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54、身后生前

　　苍夜痕与苏泠风并肩行了良久，二人俱是沉默无语。直至庭院门口，苍夜痕才驻足，转过身子对苏泠风叹道：“真没料到今夜竟会生出这般事端，想必现下你也乏了。暂且回房好好休息，待明日我们在一起细查此事。”
　　苏泠风应允般的点了点头，面上神情却显得有些若有所思。虽是黑夜，苍夜痕未能看清苏泠风的面容，却依旧心中有所察觉，便道：“你还有心事？”
　　苏泠风微微叹息一声，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安罢了。自此我们来到冷月山庄之后，我的心里就总有几分隐隐的担忧。若说以前，你我携手越过多少大风大浪，我都未从有过现下此般感受。可如今……”
　　苍夜痕闻言，只觉心下忽地一沉，牵着苏泠风的手不由地又紧了几分，柔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苏泠风伸出手抚上苍夜痕的脸庞，轻声道：“此句话你自己知晓就好，我知你心思缜密，却也知你心底的担忧比起我来有过之无不及。如今关头，你莫要让担忧成了心中重担才是。”
　　苍夜痕目光一敛，微笑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天色已晚，你先回房休息吧。”
　　苏泠风看了一眼四周，当下也微微颔首，转身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苍夜痕目送苏泠风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之后，微微一笑，犹自朝四周道：“你回来的可真慢。”
　　“是么？我还以为你希望我回来的再慢一些呢。”苍茫的夜色中渐渐隐现出一道红影，宋萦轩缓缓走了出来。
　　苍夜痕微微蹙眉，忽而笑道：“你此是跟我再耍小孩子脾气吗？”
　　宋萦轩只觉心中怨也不是，恼也不是。便瞥了苍夜痕一眼，道：“是啊是啊，我是在跟你耍小孩脾气，苍老人家。”
　　闻言，苍夜痕颇为无力的叹了口气，道：“此么晚了，你还有闲情与我斗嘴，赶快回房歇息去吧。”
　　宋萦轩静静地看了苍夜痕许久，面上似是带了几分怒色。奈何夜色苍茫，苍夜痕并未看到。枉她呆愣了半天，半晌，才口气生硬道：“我这就回去。”
　　苍夜痕自然有些不明所以，跟着宋萦轩一起走到游廊上。只闻“砰”的一声，宋萦轩的房门便猛地关上了。一旁的苍夜痕见此摇了摇头，也只当是宋萦轩为了严夫人之死而心烦，却也未做多想，回到了房中。
　　与此同时，厢房里的苏泠风忽地也发现一件事情，一件令她更加担忧的事情。
　　她的那对玉佩已不见了踪影。

　　次日清晨，雁落山上又笼罩起薄薄的寒雾。
　　苍夜痕与苏泠风吃完早饭之后，便应管家严皓之邀来到了大厅里。大厅里气氛凝重，严玦就端坐在主座之上，神情冷漠，却已隐隐透出一种掌权者的威严气势。管家严皓依旧垂首站在一旁，似是石像一般动也未动。
　　苍夜痕看了严玦一眼，目光不禁露出一丝疑惑，但随即又一瞬而过。她走上前去，朝严玦微微颔首，沉声道：“夫人的仙去，在下亦十分惋惜，还望庄上能够节哀。”
　　闻得此言，严玦那张冷酷的脸上才似显出了几分悲伤，道：“家母生前温婉善良，回想家父尚未仙去之时，家母便将庄中的琐碎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待下人，更是极为宽容仁厚。自家父惨遭小人毒手之后，家母每日便郁郁寡欢，可是谁又能料到她竟会自寻短见！”
　　苏泠风在旁听闻此言，继而想到昨夜严玦袖手旁观之景，心底便不禁暗暗冷笑一声，道：“敢问严少爷，昨夜令堂临去之际，口中曾提过一位名为云裳的女子，不知泠风可否记错？”
　　严玦微微一怔，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苏大小姐并未记错，家母口中确实提过云裳二字，至于此云裳……实不相瞒，她本是我爹的原配，几年前因病而逝，而家母则是继室罢了。”
　　苏泠风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又道：“如此说来，严夫人是云裳夫人病逝后才被扶为正室的。”
　　严玦点了点头，应道：“不错。”
　　正在此时，一旁许久未曾言语的苍夜痕忽地问道：“昨日夜里，跟我一起救严夫人的人可是段流云？”
　　严玦怔了怔，道：“不错，因段前辈是家母生前故友，前些日子有要事来此，故借宿在庄中。”
　　苏泠风蹙了蹙眉，道：“段流云在江湖上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没想到严夫人竟然也会将她收留在庄里。”
　　严玦叹了口气，道：“冷月山庄避世多年，早已不理那些个江湖恩怨。如今段前辈留宿庄内，家母只不过是为了尽地主之谊而已。”
　　苍夜痕微微一笑，道：“真没想到严夫人竟也有如此此等胸怀，真是令在下好生佩服。”
　　音犹未落，只见一名下人匆匆的走入大厅里，向严皓附耳说了几句话。严皓听后，点了点头，转身向严玦恭声道：“少爷，适才下人来报，说是他们已经找到二小姐了。”
　　闻得此言，在旁的苍夜痕与苏泠风心下皆是一沉，不禁对视一眼，心中疑虑顿时彼此心照不宣。
　　谁知严玦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道：“总算是找到她人了。严皓，你去告诉那帮下人，此次他们没有看好二小姐，我暂且不究。但若是还有下次，我必定重重责罚。”
　　苍夜痕登时心如电转，在旁问道：“严二小姐又跑出去了？”
　　严玦神情平静，道：“昨夜家母失踪，严皓便派庄里的下人全体出庄搜寻。故一时疏忽，令清芙趁机给跑了出去。”说着，又沉吟了下，向严皓命道：“你们要好好给我看守二小姐，一定不能让她再次跑出去。此外，清芙现下疯的厉害，你们也别让闲杂人等去随便扰二小姐的清净。听明白了？”
　　严皓默默垂首，道：“是，少爷。”

