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53、不眠之夜

　　深夜，亥时。
　　安静的厢房里，烛光烁烁，人影纤纤。屋中的女子风华之绝代，面容之脱俗，更令人恍似梦中幻境。
　　苏泠风手持书卷，缓缓翻过一页。她虽是看书，但心神却未尽在此处，反而心中总回想起白日里苍夜痕说的话来。
　　她瞧的出来，她虽然依旧显得那般镇定洒脱，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安的。她也瞧得出来，只怕这次的冷月庄一行太过巧合且牵连甚广，往后之路怕是难行的多。
　　只是心中仍幸，自己还在她的身边。
　　苏泠风念此，忽然冰雪般的脸上漾出一丝笑容，犹如朝阳白雪般纯净无暇。她伸手从腰际掏出一对玉佩，其玉质地晶莹通透。映着荧荧的烛光，依稀可以看见碧绿的玉佩上精细雕刻着一首小篆字体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对玉佩，本是她救了天下第一玉匠秦咏之妻性命后，秦咏为表感激之情，特做了这对玉佩赠与她，用以作为她与意中人之间的系情之物。苏泠风行医素来从未求回报，故起初并未接受。但当她听闻此物象征之意后，却又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接受了去。
　　直至后来，当她每次拿出这对玉佩之时，都会想到自己那一次的破例，都会不禁莞尔一笑。
　　世人皆言玉石可做系情之物，殊不知全因人亦是有情之人罢了。

　　苏泠风正静静的看着玉佩，忽然听见屋外隐约传来人的喊叫声，顿时心下一沉，忙收好玉佩行至房门处。她猛地打开房门正欲出去一探究竟，孰知苍夜痕正好就站在她的门外。俩人皆是猝不及防，苏泠风更是因为走的匆忙，刹那之间竟收不回前行之势，一下子跌进了苍夜痕的怀里。倏忽之中，她不禁微微抬头看向她，而她正好也在看着她。
　　夜，深沉。两个人的鼻尖互相摩擦着，细腻而又温热。彼此呼吸的气息仿佛羽毛般拂撩着对方脸庞，直达心头。
　　苏泠风透过夜色怔怔的看着这张从未离自己如此近的面容，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未好好看看面前的这张脸，这张让她无论行走多远，漂泊多久都无法忘怀的脸。夜色模糊了她的脸廓，可是却又有什么在让她期待着，又让她害怕着。可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呢？就算她平日里冷静冷情，如今也似浑浑噩噩，云里雾里，失了心神。
　　苍夜痕也痴痴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张绝色面容。她细细的看着这张脸，用自己的视线一点一点描绘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
　　不错，那樱色的朱唇，是对苍夜痕最致命的诱惑，带着宛如禁忌般的象征，而夜色在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遮掩的作用，反而为其添上了一丝危险……而又具有诱惑的味道。
　　夜色，期待，诱惑，交织成了带有危险的风情。

　　“原来是苍堡主与苏大小姐啊，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苍夜痕与苏泠风俱是一惊，随即又缓过了神。二人闻声知来者定是那白巾，也顾不得看彼此的尴尬之态。苍夜痕急忙转过身去，趁夜色旁人看不分明她的脸色，冲白巾笑道：“倒没什么，适才听闻人的喊叫声，所以出来看看。却不知白公子为何也在此？”
　　白巾也笑了笑，道：“我也是听到人声才出来看看的，却也不知出了何事。”
　　闻言，苍夜痕面上一沉，沉声道：“怕是不是好事。”话音未落，便看见宋萦轩行迹匆匆的向这边赶了过来。
　　宋萦轩环顾了一众人等，严肃道“看来你们都听见适才的声音了，山庄出事了。”
　　苏泠风皱了皱眉，面上早已恢复最初的镇静，道：“是谁？”
　　宋萦轩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苏泠风一眼，道：“是夫人。听适才的下人们说，夫人半夜二更时分便失踪了。因为当时下人们都睡下了，所以也没人发觉，是后来才发现人不见的。”
　　苍夜痕脸色凝重，思忖片刻，径直走出了庭院。才刚站定，便瞧见小路的尽头迎面跑来了一个婢女。婢女的神色慌张，跑到苍夜痕面前，当下也顾不得喘气，便道：“苍堡主，我家总管让你们去沉月池一趟。”
　　苍夜痕眼底里有光一闪而过，问道：“你家夫人跑去了沉月池？”
　　那婢女听闻苍夜痕提及沉月池，神色稍稍一怔，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恐惧，随即又应道：“不…不错，夫人是去了沉月池。”
　　宋萦轩疑道：“深夜时分，你夫人跑去那里作甚么？”
　　还未及婢女再次答话，宋萦轩只觉眼前一花，身旁的苍夜痕早已纵地而起，随即身影便被重重树影院墙所隐没。而后眼前又闪过一道身影，长袖如云，身形轻灵，自是苏泠风无疑了。宋萦轩看着逐渐消失不见的二人身影，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当下足尖一点，也追了过去。
　　婢女怔怔的看着先后御风离去的三人，良久，才缓过了神。转头看向只单落一个人的白巾，却见白巾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某样东西，月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薄薄的剪影，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息。
　　白巾似也意识到婢女再看他，缓缓站起身来，朝婢女微微一笑，便自顾自的转身走回了庭院。

