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对绸眠

11、大婚前夕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很快，一切进行的也格外顺利，不知不觉离婚期只有一日了。
　　正月十九这天上午，明秋于屋内试穿着刚从凤翔店送到府里来的凤冠霞帔。
　　这无疑是一套令见过它的所有女子，都止不住要惊叹喜爱的婚服。明艳的喜红在光线下流动耀眼的华光，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金凤凰从背衫延伸至裙尾，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飞出。
　　双袖及衣襟下乃是用七彩绣线绣出的祥云瑞兽，袖口辅以银线所绣、典雅却不失简洁的镶边花纹，整体绣美华彰，韵丽雅致。
　　明秋在银霞的帮助下将它穿上，剪裁合体的喜服原就按她的身量制作，穿起来自然极其合适。
　　穿好喜服，银霞将身边丫鬟端的木砧上的红布掀开，银色缀满华丽五色宝石的珍珠帘头冠显露自人前，只一眼，就夺人眼目，再难移开。
　　明秋穿戴着这一身的凤冠霞帔站在梳妆案前，案上的铜镜映出她鲜红的身影，如同一帘幽梦般美好，令她微微心颤。
　　银霞眼里露出羡意，但她并未忘记本职，问道：“明秋姑娘觉得怎么样？可还有哪里要改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漩圈，将明秋晃远的心神收回，她摇了摇头，难得朝银霞露出几分真挚的笑来：“挺好，不用改了。”
　　银霞愣了下，她不曾见过明秋笑，这姑娘平日总闷着头，脸上的表情少的有些可怜，这突兀的一笑，竟像是往平静的湖面坠入一颗石子，晕出圈圈涟漪，画面瞬间活了起来。
　　这一天眼看就要过去了，但总是有始料未及的事情出现。
　　“明……明秋姑娘！你……你有亲人来了！”
　　明秋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忽的紧了一下，她随着江府的丫鬟来到前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棉布长衫，挺直腰背的熟悉身影——她的大哥明墨。
　　她走近时，恰好明墨回过头，那隐忍怒气的一张脸，令明秋瞬间明白过来他为何出现。
　　“大哥。”
　　明秋唤了声，同时向大厅里的江府老爷和太太行了一礼。
　　然而明墨不由分说的拉起她来，一脸气愤的就要往外走：“你跟我回去！”
　　因这句话明秋眼里忽然涌起泪来，她如何不清楚，按照明墨的性情，一旦知道自己竟然卖身给府里为婢来凑他的聘礼，必然是怦然大怒，羞愤难当，他如今压抑怒火来到江府，不由分说就要拉她离去的行径，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面对一脸怒意的明墨，明秋忽然道：“大哥，那是我自愿的，不怪娘。”
　　明墨身形一滞，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眼光看向他这个妹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明墨忍住生生的怒气道：“你先跟我回去！”
　　“敢问这位兄台，你这是要拉着在下的未婚妻去何处？”
　　江家大公子江临深一袭月白华服于拐角长廊走出，他头戴白玉发冠，身形修长，容貌俊美，气质卓然出众，明暗的光线于他衣袍略过，如画眉目在晦暗中若水泽润过，焕然如神人。
　　按照当地婚俗，新婚之前，结亲的男女不该于婚前相见，故而看见江临深的那刻，明秋愣住了。
　　明墨也愣了下，他未曾见过如此出众的男子，书中一句“萧萧如松下风，轩轩似朝霞举”用在面前这男子身上，竟丝毫不差。
　　明秋回过神来唤了句“临深”，看着身边的明墨张了张口，一瞬间却不知道作何解释。
　　记得定婚期之时，江临深曾问过她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她想起娘之前伤人的那番话而选择了隐瞒，原以为就这样守着这个秘密，再不回去，让娘的心愿如愿，也算报答了救她养她去世的爹的恩情，可明墨还是知道了真相。
　　明墨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面前这人刚刚说了双马尾，震惊之余直愣愣问：“你说什么？”
　　江临深注视着面前这男子拽着明秋胳膊的手，无甚表情道：“兄台拉着在下的未婚妻不舍得松手吗？”
　　他的语气平静，但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无端令明墨心底一寒，直觉松开了牵扯明秋的手。
　　“原来阁下是明秋的大哥，先前失礼之处，还望大哥勿怪。”
　　面对如此出众的人向他致歉，明墨竟无由生出些紧张感，他看了看一如往昔闷头呆愣的妹妹，又看了看面前的江临深以及大厅里的江府老爷太太，薄薄的脸皮蓦的微红起来。
　　他起身向江府老爷太太致歉道：“方才小子莽撞，还请府老爷太太多多海涵。”
　　江老爷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只将事情交给江临深：“既然临儿过来了，招待客人的事就交给你了。”
　　江临深颔首：“谢父亲。”
　　待江老爷携夫人离去，大厅内便只剩了明墨明秋兄妹，以及江临深。
　　江临深道：“大哥既然来了，便在舍居住下如何？明日正好参加我与明秋的婚事。”
　　明墨显然吓住了：“明……明日就要成婚了？”
　　哪怕先前已经解释几句，明墨还是未能接受，他看了看一旁的明秋，又看了看江临深，于常人眼里，他如此普通的妹妹哪里配得上这样优秀的人，这般的世家？
　　于是他问到明秋：“江公子说的……是真的？”
　　明秋见江临深看来，心绪微宽：“是真的。”
