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14、欲盖弥彰

　　永春堂。
　　在绍云城中甚至天下中，这个名字不仅在男子的耳中名声大噪，在女子的耳中更是如雷贯耳。
　　只因永春堂中有两件事物，一是永春堂的人，二是永春堂的物。
　　男子闻名的，是永春堂的人。
　　女子闻名的，是永春堂的物。
　　人，便是永春堂里那艳名四方的老板李眉。
　　物，便是永春堂里那上品绝佳的胭脂香粉。
　　总之，不管是永春堂的人也好，还是永春堂的物也罢。永春堂绝对是市井大街上男子与女子难得少有的共同话题。

　　烟雾朦朦，淫雨霏霏。
　　永春堂的老板李眉此时正坐在紫檀椅子上，身旁的小桌上摆放着一盘葡萄，她时不时伸出修长的手指拈一颗葡萄放入嘴中，边欣赏着楼下的人来人往，那姿态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李眉不仅动作妩媚，人也长得妖娆。她的娥眉用最好的眉笔细细描过，脸上擦着最好的上品胭脂，浑身透露出一种特殊的清香。忽然，李眉在街的那头看见了一对男女正撑着油纸伞冲这里缓缓走来，她放下葡萄，抿唇轻笑。盈身而起，缓缓的走下了楼梯。
　　铺子里的门口，俊美的蓝衣公子正在收伞，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表情淡漠，宛如天人。
　　李眉怔住了，她本是开胭脂铺的，又加上她铺子里的胭脂乃是绝品。天下美貌女子多数也见过不少，她自己也自负美艳绝伦。可是现下见了这不施脂粉的白衣女子，却也不禁眼前一亮。
　　“我道这铺子的装潢怎地如此不凡，原来老板竟是位美人。”那蓝衣公子将伞收好，冲李眉微微笑了笑。
　　李眉缓过了神，冲那蓝衣公子福了一福，笑颜如花道：“公子真是过奖了，比起公子身旁的这位姑娘，奴家简直自愧不如，”
　　那蓝衣公子笑道：“哪里哪里，李老板艳绝绍云城，此事路人皆知。再说美这一词，不仅要看外貌，也要看才能。我看李老板能将永春堂打理的如此知名，想必李老板也是秀外惠中的女子，又怎能称不上美呢？”
　　李眉笑意更深，“这位公子好会说话。不知可否请教公子与姑娘的姓名？”
　　那蓝衣公子爽朗一笑，道：“在下苍夜痕，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苏泠风。”
　　“原来是红枫堡的苍堡主与潇湘山庄的苏大小姐，奴家李眉这厢有礼了。”
　　苏泠风淡淡看了李眉一眼，缓缓道：“你认识我们？”
　　李眉盈盈一笑，道：“奴家虽不是江湖中人，但是却也常闻江湖之事。像苏大小姐你与苍堡主这么大的名声，想不知道都难。”
　　苍夜痕玩味的笑了笑，道：“我倒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出名。李老板，我们今日特地来拜访你其实是因为有件事要问你。”
　　李眉开口道：“有什么事苍堡主就尽管问吧，但凡奴家知晓的，奴家定会实话实说。”
　　苍夜痕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又回到李眉的身上，道：“最近陈家镖局里可否有人来买过胭脂？”
　　李眉低头沉吟了半刻，半饷道：“前段时间，陈镖主让柳总管来我这里买了一盒胭脂。”
　　苏泠风皱了皱眉，问道：“陈镖主不是亲自来的？”
　　李眉轻轻点了点头，道：“那自然了，陈镖主身为陈家镖局的主人，整日日理万机的。又怎会在闲暇之时特地跑到我们永春堂来买姑娘家的胭脂香粉呢？所以那日是柳总管来替陈镖主买胭脂的。”
　　苍夜痕接着淡淡问道：“那日也是李老板亲自迎客的？”
　　李眉目光闪烁不定，瞥了一眼苍夜痕笑道：“那日不是奴家迎客，奴家平时是不轻易亲自迎客的。”
　　苍夜痕登时心下了然，轻轻一笑，道：“那么李老板，可否能让我们见见那日迎客的人呢？”
　　李眉秀秀气气的笑了笑，道：“自然可以。”说罢，转过头从楼上叫下来一位年轻女子，接着向苍夜痕与苏泠风道：“那日应该是青莲卖与柳总管胭脂的。你们有什么事大致都能问她。”
　　那年轻女子朝苍夜痕与苏泠风福了一福，恭敬道：“奴家青莲，见过苍堡主与苏大小姐。”
　　苏泠风看了看青莲，目光缓缓沉了下来，道：“那日是你卖与陈家镖局柳总管胭脂的？”
　　“确实是奴家卖给柳总管胭脂的。”
　　苍夜痕嘴角习惯性的挂着一丝微笑，道：“那日柳总管与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青莲思量了一会儿，道：“那日我正打理铺子，看见柳总管徘徊在铺子门口不敢进来，就只好问他有何事。然后柳总管就支支唔唔的说是陈镖主特地让他来买盒胭脂，听说是准备送给陈家夫人的。”
