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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初秋时节,岭阳城中人来人往,小贩们沿街叫卖着时令瓜果、首饰杂物等,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棠沅明暖在行人中穿来穿去,经过了好几个卖糕饼的摊子。糯米的甜香混着蒸笼里冒出的热气扑洒在她脸上,她鼻间无意识的微动。摊后一位大娘叫住她:“小姑娘,买一个白玉糕吧?香喷喷的。”

      棠沅明暖正要拒绝,余光忽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快速对摊主回以一笑,“不用了大娘。”话音未落便匆匆追了过去。

      她的裙衫下摆略窄,因而绊脚,这让她有些恼怒。她的步子很小,但跑得很急,灵巧的避过几个人,拐过街角后,才放缓步子停了下来。那白衣人戴着斗笠,正站在一处摊前选着首饰。似是感觉到远处的目光,他侧脸看过来。

      接触到他的目光,棠沅明暖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

      那人竟如同失了神一般,放下首饰,乖乖向她走来。他略略垂首,头上的斗笠投下深色的阴影,看不清他的脸。他在她面前停了脚步,没有动作。棠沅明暖用指尖勾住他下巴,把他的脸往上抬了抬,那掩于斗笠下的面容便呈现在她眼前,只是她还未待看清,那双眼忽然动了动,直直朝她看来。

      那双眼狭长,但在眼尾处微微向上挑起,故不使人觉得凌厉。那一挑恰到好处,并不显阴柔,而是有几分和缓,是少年人的眼睛。

      而那望向她的眼瞳,分明清亮。

      棠沅明暖感觉自己像被针刺了一下,那触到他肌肤的指尖也却有些微麻。她放开手退后一步,同时飞快侧了一下脸,道:“抱歉,认错人了。”

      棠沅明暖猛的睁开眼睛,从床铺上弹了起来。她小口的喘着气,神色间还余了几分羞恼。

      又没看清脸。

      做这样的梦,她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催着她,让她去找那个人。

      五年前,她在岭阳城遇到一个极像他的人,可惜当时她并没有看清他模样。岭阳城何其大,要想在那样一座城中寻一个刚刚擦肩而过的人,如同大海捞针。所以她没再见过他,反而养成了个见着身形相似的男子就看人家脸的怪僻。

      只是这些年来,当时的场景无数次在她梦中重现,让她反而怀疑那是否真的发生过了,或许一切都只是她梦中虚构的情景。

      有时她也会做一些别的梦,像是她偶然间捡起散落的记忆一般。梦中场景既熟悉又陌生,有些会反复出现,另一些则更为细碎,只偶尔跳出来。梦中都有一位男子,她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是那个“创造”了她的人。自她初具灵识的时候,那人就陪在她身边。那时她还没有视觉,只能模模糊糊感觉到他,却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依恋之情。

      三百年前她修出灵体时,就是这副少女的样子,但他已不在。深山荒野中无人教导她,所以她启蒙得比任何凡人的孩子都晚。

      她成日与山精、雾魅等打成一片,困了就宿于草陇间。天为被,地为席,凡尘脏污也沾不了她的身。她日日受着天地灵气滋养,在老家长到三十七岁,才想起溜到外面去见世面。

      最开始她不懂得将自己藏起来。她在夜里出现在别人家中,把主人家吓得半死;遇见有夫妻吵嘴,她颇有兴趣的站在一旁看,被那有些泼辣的妻子骂了几句也不明白。直到有一次她又莫名其妙惹到了一帮恶汉,那帮人直接用茶杯等往她身上招呼。她怕疼,所以躲得飞快。他们见她躲过,更加不依不饶,抄了武器追上去想教训她,她跑着跑着,身形忽的消失了。

      棠沅明暖就是在半惊吓半威逼的情况下学会了隐身术,之后她又学会了几项自保的技能,可以大摇大摆的听墙角。于是她到了六十多岁终于学会了说话,七十几岁才学会“做人”,到了一百多岁,已经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少女”了。

      但她从未忘记那个把她做出来的人。她贪嘴,也贪杯,有的时候喝酒没有下酒菜,她就把他拉出来细细想:是长脸还是方脸?圆眼睛还是窄眼睛?越想脑子越迷糊,喝不了几蛊就醉了。

      她想,她还是得找他。她知道凡人寿数短,这么多年应当早就死了。但造她的那个或许不是凡人。她就想把他找出来问问,为何既造了她又不陪着她,为何把她放到这世上来走一遭。

      趁梦中残影还留在脑海,棠沅明暖闭了眼仔细回溯。

      一旁软塌上的楼鸾却是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道:“姐姐,怎么回事?你……”

      棠沅明暖道:“无事,做了一个梦。”

      “又梦到那些了?”

