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如画》苏水榭

113、真相初现

　　苍夜痕来至花厅之时，宋暮云正专心致志地料理案上的一盆海棠。
　　他的心情瞧上去似乎不错，俊秀的眉宇间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看向海棠的目光比以往愈发温柔，仿佛沉浸在某种淡淡的愉悦中，甚至对身后的来访者也并未察觉。
　　苍夜痕亦未出声，反而十分大方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半晌，宋暮云转身，这才抬头瞧见了苍夜痕。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诧，反而款款一笑，道：“抱歉，我适才在想些事情，不知苍堡主此时前来有何贵干？”
　　苍夜痕目光凝瞩着宋暮云，半晌，忽地扬唇一笑，道：“我猜宋大公子现下心情一定不错，所以此番是来送好消息的。”
　　宋暮云蓦然一怔，霎时又回过神，道：“哦？什么好消息。”
　　“当然是你最想要的。”苍夜痕望着宋暮云，眸光如古井般深邃而冷静，一字一句地缓缓道：“临江仙宫。”
　　闻言，宋暮云的面色倒是未变，他抬眼瞧了苍夜痕半晌，忽地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道：“果然，让你活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苍夜痕低笑着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我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她顿了顿，面色闪过一丝颇为复杂的神情，“无极钥在我这里，临江仙宫的秘密我已知晓破解之法。你若想得到你想要的，今夜亥正一刻，咱们朝祭坛见。”
　　“朝祭坛？”宋暮云俊眉微皱，眼神里含了一丝戒备，道：“为何选在那个地方？莫非也与临江仙宫有关？”
　　苍夜痕挑了挑眉，故作挑衅道：“怎地？宋大公子难不成怕了？”她见宋暮云又一脸神情自若地微笑不语，随即又话锋一转，沉声道：“我劝宋大公子最好别做他想，泠风此时早已不在境地。而萦轩，除非你有把握能够胜过宋潋空，否则最好别轻举妄动。至于我，我可以向你保证，倘若我死了，临江仙宫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一语至此，宋暮云的脸色这才渐渐冷了下来，道：“看来你已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抹阴鸷之色自眼底深处倏地升起，他低头略一沉吟，当即应道：“好，今夜亥正一刻，定不负约。”
　　苍夜痕站起身子，她深知眼前此人与昔日的宋暮云早已大相径庭，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凛冽狂傲的气势。然而此时的她，心中却愈发平静，只淡淡道了一句：“好。”言罢，便转身离去。
　　宋暮云望着苍夜痕渐远的背影，事已至此，成功于他只剩下一步之遥，胸膛里仿佛有某种东西好似喷涌而出，却并非是胜利的愉悦。
　　再等等罢。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转头望去，几上的海棠依旧静静的盛开着，仿若在无声劝慰着他内心的某种不安。

