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15、水落石出

　　苍夜痕与苏泠风在大街上缓缓的向陈家镖局走去，忽闻苏泠风问道：“此事看来已经有些眉目了。”
　　苍夜痕笑了笑，道：“何止是有眉目，你还记得昨日玉儿说过蝶染生前所吟的诗吗？”
　　苏泠风皱了皱眉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苍夜痕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如果那盒胭脂当真是陈毅天送与蝶染的，她既不爱陈毅天，又何来的双飞翼与一点通？所以，蝶染就算对陈毅天再怎么有感激之情，也断断不会吟出这等诗句。除了……”
　　“除了那盒胭脂根本不是陈毅天送与蝶染的。”苏泠风淡淡接口道。
　　“只怕非但如此。蝶染乃是一方名妓，拥有这等身份的女子素来是心高气傲的。能让这种人吟出这种诗句，除了心中情系之人不作他想。”
　　苏泠风看了苍夜痕一眼，道：“这么说那盒胭脂是柳寒卿送与蝶染的？”
　　苍夜痕目光闪烁了片刻，道：“不错。泠风，你可曾想过柳寒卿虽然不如陈毅天的身份高，但毕竟是总管。如果陈毅天不会来买胭脂，那么作为总管的柳寒卿更不愿失了颜面来买胭脂。何况那日我们初与花遗世见面时，陈毅天对柳寒卿似是极为鄙弃不信任，他若真喜欢蝶染，就不会让一个他所不信任的人来替他买东西。所以，我猜想蝶染生前那个不为人知的情人恐怕就是这位陈家镖局的柳总管。”
　　苏泠风沉吟了片刻，道：“蝶染身中三刀才毙命，只有最后一刀才直中要害。说明那个人一开始始终犹豫不决或者是恐惧，才会刺了三刀才杀死了蝶染。但是不是柳寒卿，还需要决定性的证据。”
　　“那日正好恰逢是陈毅天举行金盆洗手之日，柳寒卿身为总管，想必一定会跟下人们在一起。只要问问下人当日柳寒卿的去处，自会知晓他是否是杀害蝶染的凶手。”
　　苏泠风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苍夜痕轻轻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担忧，脚下却已然跟上了苏泠风的步伐。

