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13、无因大火

　　苏泠风回到房中，转身将门扉轻轻关上，用后背抵着门轻叹了一声。过了片刻，她才走到床边，解衣歇息。
　　银色的月光直直的透过窗户射在了地上，照亮了房中大半个家饰。而苏泠风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多次，却丝毫未有睡意。但是无奈明日还要继续查探案情，她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似乎才刚过子时。她知道自己刚才睡着了，却又不知怎的又醒了。苏泠风不经意的转头一看，却恰巧看见窗外的天空不知为何被染成了橘红色，她的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霎时将整个心房填满。
　　“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啊！来人救火啊！”
　　外面的一声喊叫与人群躁动声，此刻无疑是证实了苏泠风的猜测。她急急忙忙将衣服穿上，打开门跑了出去，却恰好看见也正从房内披衣后匆忙跑出来的苍夜痕。
　　苍夜痕原本也是今夜无法入眠，适才听到下人的大声呼喊，便直接披衣跑了出来，此时看见苏泠风不禁愣住了。
　　“是东院的厢房。”苏泠风看着火光开口道。
　　苍夜痕稍稍定了定神，心下顿觉不妙，惊道：“蝶染的尸身不是还放在那里吗？！”
　　苏泠风心领神会，却并未说话。只是足下一点，与苍夜痕施展轻功一道向东面飞去。

　　东面的庭院中，熊熊的大火正无情的吞噬着房屋。昏暗的火光映衬着庭院内每一个人惊慌失色的神情，有种让人心里发憷的恐怖。
　　苍夜痕足刚落地，却惊觉自身旁掠过一道人影，飞快的扑向火焰之中。她暗道一声不好，足又借地之力跃起，提神运气，身法快如鬼魅的追赶上了那道人影。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陈毅天。他此时只想去寻蝶染的尸身，竟连性命都顾不得了。刹那之间发觉有人挡住了他的去路，想也没想就一掌拍向来人的面门之上。苍夜痕侧头躲过，想与陈毅天纠缠一番，好将他拦下。却未曾想到陈毅天此时似是失了心智一般，一心想去那火焰之中。所以招招都击向苍夜痕的要害，想是以快点解决了此人。
　　苍夜痕不敢冒然出招，片刻之间就落了下风。火越烧越盛，陈毅天心烦意乱，再也无心恋战，直接一掌拍向苍夜痕的巨阙穴。就在苍夜痕正躲闪不及之时，忽见花遗世抽身而来，直点陈毅天的心俞穴。
　　陈毅天被当场定住，苍夜痕落下身形，看了一眼出手的花遗世，笑道：“多谢花岛主出手相助。”
　　花遗世浅笑着道：“不必客气。”
　　正在这时，房屋“轰隆”一声巨响顷刻间崩塌了。火舌不停的燃烧着剩下的残骸，下人们则还在一桶接着一桶的向火焰里泼着水。而陈毅天就这么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废墟，眼睛里满是悔恨与自责。
　　一番相思一番情，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寸灰罢了。
　　苏泠风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抬头看了一眼陈毅天，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粒药丸，走到苍夜痕的身边，淡淡道：“给他服下吧。这是莫忧。”
　　苍夜痕接过药丸，问道：“莫忧？”
　　苏泠风怔了怔神，半饷缓缓道：“你给他服下便是了，这是我自制的一种安神之药，效果或许不比安魂。但是过会儿，我们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吗？”
　　苍夜痕沉下了目光，随后抬头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不错。”说罢，走到陈毅天面前，将药丸给他服下。
　　苏泠风静静的看着陈毅天，看着他原本焦躁愤恨的眼神片刻之间转变成了痛苦忧伤，便已知晓莫忧已经起作用了。苏泠风转头去看向旁边，却望见不远处的花遗世正微笑着看着她，他看见她看向自己，也不将目光躲闪，而是朝她微笑颔首。
　　又过了一个时辰，火渐渐的被扑灭了。剩下的只有一推残壁断亘还在散发着几缕青烟，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烧焦的臭味。
　　花遗世看了看陈毅天，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或许是因为之前服了莫忧，也或许是已经感觉到心如死灰，陈毅天并不是那么激动了。他看着眼前的废墟轻叹一声，然后便不再言语。
　　苍夜痕盯了了废墟许久，眉宇中隐隐掺杂了一抹凝重，半饷缓缓道：“看来是有人故意纵火。”
　　花遗世在旁点了点头，道：“不错，除非是有人在房内点火，否则火势不会蔓延的这般快。”接着，他转头向陈毅天，安慰道：“陈镖主，还望你能看开。”