　　明墨咋舌：“那……那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和娘一声……”
　　说完，又想起明秋之所以在这儿的缘故，不由略有尴尬。
　　明秋默然不言，倒是江临深开口道：“既然如此，不如将令堂请来如何？”
　　明墨一时不知如何答复：“这……”
　　江临深道：“成亲本是人生大事，先前是我莽撞没有询问清楚，大哥莫不是吝啬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明墨再不好拒绝，他将家中住处说明，任由江临深安排人去请。
　　见江临深暂时离去，明墨看了看站定的明秋，忽的涩然道：“明秋，大哥先前受娘蒙蔽说了那些话怕是伤了你的心……大哥向你道歉。”言罢，又忍不住道：“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同大哥说便是，我们是一家人，福祸相依。”
　　面对明墨内疚的眼神，明秋鼻尖一酸，险些滚下泪来，人非草木说不委屈，又怎么会？
　　她隐下泪光道：“哥，都过去了，我没有难言之隐。”
　　明墨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内里乱糟糟的，最终什么都没说。
　　江临深派人去请明秋与明墨的娘，老妇人坐上马车揣着惊疑不定行了一路，直至夜深才来到江府。
　　她受宠若惊的由年轻的女婢恭敬的搀扶着下来马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恢宏江府大门阶上丰神俊逸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气质贵重，形容俊美，除了令活了大半辈子的明母惊为天人外，还不由紧张起来。
　　江临深亲自走下台阶迎来：“岳母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还请先进府来。”
　　老妇人被这称呼惊的忘了神，直到随着江临深入府，才恍然回神：“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江临深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岳母大人。”
　　哪怕来前已经由人说明是江府大公子要娶明秋为妻，特来接她入府观礼，历了半世人生的老妇人也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位丰神俊逸的男子。
　　老妇人带着藏不住的不可思议，随着身边人的引带穿过这富丽堂皇的府邸，直到见到自己的儿子明墨，离了的魂才像是落回了人间。
　　明母也不顾及江临深还在旁边，只拉着明墨就问：“儿啊！明秋成亲的事是真的？真的要与江府的少爷成亲？人家少爷做甚看得上明秋？”
　　明墨略显尴尬的看了江临深一眼，后者神态依旧，不见丝毫嫌恶之色，令他稍稍安心。
　　明墨道：“娘，是真的，就在明日。”
　　再如何不信，自己儿子说的又怎会有假？老妇人认真看了看旁边的江临深，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明秋不在，她自没有老脸说要见一见这个女儿，毕竟自做了那些事情，说了那些话起，她就没有什么资格觍着脸说什么亲情了。
　　江临深见老妇人不言，就像是猜到老妇人在想什么，解释道：“明秋明日还需早起行妆，已经睡下了，还请岳母谅解，您与明大哥的住处我已命人安排妥当，若有任何不适，都可亲自来与我说，莫要拘束才是。”
　　堂堂江府少爷竟如此温和的同一个妇孺说话，无疑令明母受宠若惊，何况眼前这个江府大少爷气质样貌举止皆似个神仙人物，光是看着就让人紧张，更不用说近距离交谈了。
　　老妇人只点着头，由明墨搀扶着在江临深的引路下前往安顿的院子。
　　谷舟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这才推门进去。
　　江临深正坐在案牍前借着油灯处理账务，谷舟进来后站在一边，并不打扰他。
　　过了片刻江临深放下账簿，抬起眼眸来：“他们可歇息了？”
　　谷舟道：“都睡了，这么晚公子也该休息了，毕竟明日公子大婚。”
　　江临深“嗯”了声，对谷舟道：“你也去休息吧。”
　　谷舟并未离去，江临深见他不动，就知他有话要说。
　　“说吧”他道。
　　谷舟虽略有踌躇，但也并未让江临深等久，只听他道：“公子，明秋……姑娘隐瞒您言家中无亲眷，您怎么都不问她解释？”
　　眼见自己的护卫憋了半夜，竟只因这样一件事，江临深不由笑了下：“谷舟，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什么？”
　　一身黑装劲服高挑的年轻男人想了想道：“信任？”
　　江临深颔首：“她先前那般说，定然有她的原因，我既要娶她，又怎能对她不信任？”
　　谷舟顿悟：“是属下狭隘了。”
　　他虽不知公子究竟看上了那个貌不出众的小丫头什么，但他追随公子多年，早已被公子深深折服。
　　思至此，谷舟抱拳道：“谷舟告退，望公子早些休息。”
　　江临深“嗯”了一声，已然低头继续看面前的账簿。
　　夜色如墨，唯檀香沉木雕就的案牍上一点残灯如豆，于纱窗外透出些许微光，显得安逸而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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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日走在路上，忽而想起，若我一直不写，这二人便永不能成婚，于是忽生出了一点愧疚之意，故而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