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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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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沅明暖虽然把话说得很漂亮，但到底底气不很足。她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又不能简单的一吐为快，便成日里想着到街上去找人麻烦。
这日下着絮雪，棠沅明暖和楼鸾坐在一间茶铺里，喝着热茶暖身。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茶铺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或彼此交谈着，或只闷头饮茶。
店门忽然大开，三个男子带着外面凛冽的寒意走进来，落座时还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店里原先的交谈都因为他们的闯入而暂停了片刻，霎时便有好几道不满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但这几人却目不斜视，似毫不在意一般，开始高声交谈起来。
三人谈话的声音过大，一下子便盖过了其他声音，想不吸引注意都难。棠沅明暖不由得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那三人都做异族打扮，浓眉大眼，肤色比普通中原人要黑一些。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月前在渭州城给她种下“情笺”的丹泽男子，心里更是无名火起。
楼鸾见她脸色不好，便小声问道：“姐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棠沅明暖摆了摆手，仍寒着脸听他们讲话。
其中一个着玄服、瘦长脸的人向两边道：“鬼地方真他娘的冷！”
另外两人纷纷点头应和。坐于左侧的是个矮胖男子。他大概汉话不如瘦长脸，先是生涩艰难的挤出几个字，随后直接改为用方言交谈。
剩下的那个瘦子也很快用方言参与进去，他鼻侧生着一块胎记一般的黑痣，讲话时随着鼻翼扇动，使得那张本就不出色的脸更加惨不忍睹。
几人就这样操着一口别人听不懂的语音，叽里咕噜的交谈了一阵。这时，茶铺的小伙计端着茶壶上前为他们倒茶。离他最近的矮胖男子正与其他两人聊得兴起，一把就抓住了小伙计的手。
那小伙计只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见客人这般鲁莽的举动，他惊慌的一躲，壶中滚烫的茶水便溅到了客人身上。
被溅到的人正是那瘦长脸。澄明的茶水尽数渗进了他厚重的衣衫里，些许茶渍还溅到了他手上。他神色一凛，猛然向小伙计叱道：“你怎么做事的？”
小伙计苍白着脸，一边不停赔礼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面。瘦长脸却不依不饶的把手举到他面前，凶恶道：“你忙着擦桌子干什么，不该先擦我的手？”
小伙计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给他擦手。
瘦长脸却伸出另一只铁钳一般的大手，握上他的手，狰狞的笑道：“帕子已经脏了。不如你给我舔干净吧？”
另外两人便带着看好戏的神情，在旁边跟着起哄。他们大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方言，里面还故意夹带着几个带有羞辱意味的汉话词汇，听得店里的众人都连连皱眉。而三人却不以为然，见那小伙计身体发抖、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还甚为得意的互相挤眉弄眼一番，又猥琐的哄笑开来。
常客都知道，类似的事情往往隔三差五就会在这些路边小店中发生。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可以说成是客人随意开个玩笑，往大了说可以说成是异族人故意来砸场子、甚至公然侮辱中原。因此店里的客人都怕自己的干扰会挑起更大的矛盾争端，即使心里再有不满，也只得按兵不动，等着看老板如何出面解决这事。
但棠沅明暖与他们不同，她本就盘算着找人出气，此刻兵都撞到她手里了，她又怎么可能还按着不动？
她指着茶铺的大门对楼鸾道：“小鸾啊，去开一下门。”一边说着，人就往他们那桌走过去。
矮胖男子第一个发现了向他们走来的棠沅明暖。他用不流利的汉话大声问道：“你有什么事？”
另外两个人也转过身来，戒备的看着她。
“几位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吧？”
瘦长脸觉得脸上被打了一耳光，尖锐的回道：“关你什么事？”
棠沅明暖假意和煦的笑道：“倒也不是与我有多大的关系，只是......”