　　陈毅天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他向花遗世摆了摆手，脸上却带了一丝怪异的微笑，喃喃道：“我早就知道她不属于我，不应该属于任何一个人，这样也罢…这样也罢…”
　　苏泠风蹙起了眉，冲苍夜痕轻轻道：“此时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先回去吧，明天再做商议。”
　　苍夜痕看着眼前这张已呈疲惫之色的容颜，心中泛起几丝不忍，够唇浅笑道：“好吧。”说罢，转头向陈毅天道：“陈镖主，今夜天色已晚，如此劳心费力，试想明日如何查出纵火之人？依苍某看，不如大家各自先回房歇息吧，待到明早再做商议。”
　　陈毅天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眉梢竟忽增了几分凄凉，“苍堡主说的极是。”说着，便向庭院里的众人道：“今夜陈家镖局突起大火，惊扰了各位来宾歇息，陈某实在是惭愧不已。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陈毅天的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道：“陈镖主何出此言！你白日举行金盆洗手的仪式之时就已经表明不再涉足江湖之事了。今夜大火也不知是哪个无胆鼠辈放的，搅了大伙的安宁，还毁了尊夫人的遗体。此等卑鄙下流之人，若是让我铁老二知道了，必让他以死来向陈镖主谢罪！”
　　铁老二话一出口，人群中的大部分武林人士便无不点头称是，纷纷誓要将那纵火之人揪出来泄了大伙的心头怨恨。
　　陈毅天向众人抱拳行礼道：“陈某承蒙各位武林同道的赏识与信任，感激不尽。但这毕竟是陈某的个人恩怨，陈某理应自当了结。所以各位英雄的好意陈某心领了，镖局中出了这么多事，非陈某所愿，待到明日，陈某便会送各位离去。招待不周，各位多多包涵了。”
　　人群中又有人喊道：“陈镖主如此见外，可是看不起我们众人？”随后又紧跟着一阵阵附和声。
　　“哪里。各位一腔热血皆为了陈某，陈某难以回报。只是这幕后的凶手，陈某希望能够亲手查处，也无愧染儿的在天之灵。还望各位谅解。”
　　苏泠风在旁静静的看着，眼眸中稍显鄙夷之色，对身边的苍夜痕悄悄道：“这陈毅天果然聪明，自知家丑不可外扬，却说要为爱妻查出凶手而谢绝他人好意。”
　　苍夜痕莞尔道：“若说好意，这里的江湖人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好意呢？说白了，也只是想让陈家镖局有恩于他们罢了，这样行走江湖也好有个靠山。”
　　苏泠风冷笑一声，“当真可笑！”
　　苍夜痕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他们不仅可笑，还十分聪明，懂得趋炎附势。”
　　正在此时，苍山派掌门云逸走了出来，义正言辞道：“各位英雄豪杰，陈镖主既不愿意，我们也不好再勉强他了。只是陈镖主今后若是有什么用的着在下的，尽管道来，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如此，陈某感谢不已。今日天色已晚，请各位回房歇息吧。”
　　人群渐渐出了东庭院，苍夜痕与苏泠风跟陈毅天拜别后，也随着人群一起走出了东庭院。
　　苍夜痕与苏泠风在人群的最后面并肩走着，忽闻苏泠风道：“你觉得这场大火是谁所为？”
　　苍夜痕耸了耸肩，笑道：“从表面上看，确实很像是杀蝶染的凶手所为。”
　　苏泠风皱了皱眉，反问道：“表面？难道你不确定？”
　　苍夜痕微微笑了笑，心下却不禁忧虑万分，道：“我要是现在就知道真凶是谁，恐怕凶手就是我了。”
　　苏泠风看了一眼苍夜痕的笑容，淡淡道：“没想到你现在竟还笑得出来。从我与你相识起，你似乎没有一刻不是再笑的。”
　　闻得此言，苍夜痕脸上的笑意忽然更盛，“笑也是这般，不笑也是这般。不笑，难道哭吗？泠风，你实在也该笑笑，不应该总是冷着一张脸。”
　　“你说的是真样吗？”
　　苍夜痕回头，一下子便愣住了。在月光下，苏泠风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正泛着淡淡的笑意，虽然苍夜痕看见过苏泠风笑过很多次，但是这样带着暖意的笑容实属少见。在那一霎那，仿佛天上的月光都失掉了它原本的光辉。
　　“我就说过，我不能笑。我一笑，你就变得跟根木头似的了。”
　　苍夜痕回过神，似乎有些困窘的笑了笑。她猛然发现，她们已经走到了西庭院，该是分开的时候了。
　　“那么…我就先回房了。泠风，今晚你要好好歇息。”
　　“嗯。”
　　苍夜痕背过身去，顿了顿身形，似乎还有话说。过了一会儿，她才背对着苏泠风轻轻道：“谢谢你，泠风。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还有……你的笑容……很好看。”说罢，便径直回房了。
　　苏泠风静静的看着那道被房门所掩盖的背影，原本一直凝在嘴边的笑意缓缓的消失了。
　　“夜痕，我并不喜欢笑。但是我却喜欢看见你的笑容，你真正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