　　因之前早已摸清山庄布局，所以苍夜痕一路也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待她们三人赶到沉月池之时，沉月池十步开外早已站满了冷月山庄的下人。整整几百余人，可是每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喘，气氛似乎一下子被凝滞住了，带着某种窒息之感。
　　沉月池的冰岸边，严夫人迎风伫立。夜晚的山风冷冽如刀，她的身上穿的又极为单薄，发髻被风吹得有些散乱，一张原本艳丽的脸更是变得如纸一般苍白，一双原本多情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仍凭谁看了她这般模样，都会让人不禁心生疼惜。
　　管家严皓更是满脸担忧，冲严夫人温言道：“夫人，你先下来可好？”
　　严夫人惊慌的摇了摇头，哭喊道：“我就知晓！我就知晓！夫人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她已经来找我了。”
　　严皓的脸忽然变得阴沉的可怕，可他仍然柔声道：“夫人，你不就是夫人吗？夫人只有你一个而已，你才是我们的女主人，冷月山庄的掌势者。”
　　闻言，严夫人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拼命的摇头否认道：“我不是！我不是严夫人！严夫人永远只有一个，可她不是我！我不是夫人！我变不成夫人！我不该顶替夫人的位置！”
　　严皓似是不忍听闻严夫人的大喊大叫，脸上又涌上微微哀求之色，复道：“夫人，严皓求你别再闹了，庄上近来所生事端已经够多了。倘若你再出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老爷的在天之灵交代。”
　　严夫人置若罔闻，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中不停喃喃道：“我不该……我不该成为严夫人的。我早该知晓老爷一死，她就不会放过我的。既然早晚……早晚都是一死，那么不如我自己自行了断。哈哈哈哈！云裳！我就是死也不如让你如愿的！”说罢，便欲转身跃入沉月池中。
　　苍夜痕在旁早已伺机救人，可是待她飞身冲上去之时，这才发现还有一道人影比她更快一步。
　　黑衣，黑发，散发着死气的女子。
　　段流云！
　　苍夜痕顿时惊诧之极，倏忽之间，严夫人的衣袂在她的眼前飘过，她回过神正欲去抓，却发现自己的身形竟似无法止住。原来，这沉月池的岸边结了厚冰，光滑异常，常人行走尚能滑倒，何况苍夜痕的前扑之力太过迅猛，自然收不回身形。她暗道一声不好，眼看就要掉入那沉月池中，竟不想段流云闪至身前，忽地飞起一脚就将自己踹了出去。
　　这一脚力道不重，正好将苍夜痕踢出了岸边，她就势凌空一个翻转安稳落地，正好瞥见在旁一直冷眼旁观的严玦，心下微微一沉。

　　段流云未能救回严夫人。
　　一个明艳的女子，将永远的沉睡在这黑暗冰冷且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从此，所有属于她的美丽与风情皆已消失，什么也不曾留下。
　　苍夜痕回过头直视着段流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神情，甚至未有任何的遗憾叹惋之情，似乎适才救人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般。
　　她又回过头看向严皓，只见他的脸已经跟死人的脸差不了几分，整张脸就仿佛僵尸一般僵硬着。而在站在一旁的严玦依旧显得十分冷漠。
　　回庄的路上，山风依旧冷冽如刀刃，一寸寸的切割着苍夜痕的皮肤。
　　而黑夜，此时还未过去。
　　一只带有凉意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两只手都是同样的冰冷，但是这股冰冷却未能将她们紧握的双手分开，反而更加紧紧地，紧紧地的握在了一起。
　　“今夜可真安静。”苏泠风长叹了口气，静静道。
　　苍夜痕未有答话，她看向远方，眼中有丝锐利的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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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苍在这章被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