楼鸾把大门打开了。冷风呼呼的灌进来，让在座的客人们都打了个寒战。
棠沅明暖便也不再跟他们废话，抬手便将三人扔到了门外。
众人看没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便见三个好端端坐在原位的人不见了，顿时都有些目瞪口呆。
在走出店门前，棠沅明暖颇有风度的对小伙计和茶铺老板道：“放心，我出去教训人，绝不让他们再回来找你们麻烦。”
被扔在外面的三人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各自揉着在铺着薄薄积雪的地面上被硌得生疼的屁股，都有些后怕的在寒风中面面相觑。
一双锦鞋出现在他们面前，顺着看上去，是一身青袄的棠沅明暖。
“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打你们一顿，奇不奇怪？“
瘦长脸阴沉了脸，手滑到腰侧仅仅握着刀鞘：“你以为我们三个人打不过你一个？”
棠沅明暖身后还跟着年仅十一的楼鸾，他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他转头和身边两人用方言交流了几句，再抬起头时，几人脸上都冒着腾腾杀气。他们用手扶着巷道里的墙壁，想要借力站起来，但棠沅明暖指间只闪过一道金光，便让他们手脚脱力，复又摔回地面，这回再也动弹不得。
矮胖男子似是发觉了异样，快速和瘦长脸交流了几句。瘦长脸道：“姑娘身怀异术，何必跟我们这些普通人动手？这里可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姑娘万一暴露……”
“你错了，我不打算自己动手。”棠沅明暖面无表情的道，“小鸾，你过来。”
就见那个一直沉默站在她身后的小女孩走了上来。棠沅明暖对她指了指瘦长脸别在腰间的刀，她便上前将其一把抓过。他慌忙想要侧身避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动，也无力还击。
成年男子的刀有些沉。但小女孩明显是练过功夫的，轻而易举就把那把刀连带着刀鞘一起拿了起来。
瘦长脸惊恐的道：“妖女，你要在这里杀人灭口？”
棠沅明暖没有理会：“打！”
未出鞘的刀就像棍棒一样狠狠挥下，瘦长脸的肩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
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会对他这样用刀，这要是传出去，他刀客的声誉就没了。他死死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暴出，想要握手成拳，却提不起力来，全身软绵绵的，像是吃了一斤麻醉散。
他心中耻辱感更甚。莫名其妙被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教训了不说，对方还不肯跟他正面较量，而是先使个小伎俩限制了他的行动，再让一个小女孩拿着自己的佩刀痛打自己，这不是摆明了玩/弄他于鼓掌吗？！
另两人的想法也都跟他差不离，当下都死死咬住牙不肯哼半声，怒瞪着双目以示不屈。棠沅明暖却不以为意。等看到几人各挨了好几下后，她才挤出一个虚心假意的笑来，向着其中一人道：“你，说吧，你们是哪国人？”
瘦长脸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他面上的表情越加僵硬，一边极尽刻薄的道：“对不认识之人大打出手，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待客的规矩？”
棠沅明暖嗤笑道：“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在中原的都城里欺负中原人，我不打你，也有人会打你。”
瘦长脸走到哪儿都有几个小弟围着他恭维，在平日里总是自诩精明，因此一听到棠沅明暖骂他不长脑子就火了：“你有本事放了我，我们单挑。”
棠沅明暖嬉笑道：“你用什么和我单挑啊？你的刀都还在她手里呢。”说着看向了楼鸾手里的刀。
瘦长脸肺都气炸了。假如眼睛真的能喷火，那棠沅明暖身上已经被他的目光烧穿了几个窟窿。
棠沅明暖见状道：“你先莫动怒，我只有几个问题，你都回答了我就把刀还给你，到时候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瘦长脸被戏弄的感觉更强烈了。
