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71、来者故人

　　浮云谷中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来过如此多的宾客。
　　然而，这次来的宾客虽多，谷中却依旧不热闹。非但不热闹，竟还是一片庄严肃穆之象。
　　只因他们来此处，皆是来参加葬礼的。

　　满室素白。
　　厅堂正中的木案上，静静安放着乌木牌位。牌位之前，供奉的线香正兀自燃烧，袅袅青烟，盈盈于室。
　　苏泠风就伫立在木案一侧，白玉般的脸庞上神情平静，一双如墨的眸子正盯着地下出神的看。漆黑的石地上其实并无他物，只是她心里着实不愿去瞧周围的人。
　　因为在她的身边与对面，她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等一群同门师弟师妹们彼此正相互安慰，呜呜咽咽，啼哭不休。来人越多，他们便哭的越大声，越凄惨，似乎早已忘了当日玄云子仙去之后，他们还一起为究竟谁应登上谷主之位而大打出手过。
　　一念至此，苏泠风不禁暗暗叹息一声，心下却早已打定待此事一了，便立即离开此处，决计不管他事。
　　“苏大小姐。”
　　一道清亮的声音霎时打断了苏泠风的思绪，苏泠风抬起头，只见一个眼含笑意的俊秀男子站在自己的跟前。三年不见，他的模样一如从前，一身青衣温润依旧。
　　“花岛主。”
　　花遗世淡淡一笑，道：“自上次极北边疆匆匆一别，已过三年之久，不知苏大小姐别来无恙否？遥想上次遇见苏大小姐之时，可还是跟苍。。。。。。”未言罢，花遗世忽地微微一怔，眉宇间却隐隐露出一丝失落，又连忙改口道：“花某失言了，还望苏大小姐见谅。”
　　苏泠风摇了摇头，“无妨。倒是花岛主为家事奔走于此，想必舟车劳顿，还是请下去歇息吧。”
　　花遗世点点头，道：“那么有劳谷中了。”
　　待花遗世离去后，苏泠风心下不禁一沉。当年苍夜痕失踪之后，红枫堡四处派人久寻半年未见。后为稳定红枫堡与江湖上的局势，她与堡中管家苍晋决定合力瞒下苍夜痕失踪之事，对外宣称她是闭关练武。而这其中，得知那次苍夜痕下落不明之人就只有她，宋萦轩，白巾三人而已。白巾与花遗世原是一起，那么花遗世知晓此事也为情理之中。
　　只是，他们二人是朝廷中人，既知苍夜痕真实身份，又知其下落不明。
　　既是如此。。。。。。便不得不防啊。
　　苏泠风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双手不禁紧握成拳，一时心中竟感到莫名的不安起来。

　　“哈哈哈哈。。。。。。玄云子！世人都称你能起死人，肉白骨！为何今日却偏偏自己进了这棺材，当了这死人！好一个医圣！当真可笑的紧啊！”
　　这声音忽然自屋外响起，登时如平地惊雷一般。虽不见那出声之人，但一言一语却好似是在每个人的耳畔所发出的。就在众人正大惊失色之时，一道残影如鬼魅般从屋门外倏忽掠了进来。
　　残影极快，转瞬之间，便穿过众人掠至牌位前，身形骤然顿住。
　　一旁的苏泠风这才看清了此人的面貌，面色不禁微微一变。
　　原来是他！
　　来人静静的站在那，一袭宽大的紫袍拖曳在地，衬着他纤细而瘦弱的身子。那张少年的脸庞依旧那么阴柔美丽，七分的邪魅之中透出三分的慵懒。
　　他的目光沉沉如水，始终凝胶在那块乌木牌位上。良久，忽地大笑起来，道：“医圣玄云子，驻颜有奇术，岐黄无不毒，起死肉白骨！玄云子啊玄云子，你虽为医圣，奈何生死由天，却也不能逆天行事，你终究还是未活过我。。。。。。”言罢，那双一向倨傲冰冷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悲伤感慨怨恨，笑声也终化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你们一个个，终究还是都把我抛下了。。。。。。”
　　他说这句话之时，那张依旧极其稚嫩极其年轻的脸庞仿佛就在这一刻苍老了十分，周身的邪魅之气登时散尽。刹那间，世间万物仿佛至此与他匆匆相隔了万丈之远，只留下了深深深深的寂寞，依旧紧紧缠绕着他。
　　天底下，红尘中，竟只剩了他一个人。

　　一旁的苏泠风眼见此情此景，心中竟不免油然生出几分悲戚之意。正黯然伤神之际，却看到沈飞清也瞧见了她，正径直向自己走过来。苏泠风连忙收敛住心神，微微躬身，恭声道：“沈门主。”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谁也未有料到，这样一个邪魅阴柔的紫衣少年竟然就是江湖上几十年来鬼神莫测的轻罗门主沈飞清！
　　沈飞清走到苏泠风的面前，冷冷扫了她一眼，不禁微微皱眉，道：“姓苍的呢？”
　　闻得此言，苏泠风心中一阵酸楚，口中却应道：“夜痕自三年前便已闭关练武，是以这三年之中，她都不会过问世事。”
　　“哦？”沈飞清挑眉，看向苏泠风的眼神却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似是早已知晓她所言之事分明并非实情。苏泠风也一动未动的看着沈飞清，面容依旧未变，但是袖中的双手却早已满是冷汗淋漓，湿滑无比。
　　良久，沈飞清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眼神，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他此言一出，苏泠风的身子陡然一松，长长的吁了口气。耳畔却随即响起一道细若蚊蚋的声音：“来谷中后园找我。”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待回过神之时，才忽觉沈飞清早已离开了大厅，心底不禁响起一声淡淡的嘲讽。
　　果真瞒他不过。

