盆洗手的仪式就可以开始了。”
　　陈毅天点了点头，冷冷的看了那男子一眼，道：“真是不懂规矩，竟打断了花岛主的话，给我滚下去！”
　　男子抬头，对上了陈毅天的眼神，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恐惧，道：“是，老爷。”然后慢慢退了下去。
　　陈毅天冷着一张脸看那男子退了下去，转头看向花遗世，笑道：“府上的下人不懂规矩，打断了花岛主的话，实在是对不住。”
　　花遗世笑了笑，道：“无妨。”
　　陈毅天豪气的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请花岛主，苍堡主，苏大小姐在大厅里稍等片刻，过一会儿宴会便开始了。”
　　苏泠风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回头看向苍夜痕，却发现苍夜痕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对面的花遗世，目中竟藏有几分探究之意。苏泠风又看了看花遗世的悠然模样，心中不由得又谨慎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陈家镖局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来者是一个男子，一个腰中配着一把刀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腰中所配的着刀被一块棕色的粗布包裹着，只露出了一个黝黑的刀柄。刀柄十分光滑，散发着冷冽而浓重的杀气。
　　他长的也并不英俊，脸的轮廓如刀刻般，那双眼睛太过锐利，显得很生硬。男子环顾了一下大厅，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陈毅天的身上。
　　“我是林鸿。”
　　其实林鸿根本就不必自报家门，因为陈毅天看见来人的时候，脸色就顿时变了。
　　林鸿，武林上最著名的刀客。
　　传闻他的刀只有见红方可回鞘，上至暮年的老者，下至幼小的孩子，只要碰了他的刀，只要他亮了刃，就必须见红。
　　在他的眼里，人命皆如草芥。
　　苍夜痕懒散的坐在宾客的位子上，反复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她看着这个散发着杀气的男人，眼神漫不经心却带有更多高深莫测的味道。
　　苏泠风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苍夜痕的身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满是冷漠。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位医者，她最为不喜之人便是滥杀无辜之人。她是医者，所以她厌恶杀虐，更讨厌血的味道。
　　她现在就十分讨厌那把刀上的血腥味。
　　陈毅天半天才回过了神，强颜欢笑道：“原来是林大侠，久仰盛名。”
　　林鸿冷冷的看了陈毅天一眼，“嗯”了一声，便自己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了。
　　随后，苍山派掌门云逸，“梅江三剑”韩屏，等名震武林的武林人士都来到了陈家镖局，齐聚在了一起，纷纷向陈毅天前来道别。
　　苏泠风用手扶着额，有些疲惫的皱了皱眉。她一向喜欢清净，可是眼下却如此吵闹。此时现在已经是晌午时分了。这陈家镖局请的人还真不少，到现在也没有开始准备金盆洗手，实在无聊之极。终于，她看见陈毅天走到了厅内的主座前，才知道这金盆洗手总算要开始了。
　　“各位英雄静一静，在下有话要说。”
　　大厅里纷纷攀谈的众位武林人士终于安静了下来，都回头看向陈毅天。
　　陈毅天环视了一圈来的众位宾客，笑道：“我陈毅天自创立陈家镖局以来，幸得各位武林朋友的赏识，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只是，江湖之事，谁是谁非，本就难以道清。所以陈某趁今天这个黄道吉日特地金盆洗手，从此不问江湖事，不再涉足江湖。各位朋友之中，若是陈某有得罪过的人，今天陈某在这里以酒谢之。”说罢，端起了一杯在桌子上的清酒，仰头饮尽。
　　将酒杯放下，陈毅天回头向一旁的下人道：“将盆拿上来。”
　　下人轻轻点了一下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一个下人将凳子拿了上来，另一名下人将盆端了上来，放在了凳子上。
　　清澈的水面上平静不起一丝波澜，衬托着金色的盆底，映照着陈毅天的脸。陈毅天挽起衣袖，捧起了清水。