楼鸾道：“姐姐，你跟他废话这么多作甚？我拿着刀逼他，不信他说不出来。”
棠沅明暖眨了眨眼：“小鸾，不要这么粗鲁嘛，我们只是和和气气的谈一谈。”
瘦长脸道：“这里能用汉话跟你交流的只我一个。你用刀逼也好，用其他什么来逼也好，都别想从我嘴里捞到一个字。”
棠沅明暖道：“我会是这样的人？你别急，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瘦长脸的脸上闪过疑惑的表情，他不信她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果不其然，就看见棠沅明暖转头看向矮胖男子和肉痣男子。
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再次确认，她刚才说的是“不会对他怎么样”，却根本没提他的两个小跟班。
棠沅明暖指指瘦长脸，又指指矮胖男子：“他不说话，你死。”又指指肉痣男子：“他开口拒绝，你死。这两句话，你们听得懂吧？”
两人没说话。她指间凝光成刃，割下其中一人的一只耳朵：“听不见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治治？”
矮胖男子痛嘶一声，割下来的耳朵鲜血淋淋的被扔在地上。两人瞬间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和威胁，忙不迭的点头。
“这才对嘛。”棠沅明暖满意的笑道，“还有，假如你们比他更快回答，我就给你们一次保命的机会。听清楚了吗？”
两人又点头。
瘦长脸道：“你竟然用这等手段，卑鄙！”
“兄弟感情有多深，一试便知。你还得谢谢我。”棠沅明暖瞥了他一眼，“说吧，你们是哪国人？”
“……”
“丹泽？”
“……”
“北漠？”
狠狠点头。
棠沅明暖嗤笑一声：“我看你话不多，点头倒是积极。要是也同样诚实就好了。”
瘦长脸瞪大了眼。她又继续道：“看来你们丹泽近日和北漠的关系也不大好嘛。”
瘦汉咬牙切齿的道：“你既然猜出来了，还问什么！”
棠沅明暖如同没听见一般，失望的看着他道：“不过，偷懒耍滑可不是个好习惯。”
在他身后不远处，矮胖男子“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倒地抽搐不已。
瘦长脸震惊的看着她。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面前的女子先前颇不正经的与他们东掰西扯，遮蔽了自己的危险性。但他终于明白，她虽表面看起来十分和善好说话，但实际上根本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在她看来，他们就是几条待宰的狗。
“……他死了？”
棠沅明暖微笑：“哪能呢？他死不死得成，还要看你。”
剩下的那男子似是吓呆了，脸上的肉痣也随着矮胖男子的身体一起无节奏的抽动着，嘴里梦呓似的发出几个方言词语。
“你问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棠沅明暖满意道：“这话好听。你若是早这么配合，他们也不必遭这个罪了。”
“……”
“你们丹泽，现存哪些蛊毒？”
她一问便问到如此机密的事情，他根本无从得知。但即便如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告诉她自己知道的内容。
“丹泽如今早已不是那个人人可以制蛊的时候了。民间养的大多蛊虫都被王室征收殆尽，私自用蛊是死罪，所以当今有资格用蛊的人，只有王室中人和部分旁支。”
这样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你可有听说过‘情笺’？”
“……没有。”
看着他脸上真实的迷茫神情，大概连这是个毒蛊都不知道。也罢，她逮着的这个人似乎也只是个普通民众，不知道宫廷秘蛊也属正常。
丹泽王室对民众也要保密的事情……啧。
“丹泽王现今有多少子女？”既是宫廷秘蛊，在她身上下蛊的极有可能是王室宗亲。
“仅一子一女，而且是龙凤胎。拉殿下被作为……咳，王储，培养。月辉殿下是我国当仁不让的圣女。”
“为什么停顿？”棠沅明暖注意到了他说“王储”时明显的停顿。
“……若是还在丹泽地界，我这样说是死罪。王上近些年来越来越不愿提及‘王储’之事，谁要是说起便是犯了忌讳。他常称自己托日月神赐福，万事无虞，还能再活两百岁。”
棠沅明暖忽然对丹泽王和他儿子的关系很好奇。人皆有权欲，何况是触手可及的至位。丹泽王占着那位子好几百年不下，把等着继位的人青春都耗尽了，那人还能不心急么？