　　柳寒卿分配好下人的工作，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刚刚关好房门，却忽然听见一声清亮的声音。
　　“柳总管可真是杂事缠身啊。”
　　柳寒卿吓了一跳，他怔怔的转过身来，却看到两个让他无比恐惧的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苍夜痕轻轻扫了一眼柳寒卿，淡淡道：“柳总管的脸色看来不是很好啊，要不要坐下喝杯热茶？”
　　柳寒卿笑的难看至极，“不知苍堡主与苏大小姐来小的房里干什么？”
　　苏泠风冷冷道：“我们来的意图你不是很清楚吗？”
　　苏泠风话一出口，柳寒卿呆愣了半晌，忽而大笑道：“既然苍堡主与苏大小姐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来问小的呢？”
　　苍夜痕放下茶杯，盯着柳寒卿许久，笑道：“那么我就明言了，是你杀了蝶染？”
　　“不错。”
　　“蝶染生前的情人是你？”
　　“不错。”
　　苏泠风皱了皱眉，道：“那么你究竟为什么要杀蝶染？”
　　柳寒卿冷笑了一声，道：“你认为呢？苏大小姐。她乃艳名四方的名妓时，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穷秀才，后来她当了陈家的少夫人，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才到陈家来做了总管。但是直到后来，我才知晓原来我之所以当上了总管，不是因为我有才能，而是她一手将我推荐上去的。可以说，我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她给我的。”
　　苍夜痕轻轻道：“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希望你有个好的前程而已，你有怎忍心杀她？”
　　柳寒卿笑了笑，“是啊，我很感激她这么做，但是她不知道我并不希望她这样做。我进了陈家，似乎是一个噩梦的开始。我每日看着她和陈毅天在一起，即使我知道陈毅天从来没有碰过她，但是我依旧每日心如刀绞。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身子已经被人沾了，所以她要跟我一刀两断。我不肯，她却一日甚于一日的逼迫我。我想，既然我与她此生注定无缘，那又何必共留人世？所以我选在陈毅天金盆洗手的那日潜进她的房中杀了她。”
　　苏泠风心中忽然变得难以言喻，道：“你为何要选在陈毅天金盆洗手那日来杀蝶染？”
　　“那日陈毅天命令全镖局上下的下人一起到大厅里帮忙做事，所以蝶染的厢房处并没有下人，我便与出入。”
　　苍夜痕目光闪烁，忽道：“蝶染梳妆台上的那盒胭脂是你送给她的？之后也是你拿走的？”
　　柳寒卿笑得有些凄凉，道：“不错，是我拿走的。试问人已亡，徒留物又有何用？”
　　苍夜痕垂下眼睑，她忽然转头看向苏泠风，却不想苏泠风此时也正看着她。
　　茫茫相视中，空气中霎时有什么一下子凝结了。
　　正在这时，忽然一记破门之声传来，苍夜痕只觉一道人影掠过，骤然起身护在了柳寒卿身前，道：“陈镖主手下留情！”
　　陈毅天面上显着隐忍的悲痛，道：“苍堡主！此事乃是我家务之事，这个小人还死了染儿，此等负心之人留不得！我今日就以他的命来慰藉染儿的在天之灵！柳寒卿！你若真爱染儿，就应当随染儿而去，染儿已去，你却独留于世，又有何意！”说罢，又挺剑向柳寒卿刺来。
　　苍夜痕正欲挡下这一招，孰料，柳寒卿一个闪身竟挺胸对上了陈毅天的剑。剑一下子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艳的红色瞬间在衣衫上渐渐蔓延开来。
　　这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在一瞬间，苍夜痕与苏泠风谁也没有料到，柳寒卿竟当真寻死。陈毅天冷着一张脸将剑拔出，柳寒卿的身上顿时瞬间血流如注，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那张分明失了血色的脸上竟带了几分笑容。
　　生时既无缘，死后亦相守。
　　苍夜痕看着柳寒卿的尸身，只觉心竟一点一点的渐渐沉了下去。那种感觉很让人难受，但在难受的同时又让人能想起很多过去的事。事实上，她很早就发现陈毅天在门外了，她也知道当陈毅天知晓真凶后一定不会让那人活下去。可是她在心里却对自己的身手有着一定的把握，她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拦下陈毅天。可是就是因为这种过分的把握却使她忽略了另一种情况。
　　一念之差，她竟失算了。
　　苏泠风见苍夜痕的面色竟有些灰暗，又看了一眼柳寒卿的尸身，心中虽有些明了，但终究并未言语。
　　陈毅天收起剑，幽幽叹了一声，半晌道：“多谢苍堡主与苏大小姐查出了真凶，陈某实在感激不尽。”
　　苍夜痕的脸色顿时又变成了之前的轻松，道：“陈镖主何出此言，区区此事，何足挂齿。既然此事已了，我与泠风打算明日便离开陈家镖局。”
　　陈毅天看了看柳寒卿的尸首，淡淡道：“即然这样，陈某也不便挽留了。”
　　苍夜痕微微笑了笑，与陈毅天告辞后，跟苏泠风一道退出了柳寒卿的房间。

　　屋外，天空显出了雨后的湛蓝，空气中充斥着花香的微甜与土壤的温润。四月的芬芳随风飘洒在春风里。
　　苏泠风走在游廊上，心中只觉惆怅万分，叹了口气，道：“你觉得柳寒卿是真的爱蝶染吗？”
　　苍夜痕的目光渐渐变得镇定了后来，她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道：“他自然是爱蝶染，只不过他与蝶染之间身份悬殊，不能在一起反而成了他的心魔。生时不能在一起，所以只好求死后能够长相守。所以与其说柳寒卿对蝶染的爱之深，倒不如说他对蝶染的占有欲大过了爱情。他得不到的，就只有毁了。”
　　苏泠风静静的看着周围的鸟语花香，轻轻道：“我一直以为，想要爱一个人，就先要学会放手。”
　　苍夜痕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淡淡笑道：“也许吧。”
　　有的时候，或许可以学会放手，可是该怎样做才能学会放开自己的心？
　　苏泠风看了看苍夜痕，蹙起了眉，道：“你刚才看起来脸色并不是很好。”
　　苍夜痕点了点头，笑道：“我想我还有很多事未做，你要是觉得累了，便回房吧。”
　　苏泠风应了一声，她转头看着苍夜痕离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竟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