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72、似曾相识

　　苏泠风走进议事厅时，宋萦轩正坐在椅子上望向窗外出神。
　　温柔的日光静静洒在她的身上，容光依旧明丽如昔，只是眼眸却已不再像三年前那般明亮，总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眉宇间也渐渐褪去了最初的青涩与跳脱，多了几分成熟淡定。一身红衣灿烂如火，远远望去，仿佛日落时分天边最瑰丽的一抹云霞。
　　这三年，她，似乎也变了呢。
　　苏泠风这样默默想着，身子坐了下来，伸手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宋萦轩微微一惊，蓦然转过头，脸上忽带了一丝喜色，道:"姐姐。"
　　苏泠风见她脸色，心中一定，便把桌上的茶推给她，道:“可是有消息了。”
　　闻言，宋萦轩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她盯着手中的那杯茶水良久，轻声道:“宋千寻死了。”
　　苏泠风面容微变，疑道:“清和族长宋千寻？”
　　宋萦轩颔首，“不错。”
　　苏泠风低头沉吟片刻，半晌，沉声道:"此事是否可靠？”
　　宋萦轩深深的看了一眼苏泠风，笃定道:“倘若不可靠，我绝不跟你说。”
　　苏泠风坦然一笑，“我自然知晓，只是这宋千寻隐居了这么多年，江湖上也从未传出关于他的任何事。现下，你忽然道出他已死之事，倒是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宋萦轩静静的望着她，半晌，忽地问道:“你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娘与我是被逐出清和族的？”
　　苏泠风怔了怔，“难道不是么？”
　　宋萦轩叹了口气，眼中倏忽划过一丝悲伤，缓缓道:“其实，是我娘自愿带着我离开的。”
　　苏泠风蹙起眉，“那你娘……为何要自愿离开？”
　　宋萦轩摇了摇头，眼神却黯然了下来，“当年我只有四五岁，根本不知晓发生过何事。只隐约记得，是我娘自己执意要离开族地，外公与族人本不肯允。但我娘最后竟以死相逼，外公无奈之下，才放我娘与我离开清和族。”
　　苏泠风眼中一亮，登时心如电转，道:“莫非你外公就是……”
　　“不错。”宋萦轩点了点头，缓缓沉声道:“我的外公就是宋千寻。”
　　“那你是如何知晓他身死之事？”
　　宋萦轩望向窗外，神情淡淡，道:“是他们找到了我，并将此事告知于我，希望我多少能够回去看一眼。”
　　苏泠风看她一眼，“你外公怎么死的？”
　　“这个他们没说，我也并不知晓。不过……”宋萦轩话锋一转，眼睛深处忽然透出一丝通透的光亮“此次，我们终于可以进入清和族境地了。”
　　苏泠风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难道你已知晓了可以进去的路？"
　　宋萦轩微笑着点点头，“他们已经告诉我进入清和族地的路。”说着，目光又沉了下来，“当年，你曾推断夜痕倘若还活着，想必也一定会顺着四大门派世家这条线索查下去。自那时起，我便一直悔恨自己明明是个清和族人，却始终无法帮到你。”
　　苏泠风面上露出一丝不忍，道:“当年，我也只不过推测而已，你又何必……”
　　“只因我知晓……这世间能与她心有灵犀的人，唯有你一个。”宋萦轩轻轻笑了笑，凝瞩着眼前之人。
　　苏泠风未再言语，也不能言语。因为她面对着这样一个满含忧伤柔情的笑容，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言语。
　　这三年来，她虽然跟苍夜痕分隔一方，生死茫茫。但心里却知晓她们二人之间始终两心如一，不曾相离。
　　但是，这个女子呢？
　　纵然深情，纵然思念，纵然悔恨，于她们二人而言，却都好似局外人。
　　苏泠风在这一刹那，忽然特别希望，倘若苍夜痕还活在世上，在思念她之余，也可以记起这个女子，记住她的满腹深情。
　　“你这般看着我，可是在可怜我？同情我？”
　　苏泠风一怔，随即温柔一笑，道“不是。”
　　“不是？”宋萦轩目光幽幽一沉，自嘲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为此而可怜同情我。”