　　临风而立，紫衫飞扬。
　　苏泠风站在他的身后，道：“沈门主叫泠风来此，可是有事。”
　　沈飞清并未转身，目光落在一枝正开的灿烂的梅花上，正默默出神。半晌，才出声道：“苍夜痕怎么了？”
　　闻言，苏泠风眼底不禁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悲伤，缓缓道：“她。。。。。。不见了。”
　　“不见了？”
　　“不错。三年前，我与她为调查冷月山庄庄主严诚之死的真相，一起去了极北边疆之地。孰料，就在案件查明的那一晚，她便下落不明了。”
　　一言及此，沈飞清霍然转身，眼中露出一丝诧异，道：“冷月山庄？难不成你们查到了向随风之事？”
　　苏泠风见此，心下幽幽一沉，道：“我与她确实查到了向随风之事。”又顿了顿，道：“还有关雎剑谱与长生之药。”
　　沈飞清的神情顿时变得极其激动，就连身子也不禁颤抖起来。原本苍白的脸庞上隐隐泛出一种奇怪的红色，那双冰冷的眼眸露出十二分的热切，欢喜，兴奋，更多的是难以自矜的怨毒与恨意。他道：“你可有了线索？”
　　苏泠风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师父临终之时曾告诉过我，此事与韩家村有所牵连。当年向随风为了藏匿剑谱与丹药，曾托韩家村人建造了一栋宫殿，为之取名为临江仙宫。”
　　闻言，沈飞清自眼底泛起了一种浓浓的嘲讽不屑之色，嗤笑一声：“韩家村，只怕如今人都早已死绝了罢！至于那临江仙宫，当年江湖这么多人为了寻得此宫殿，不知双手染了多少旁人的鲜血，不知寻遍了九州大地的多少条江河。还不是照样不知晓这宫殿究竟临的是哪条江，坐落何处？真真都是一群疯子！”
　　苏泠风从未见过沈飞清如今日这般激动的模样，心中疑惑陡然大盛，试探道：“前辈似乎对向随风此人知晓颇多？”
　　沈飞清忽地轻笑起来，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一分，眼中恨意便更甚一分，道：“知晓颇多？我对他，可不仅如此。说起来，他可是算的上我的救命恩人，对我的恩德简直形同再生父母啊！向随风。。。呵呵。。。向随风。。。他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他不但自己疯，竟然还希望天下人跟他一样疯！”
　　苏泠风正欲再言语，却听见沈飞清又冷冷道：“我知晓你心中所想。不过，这些事与你跟她无关，你最好也莫要多问。适才我听你所言，苍夜痕的失踪与当年的四大门派世家定有莫大干系。如今，冷月山庄，朱雀门，烈焰庄皆已覆灭，只剩下清和一族还存留于世。倘若苍夜痕真的还活着，想必她一定也会设法调查此处。”
　　苏泠风长长的叹息一声，道：“我也曾想过要去调查清和一族，只是那清和一族多年前便已避世久居，谁也不知晓他们如今究竟安身何处。要知阳雪城是他们与外界交流的唯一途径，却也仅仅是单向往来而已，任凭任何人都无法追踪到他们的踪迹。是以这三年来，我探过阳雪城足有数十次，却依旧未能发现关于清河族人的任何线索。”
　　沈飞清冷冷哼了一声，道：“何必这么麻烦？那个姓宋的丫头难道不是清和一族之人？她总不会连自己回家的路都忘记了吧。”
　　苏泠风微微苦笑，道：“这正是清和族人的行事诡秘之处。萦轩曾说过，在清和一族中，每当有族人被驱逐出族之时，他们便会破坏掉原来的路，再开辟出一条新路。所以，就算她记得，也跟不记得并无区别。”
　　沈飞清冷冷一笑，道：“那倒未必。”
　　苏泠风正欲言语，却瞧见一个少女正急急忙忙的向这边跑过来，赶忙道：“昭碧，怎么了？”
　　名唤昭碧的少女跑到苏泠风的身边，看了一眼一旁的沈飞清，那双眼眸中竟带了几分娇羞与爱慕。
　　沈飞清眉宇一紧，苍白的脸竟又白了几分，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昭碧见此，眼中多了一丝失落，转过头冲苏泠风道：“四师姐，谷中来了一位穿红衣的姑娘，她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苏泠风微微一怔，转头向沈飞清道：“沈门主，泠风先退下了。”随即跟着昭碧急急忙忙的离去了。
　　沈飞清依旧负手而立，凝瞩着园中的梅花。良久，嘴角才缓缓划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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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算是过渡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