　　庭院深深，纵是雕廊画栋，碧瓦飞甍，却始终掩不了那沉沉的死气。
　　苍夜痕与苏泠风从厅里退了出来，二人在碎石小道静静的走着，一种安适的静谧在两人中间流露出来。似乎连那庭院小道上的死气也被冲淡了几分。
　　终于，苍夜痕最先打破了沉默，道：“现下，你怎地看此事？”
　　苏泠风轻叹，随即唇边绽放出冷冷一笑，道：“我先前看那严玦昨夜明明在旁袖手旁观，置严夫人生死于不顾，却未料到今日他倒似忽地转了性子，对严夫人的生前大加褒扬。而且现下严大小姐与严二小姐一个失踪另一个又中了失魂蛊。如此看来，那严玦少爷倒成了唯一能够在冷月山庄里主持事务的人。整件事情的发生，最后得益之人竟全都是他，此实在不得不让人觉得太过巧合。”
　　苍夜痕在旁思忖片刻，正色道：“不止如此，我觉得严夫人的死也着实太为蹊跷。她临死之前的神情似乎像是得了癔症一般。而且即便正如严玦所言，只因太过思念亡夫而殉情，那又为何必须要到沉月池去寻死呢？
　　苏泠风蹙起了眉，道：“依我看，严夫人当时的症状，十有八九是被人下了失魂蛊。只是此蛊虽能操纵人的精神，却并不会使人丧命。如此瞧来，严夫人之所以会自寻短见，关键还是在于她从起初就被自身心魔所困。”
　　苍夜痕不置可否，点头道：“严玦说严夫人生前温婉仁厚，我看未必。你可还记得，昨夜严夫人为何那般恐慌？她临死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吗？”
　　苏泠风微微点了点头，应道：“自然记得。她当时确实十分恐慌，而令她如此恐慌的那个人正是严诚的原配云裳。若我所料不错，怕是严夫人当年为了争夺正室之位而做了伤害云裳之事，又或者是，云裳当年的病逝原本就是一个局，她是被严夫人所害死的。所以，严夫人才至死都害怕云裳来找她索命。只可惜……”
　　“只可惜严玦一直都在为严夫人掩饰当年的事情，对吗？”苍夜痕沉声接道。
　　苏泠风颔首，道：“不错，昨夜严夫人临死前说出那番话之时，我看严玦并未有慌乱之色，而是依旧很镇定，似乎早已知晓此事一般，还有严皓亦是如此。所以我猜他们二人一定知晓当年的事。但若是他们有心相瞒，那我们也很难查出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了。”
　　闻得此言，苍夜痕似乎忽地想起一事，拉住苏泠风的手驻了足。她转身看向对面此张美丽的脸，伸手理了理苏泠风的鬓发，唇边露出一丝笑容，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冷月山庄此么多下人，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想必自然是流言四起。要知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流言，有时也并不是完全都是假的。”
　　经苍夜痕如此一说，苏泠风自是心下明了，淡淡道：“看来，你已经想好要如何查处当年的事情了。”
　　苍夜痕微微一笑，当下却并未言语，而是牵着苏泠风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而在小道的另一头，一袭白衣的白巾久久伫立在那里。他微笑的看着苍夜痕与苏泠风远去的背影，眼底继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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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