　　苏泠风坚定的摇摇头，道:“我会为你给夜痕所做之事而感谢你，感激你。但绝不会因此而可怜你，同情你。”她的目光里透露出一抹温润之色，“只因，我知晓你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你的感情无需任何人的评判。可怜，同情，反而只会辱没了你，让你感到难堪。”
　　宋萦轩怔愣片刻，忽然眉间阴霾一扫而过，冲苏泠风粲然一笑，道:“这世上，果然也只有你能和她在一起。她的福气果真不浅。”她拍了一下苏泠风的肩头，大声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她找出来！”
　　苏泠风轻轻一笑，继而皱眉道:“那么，你可是打算带我进入清和境地了？这清和境地一向神秘，你贸然带我进去，不太妥吧。”
　　宋萦轩笑了笑，“姐姐你认为，我要为何回去？”
　　苏泠风目光一敛，迟疑道:“你不是……”
　　"不错。纵然他们叫我回去看一眼我的外公，但是实际上，我对我的外公并无太多感情。清和族于我来说，也并不是值得留恋之地。我回去，只不过是为了帮你寻找夜痕，调查事件。待这一切都了结之后，我还是要继续浪迹天涯的。"宋萦轩嘲讽一笑，道:“族长既死，族内必定会为族长之位而起纷争。我若是留下，到底还是会惹许多人不快。所以我若一离去，他们自然会重新改变入境之路。既然这是我最后一次入境，那么我此次带旁人进去，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
　　苏泠风望着她，“没想到你已想的这么明白了。”
　　“那是自然。”宋萦轩微微一笑，倏忽，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黯然，转瞬而逝，轻叹道:“姐姐，我们……会找到她吧。”
　　苏泠风未言语，她只是静静的望向远处，眼神却依旧坚持如昔。

　　草长莺飞二月天。
　　冬日的萧瑟还未褪尽，春风却已沐浴万物。依依柳树染上点点嫩绿，团团白絮漫天飞舞，颇为轻柔曼妙。
　　苏泠风与宋萦轩各自牵着马走在青石板路上。苏泠风看着街道旁栽种的棵棵杨树，不禁叹道:“这含烟城果然城如其名，云柳含烟，当真颇具诗情画意。”
　　宋萦轩也笑道:“毕竟也是位列璇启十大名景之一，自然不会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苏泠风点了点头，又道:“如今，我们已快马加鞭的行了三日，理应找一家客栈稍作歇息。”正说着，便已驻足在一家客栈的门口。
　　宋萦轩也驻足，正欲言语。忽然只听“咔嚓”一声，从客栈的二楼竟忽然直直的飞下了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被人扔下来的。
　　这两个人不偏不倚的被扔在了苏泠风与宋萦轩的脚下。苏泠风瞧了一眼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人，这两人皆穿着江湖短打，手臂上都纹着一条龙。她微微蹙眉，抬头再向客栈里望去。只见一个店小二急急的跑出来，边跑边道:“楼下的两位姑娘，可没受伤吧？”
　　宋萦轩适才受了一惊，刚回过神来，满脸不耐道:“楼上这是怎么了!喝茶难不成还喝到楼下了么？”
　　店小二跑到二人跟前，一脸的惊慌歉疚之色，躬身道:“两位姑娘有所不知，这些爷适才跟楼上说书的爷孙俩起了点小争执，有位公子看不过去，便出手跟他们打了起来。”言罢，便欲伸手去扶地下受伤的两人起来。
　　那地上的两人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口中叫嚷道:“有本事你别跑！哥几个去叫弟兄来收拾你！”言罢，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匆匆离去。
　　苏泠风瞥了一眼楼上，对宋萦轩道:“咱们也上楼看看。”
　　待二人走到了楼上，入目处皆是破桌烂椅四分五裂，酒茶吃食满地狼藉，还有几个亦是穿江湖短打之人正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一个黑影忽地从尽头的屏风后飞了出来，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对面的墙上。只闻“砰”的一声，墙壁立马凹了下去，那人顺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
　　“阁下既然不肯在此安静的听书，那也就不必听了。”一道清亮的声音缓缓响起，继而自屏风后又转出一个人来。