　　月白风清，良夜几何。
　　苍夜痕一人独坐在朝祭坛的台阶上，仰首望着漫天星辰。半晌，她忽然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只得不得不幽幽叹了声：“果真是良宵终有时啊。”
　　宋暮云在她的不远处驻了足，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四下，道：“我来了。”
　　而苍夜痕好整以暇地缓缓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衫，连半眼也不瞧一下他，只平静道：“我知道你不会负约。”她伸出一只手，道：“给我。”
　　宋暮云心下自是了然，但他并未动作，只是皱眉一笑，问：“我很好奇，你到底知晓多少？”
　　苍夜痕这才抬头看了眼宋暮云，眸子里渐渐浮出几分冷意，道：“凭你这几年在清和族所做之事，又何须我多言。宋千寻，便是你当年设计所杀吧。”
　　宋暮云立马摇了摇头，笑道：“苍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他说着忽而又有所察觉，眸光骤然冷了下来，道：“这些年？你又从何得知我的动向？难道……这么多年你行踪不明，竟是躲在清和族了么？”
　　苍夜痕只是一动不动地静静望着他，却未言语。
　　宋暮云见此，登时心如电转，随即恍然大悟，他不禁露出一抹冷笑，道：“呵呵，看来我还得对你改口尊称一声，御风使。”
　　这三个字乍一出口，宋暮云原本清朗的声音登时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阴鸷与残酷。
　　“那时我还想，中了那样的伏击竟还不死，老天可真是眷顾那老东西。“他瞧了一眼苍夜痕，“如今看来，老天当年眷顾的不是他，反而是你。若非遇上了那个老东西，你又如何能扮成他的模样混进清和境地？当年我原以为那老东西经此一劫气数将尽，族中大权也已旁落，所以便放他一马。没想到倒让你捡了这个便宜。”
　　苍夜痕颔首，脸色却出奇平静，“我扮成御风使回族之后，便知晓伏击之事是族内之人所为，所以我假装闭关不理世事，为的就是打消旁人的顾虑。其后几年，宋千寻离奇暴毙，族中长老逐一被你收买，醒雷踏雪二使唯你是从，我就知晓当年之事必定与你大有干系。”
　　“不错，当年伏击之事是我所为。”宋暮云颇为玩味的瞧着苍夜痕，“说起来，此事我还得好好感谢苍堡主才是。”
　　苍夜痕面色一凛，道：“与我有关？”
　　“呵呵，苍堡主，若非你当年破解了冷月山庄的密室，得到阴钥后又下落不明。宋千寻那老匹夫又怎地会在收到消息后便心急火燎地将御风醒雷踏雪三使一起派出调查。这可是他们三十年间唯一一次外出，我又怎能放弃如此绝佳的机会？”
　　“所以你就在路上伏击了他们三人，若非御风使武功高强，拼死突围被我救下，你的计策可以说是相当成功。”苍夜痕沉下眼眸，道：“但是，你虽然成功让三使死在族外，宋千寻却也并非傻子。御风使对我说过，宋千寻给他们的任务十分机密，就连出行时间，地点都是他自己事先周密计划好的。除他们三人之外，绝无第四人知晓。行事如此缜密尚且被别人钻了空子，更何况宋千寻疑心本就颇重，此后必定不会信任族中他人。”
　　宋暮云不屑地哼了一声，“是啊，所以后来他就以闭关练功为由，将族中事务交给暮霆打理，自己则躲进冰室，以待来日设计出一场假死的好戏。”
　　“哼！宋千寻的假死不过将计就计而已，你当时确实也要杀了他，不是么？”
　　宋暮云眼中露出讥诮之色，“当时我代行族长之责，却发现醒雷使与踏雪使二人暗中苟且，我以此事加以威逼利诱，那两个蠢货果然怕了，所以便暗中在宋千寻的饮食中放了无色无味的凝魄散。后来之事，想必你也猜到了。”
　　苍夜痕并未言语，她的心里不知怎地对这宋千寻生出了一丝怜悯。
　　宋千寻，他当时怕也是心有戚戚吧。
　　当年为逃离江湖人的追杀，他费尽心机藏进这深山老林，如今却又不得不假死来避周遭人的耳目。他对韩家村人固然算得上心机狠毒，然而却不想他的孙子竟也一心致他于死地。
　　真真假假，兜兜转转，到头来的算计，不过一场空。
　　一念至此，苍夜痕瞧向宋暮云正色道：“我想，宋千寻怕是始终都未想出三使当年究竟是被谁出卖所害。他一直心悬此事，反而更加察觉到有人正暗中对其虎视眈眈。所以就在醒雷踏雪二使对他下毒之时，便将计就计地假死避人。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安心的。”她顿了顿，又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亦是最不会让人怀疑的。”
　　闻得此言，宋暮云不禁眉心微皱，“你……”
　　“你适才也说了，当年三使的任务是为调查冷月山庄之事。而御风使也说过，宋千寻交给他们三人的任务是绝对机密，时间与路线又是他亲自计划。那试问这一切你又如何得知的？那就只有一个结论。就是……”一语至此，苍夜痕忽地勾唇浅笑了一下，鲜活的眉目在月光下竟意外地颇为醉人，端地清丽不可方物。她话锋一转，问：“宋公子，你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婢女柳碧心么？”
　　宋暮云原本正望着苍夜痕的脸稍稍失神，闻言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你提这个作甚么。”
　　“为何不提？”苍夜痕神情淡淡，“当年，宋公子不是与柳姑娘情投意合，甚至还要娶她为妻么？只可惜那柳姑娘最后红颜薄命，与你不得相守。”
　　宋暮云冷笑一声，“所以，你觉得是一个死人将消息泄露给了我？靠托梦么？”
　　苍夜痕也笑了，她摇了摇头叹一声，“宋公子可真会说笑。你觉得……一个死人会自己走出棺材么？”
　　“你们，竟然开棺了？！”宋暮云不可思议的望向苍夜痕，未几，面色又恢复如初，道：“所以，你认为是碧心将消息泄露于我？”
　　“并非如此。”苍夜痕欲言又止，忽地微微蹙眉，看着宋暮云道：“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想让她现身么？”
　　宋暮云一怔，正欲开口言语，却闻身后传来一阵悠然的脚步声。
　　“苍堡主，你可千万别怪他，他总是想着让我一辈子都不现身呢。”声如银铃，有种说不出的明媚，仿佛连那春光亦为之而凝驻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