　　听言至此，苍夜痕在旁沉吟了片刻，道：“那日你卖与柳总管的胭脂可否带我去看看。”
　　青莲转头看了看李眉，只见李眉粲然一笑道：“既然苍堡主让你去带他看看，你便去吧。”
　　青莲点头称是，与苍夜痕一起走到了排放胭脂的柜台旁。而苏泠风则是待在了原处。
　　李眉向苏泠风看了一眼，美丽的眼眸中闪动着别样的光，笑道：“苏大小姐不去看看吗？我这儿的胭脂可是在天下中出了名的佳品。”
　　苏泠风淡淡的看向李眉，摇了摇头道：“我不用胭脂。”
　　李眉怔了怔，忽而掩唇而笑，道：“苏大小姐与苍堡主可真是来我们永春堂中最奇怪的一对男女了。”
　　苏泠风蹙起了眉，奇道：“如何奇怪？”
　　李眉眨了眨眼睛，笑道：“以往跟着青莲到里面选购胭脂的人都是女子，而男子则站在厅内等待。不过今日，苍堡主与苏大小姐似乎有些不同。”
　　苏泠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但心下却明白了几分，便未言语。
　　李眉似是看出了什么，接着道：“奴家虽不知晓苏大小姐你与苍堡主之间发生过何事，但是奴家猜你们定是一对壁人。”
　　“李老板错了，我与夜痕不是情侣。”
　　“既不是情侣，那你与苍堡主又是什么？”
　　苏泠风沉默，在她的心中，她与苍夜痕之间似乎并不是单单的爱慕之情，却也不似那友谊之情。她与她之间，更多存在的一种完全的信任与怜惜。在很久之前，她们都在彼此身上都找到了原本的自己，哪怕之间无需交流什么，她们也会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
　　这种感情，没有爱情一般的炽烈，没有友情一般的平淡，但是却显得更加深厚而绵长。
　　在去浮云谷学医的岁月中，她也曾困惑过，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但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是什么样的感情早已不再重要，是否能够相守也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一直与她如此这般相知。
　　只要心间彼此没有距离，那现实中的距离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见眼前的绝色女子沉静秀美的侧脸，李眉也不禁怔了怔神，正张口再欲说些什么时，却看见苍夜痕与青莲已经回来了。
　　苏泠风迎上前去，道：“怎么样？”
　　苍夜痕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李眉笑道：“李老板，这次还要多谢你了。”
　　李眉依旧微笑道：“哪里，能帮到苍堡主与苏大小姐的忙乃是奴家的福气，苍堡主何必言谢。”
　　“那今后若有李老板什么用得着红枫堡的，尽管道来就是，苍某必将义不容辞。”
　　“苍堡主既然开了如此尊口，那奴家可就不客气啦。”
　　苍夜痕笑了笑，道：“那是自然。那么今日我就先与泠风回去了，改日再来永春堂拜访。”
　　李眉理了理鬓边的青丝，眼眸中带着几丝笑意道：“还请苍堡主与苏大小姐慢走。”
　　苍夜痕再次撑起伞与苏泠风一道走出了永春堂。等走出了离永春堂很远的地方，苍夜痕忽然驻足回首望去。
　　那位女子还在铺子的门口向她和苏泠风这边张望着，透过朦胧的雨帘，苍夜痕看见了李眉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忽然笑了笑，朝李眉轻轻颔首。然后转身与苏泠风缓缓的离去了。
　　李眉看着雨帘中并肩走着的两人，嘴角始终挂着一丝优雅的微笑。她把青莲唤到身边，道：“适才苍堡主干什么了？”
　　“苍堡主适才买走了一盒与柳总管上次来我们铺子里买的同样的胭脂。”
　　“哦。”李眉应了一声，忽又将手指向已经远处的两人，笑道：“你说他们俩般配吗？”
　　青莲向远处看了一眼，只见细雨中，那撑伞的男子背影挺拔英气，伞下的女子背影婀娜多姿，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人中龙凤，一对璧人。
　　“苍堡主与苏大小姐很般配。”
　　“我也觉得他们很般配。”李眉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转头望向屋外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的濛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