      棠沅明暖没说话。这突如其来的一打岔让她清醒了不少,只一瞬,梦中情景又变得不清晰了。她怎么也再想不起那双眼是什么样子,心中憋闷,起身抄了楼鸾外衫口袋中的瓷葫芦就要摔,口中边道:“灭了它,这破事不用我们管,我们去岭阳。”

      楼鸾皱眉,想提醒她他们已经去过了岭阳好几次,但一次都没找到人。那葫芦却先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女侠、姑奶奶饶命!我杀不得呀!”

      棠沅明暖停了动作,无所谓的道:“狗东西,杀你也就动动手指的事情,我要杀你便杀了,如何杀不得?”

      “狗东西”飞快的猜测着她的打算:“姑奶奶,您不再管这件事,是不是不想惹祸上身?可假如这事真的是‘祸’,您插足的时候就该知道无法全身而退了。您若是不告而别,林府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样的话听在旁人耳中或许十分有力,但对棠沅明暖不同。她是个不吃任何威胁的主儿,况且她想离开也并不是因为怕惹祸上身,而只是讨厌麻烦。但倘若逃开一个小麻烦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棠沅明暖不介意把所有麻烦都收拾干净。她于是皱眉思索起来。

      楼鸾说:“姐姐,不如我们把他们一并杀了,永绝后患?”这女孩说起杀人灭门的勾当来,如同说“今天中午吃红烧肉吧”一样简单。想起自己的命运将由这两个人安排,“狗东西”不由战栗起来。楼鸾不悦的敲了它一记:“你抖什么抖?显得我多凶恶,吓着你似的。你平时杀的人也不少吧?怂样。”也不再等它回话,只转头问:“姐姐,怎么样?”

      棠沅明暖缓缓摇头:“不可。后患并不在于林府,而是另有其人,杀了他们反而惊动着幕后之人。不如留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说着又对葫芦道:“你且告诉我,林府之前请的方士都是些什么人?”

      “狗东西”老实回答道:“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他们都以为府中是有恶鬼作乱,便使了不少缚魂驱鬼之术……”它小心收敛了语气中的得意之色,“……在井边挖出一个脏兮兮的人偶,烧成灰好生埋了。他们走后,林府果然再无事端。直到一周前,又一个女童出事……”

      “是你?你假意配合他们,让他们以为恶鬼既除,无需再防备,然后又出其不意?”

      “狗东西”讪笑:“……姑奶奶好聪明。”

      棠沅明暖冷哼:“你好大的胆子。”又道:“十多年间,他们就请了一回方士?你这伎俩能用一次,难道还能用第二次、第三次?”她感觉它有所隐瞒。女童失踪的事情如果在驱鬼后仍反复发生,林府必然会有所怀疑。

      “狗东西”惶恐道:“我、我没有一点欺瞒!只因我平时食人,他们都不管不顾,府里上下一致把那些事都压下去了……他们唯一一次请方士,是在五年前,我不该将林府的两位小千金也一并吃了……”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它话中有无限懊悔。

      棠沅明暖一直感觉十分蹊跷,直到它提到了林府的小千金,她才明白问题所在。按它所说,它从前吃过不少人,林府一直隐瞒不报,想来是默许。可他们既然明白后院的恶犬会吃幼童,又怎会放了自己两个女儿前去?再进一步,为了保护女儿,他们甚至可能将她们送往别处养育,怎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再说,倘若知道是恶犬所为,他们又何必请人来驱鬼?若要为女儿报仇,他们早该请人来杀了这个修为低微的犬怪。可他们偏偏留着它,一边继续纵容它杀人,一边又请人驱邪。难道他们真的相信杀害自己女儿的确是厉鬼?

      “请那些方士的人是林员外还是员外夫人?”

      “好像是夫人。但她并未公然对外声张招揽方士,只是托江湖上的朋友悄悄寻了几个来。老爷也默许了她的做法。”

      棠沅明暖心中一动,待要继续问,门外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声音斯斯文文的道:“两位姑娘可起了?夫人让春晓伺候两位姑娘洗漱,之后请唐姑娘去雅厅一叙。”

      棠沅明暖的名字起得奇怪,旁人只以为她姓唐,她也无意纠正。她把葫芦收进袖中,让楼鸾去开了门。

      春晓低着头站在门外,她身后跟着两名年纪更小的丫头,同样低着头,手中分别拿着热水、杯、盆等物,一道进得门来。

  • 作者有话要说:  hhh男主小小的出现了一下,不过是在梦里,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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