　　他的脸庞宛如白玉，眉间带有属于男子的英气。眼梢微微上挑，一对凤眼透露出几分妩媚之色，嘴角旁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一袭蓝衫潇洒中却不失文雅。
　　是她？！
　　宋萦轩猛地睁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那个人，而苏泠风的眼中亦露出浓浓的惊愕。良久，只闻宋萦轩忽幽幽唤了一声:“苍，苍夜痕？”
　　那人眨了眨眼，目光有些疑惑的落到宋萦轩身上，道:“姑娘是在叫我么？”
　　宋萦轩的眼圈登时红了几分，只觉此人的面容虽并不像苍夜痕，但给人的感觉却又实在相似至极。茫然之间，不禁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泠风。
　　苏泠风向前移了几步，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心中却霎时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悲是喜。
　　其实，眼前之人的这张脸，跟苍夜痕的脸只有五六分的相像而已。并且较她本人而言，这张脸更偏妩媚魅惑了些。
　　然而此刻，这些却都不重要。
　　只因这个人的脸虽不相像，但是那身气质神韵却皆与昔日的她相似无异，以至于可以完全让人忽略掉她们二人面貌上的差异。
　　真的是她？
　　苏泠风一时竟也无措起来，良久，她定了定神，长吁了口气，才开口道:“这些人是你打的？”
　　那人看了看苏泠风，目光中却隐隐闪过一丝疑惑，忽然笑起来，“是我打的。”
　　苏泠风微微蹙眉，道:“那你打算现在怎么办？”
　　那人一怔，“什么怎么办？”
　　苏泠风环顾了一圈四周，淡淡道:“适才我见这些人都穿着一样的江湖短打，手臂都纹着相似的龙。想必，他们一定是当地的地头蛇。”她望了那人一眼，道:“你武功高强，动手打了他们。他们日后自是不敢与你挑衅，可是对于那刘老头与她孙女而言，就未必如此了。况且，这家客栈被你弄成这幅模样，损失也定是惨重。这群人既是地头蛇，想必身上多少还是有些银子的。”
　　闻言，那人忽然淡淡一笑，道:“我懂了。”说着，又冲地上的那群哀嚎之人，客客气气道:“诸位爷，请把你们身上的银子全都拿出来，放在桌上，如此你们逃跑之时也能更快些。”
　　那些人一闻此言，接连从地上爬起来，纷纷将怀里的银子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一瘸一拐的匆匆离去了。他们本就是当地的恶霸，平时便到处搜刮平民财物，此时掏出来的银子更是不在少数。
　　那人微微一笑，唤道:“刘老伯。”
　　“公子，老翁在此。”话音未落，一个老头牵着一个少女急忙从角落里跑到那人的跟前，脸上还带着适才的惊恐与感激之情。
　　“老伯，此地不宜久留。你拿上这里一半的银子，立即去雇辆马车，剩下的银子就当做路上的盘缠，赶快带着你孙女离开此地吧。”
　　老头登时感激涕零，急忙拉着少女一起跪下，道:“老翁与孙女谢谢公子大恩。”
　　那人扶起老头跟少女，笑道:“不必言谢，快走吧。”
　　待那老翁与少女走后，那人又把掌柜叫了过来，道:“剩下的银两就当是我弄坏你们桌椅的赔偿。不必不敢收，他们若是再来，就把事情推我一人身上好了。”
　　那掌柜原本一脸欲哭无泪之情，闻言，顿时换了一副笑脸，连连道谢不止。
　　待一切事情办妥之后，那人便转过身子，脸上带了几分笑意，道:“倘若你们要投宿客栈，那么想必是不能在此了。不如我带你们去另一家客栈吧。”
　　苏泠风看着他，良久，淡淡笑道:“如此便有劳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那人也深深的望着苏泠风，眼底扫过一丝疑惑，微微一笑，道，“公子倒是不敢当，想必你们也瞧出了我其实并非什么公子。我叫桑阑影，幸会。”
　　苏泠风与宋萦轩相视一眼，正欲言语，忽又听到她轻声问道。
　　“我们之前。。。。。。可曾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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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我每次写遇到人的情景都是客栈里呢。。。
明天我又要考试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