　　苍夜痕一边看着陈毅天的金盆洗手，一边轻笑着饮尽了杯中的清酒，她虽然嘴角含笑，但是眼中却满是轻视与无奈。
　　若是退出江湖真的就这么容易，那么天下就不会再有血雨腥风，也就不会再有江湖一说。
　　江湖，并不是指的天下，而是人心。人心若是争名逐利，满腹心机。那么所谓的江湖将永远不会消失。
　　一盆清水，可以退得了风雨纷争的江湖。但是该怎么做，才可以真正退得出人心的尔虞我诈？
　　一日在江湖，终身江湖人，若得江湖退，苍穹任逍遥。
　　苍夜痕念着心中之事，又转头看向苏泠风。她是个美好的女子，在她的脑海里，永远也不会被杀虐而污染，她的高傲，她的冷漠，都还深深的刻在她的心里。
　　少时的她对她许下的承诺，不知她可还记得？恐怕早已忘净了吧。如今，她们再也不会回到当年的儿少时了。
　　回首相忘，终为江湖。
　　金盆洗手的仪式终于完成了。武林人士大多都上前向陈毅天祝贺。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悄悄溜进了大厅里，后面还跟着穿着绿衣的小翠。
　　“小少爷，小少爷，不要乱跑啊。”
　　男孩回头看了小翠一眼，脸上露出调皮的微笑，“小翠姐姐好笨，追不到我！”说着，向拥挤的人群中跑去。谁知这一跑，却撞上了在一旁站着的林鸿。
　　小男孩跌倒在了地上，他本能的向上看去，却看见一把程亮的刀散发着阵阵寒气向他劈来！
　　那一刻，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身为男孩爹的陈毅天都愣住了。
　　林鸿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道随风飘来，宽大而雪白的云袖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下一刻，男孩已经在他的刀下不见了。
　　苏泠风一手抱住男孩，清亮的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冷漠与淡然。她看都不看林鸿，道：“素闻“残血刀”林鸿视人名如草芥，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林鸿不带感情的看了一眼苏泠风，冷冷道：“他动了我的刀，该杀。”
　　苏泠风抬眸，缓缓道：“若是我不愿呢？”
　　“那么，你也该死。”话音刚落，林鸿的刀已攻来。
　　他的这一刀，极快，又十分凌厉。苏泠风侧身翻转，使出了“流云碧水”右手欲扣林鸿的手腕，左手却点向风门穴。林鸿刀锋一转，用了一招“蛟龙伏水”袭向苏泠风的上身，下退却想打乱苏泠风的步法。苏泠风见势，急忙下退了半步，抽回了右手转而袭向林鸿的气关穴。
　　苏泠风虽然自小习武，但是她痴迷于医术，对武功并不钻研。武功原本就已经落在了林鸿之下。又因她身为医者，心下并不想伤人。而林鸿却是无情，步步紧逼，所以拆了不过十几招，她很快便落了下风。
　　苏泠风看着向她劈来的刀，美丽的眸子里始终平静如初。林鸿眯了眯眼，似是惊讶于女子的淡定，但是手中的刀却依旧无情。
　　“铮——”一声轻微的响声，林鸿手中的刀顿时失了利势，他定睛看去，却是一位身穿蓝衣的俊美男子，而挡住他的刀的却是一把折扇。
　　苍夜痕表面笑得灿烂，心中却自知适才刹那间的凶险。若不是这折扇是千年古枫树的树干所制，坚硬无比。否则，她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来挡住林鸿的这来势汹汹的一刀。
　　林鸿见状收刀扫向苍夜痕的下盘，却料想苍夜痕的步法十分奇特，其在变化之中暗含奇门八卦之理。无论他的怎么扰乱她的步法，她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苍夜痕没有苏泠风的医者之心，红枫堡历代的“相忘剑法”乃是极为精妙的剑法。此时，苍夜痕以扇代剑，招式凌厉绝妙非常。在她心里，苏泠风是她从小结交的好友，是最能与她相知的人，除了苏泠风，这天下的人对于她实在是可有可无。
　　林鸿没有想到这个蓝衣人竟然会如此精妙的剑法，他原本就是痴迷于武功之人。此时棋逢对手，更是激起了好斗之心。刀下的招式变得越来越阴狠，二人斗得越来越激烈。
　　这两个人，一个剑法绝妙，一个刀法高深，犹如两条难训的蛟龙一般，实在是难分胜负。
　　苏泠风看着如此全神贯注的苍夜痕，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抬头却看见人群中的花遗世正一脸含笑的看着激斗着的苍夜痕与林鸿。
　　苏泠风沉下眼眸，心中却对花遗世越来越有所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