若是在中原有异动的是拉，若是在她身上下蛊的人是拉，那问题就简单多了。
照他的处境，他还能有什么目的？
只怕是等丹泽的王位等急了，便转移阵地，来觑觎中原的宝座。
自不量力。棠沅明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中原是百足虫，是壮马、硕象，他就不担心吃不下？
刹那间在胸中激涌的情感让棠沅明暖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什么时候对中原抱有这么大的信任和维护？
明明她不过是一个到处都可为家的器灵而已呀。
棠沅明暖沉吟片刻，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最近涌入皇城的人多得不正常，北漠、丹泽的人都有不少。你们有何企图？”
这个问题似乎分量极重，瘦长脸沉默了片刻，似在思考要怎么回答。但少顷他便开了口：“那是因为……”
他很快闭了嘴，嘴角还露出一丝笑意。因为他看见棠沅明暖忽然脸色剧变，用手扶着胸口瘫坐下来，痛苦的神色不似作假。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先前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束缚都不见了。
棠沅明暖感到胸中一阵翻搅，疼痛翻江倒海的涌上来，让她五官都疼得皱到了一起。她眼前的景象极快的变化着，身形虚弱的一晃。楼鸾忙扔了刀上来将她扶稳，快速后退了三步。
楼鸾道：“你方才对她做了什么？！”
方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瘦长脸已经提着刀站了起来。他阴狠的笑道：“我竟不知道要过这么久才能生效，你主子还真有点本事。”
楼鸾不可置信的道：“你不是是剑客么？竟然瞒着我们用阴招……”
瘦长脸冷酷道：“成王败寇，谁还没有点手段呢。”
疼痛的感觉刚传来的时候，棠沅明暖便立即知道，是“情笺”的子蛊开始在她体内躁动了。可她明明昨日才刚喝了药，现在忽然发作，多半是这人方才搞的鬼，而且还歪打正着引发了她体内的蛊毒。
这人面上假意顺从，做手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她当真不该大意轻敌。可当下情况已容不得她再花时间后悔。趁着头脑还清醒，她只对楼鸾说了一个字：“跑！”
可楼鸾只不过是个小女孩，还带着她这个“伤残人员”，哪能跑得远？没过多久，她们面前的路便被人堵上了。
此时棠沅明暖已经痛得腰都直不起来。她弓着腰，仰头看着面前的玄衣人，像是看着一堵无情的黑墙。她登时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千八百遍。
好端端的管什么闲事？这下又玩脱了。
棠沅明暖好歹也是只修了三百年的器灵，今日却阴差阳错栽进一个凡人的手里，教训人不成反被教训。果然，衰运当头的时候，连修为都不管用。
说起来她的倒霉也是环环相扣，若不是那人早先在她体内种了这破蛊，现下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窘境。她自问本不是个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性子，但偏偏在她好不容易管几次闲事的时候，老天就像事先预谋好了的一般来拆她的台。老天可真当她是个人物。
“你们中原人是不是喜欢强调礼尚往来？”
这样凶神恶煞的神情、阴测测的口吻，他哪里是要礼尚往来？分明是要以牙还牙。
棠沅明暖平复了一下心绪，尽可能恳切的道：“其实方才我只是开个玩笑，希望你不要计较。”
瘦长脸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了你们？”
话音未落，棠沅明暖的肚子上便挨了一脚。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她身体立时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楼鸾惊叫一声，上前想要扶她，却反而同她一起摔在了地上。
瘦长脸使了个眼色，另外二人轻松的将楼鸾制住，押着她退到了一边。
“我们的账是得好好算算。你刚才把他们两个吓得不轻，要怎么补偿？”
棠沅明暖知道自己难逃一劫。可到了这个时候这人还啰哩啰嗦的说些有的没的，不肯直接下手给她个痛快，当真让她恨得牙痒痒。她想起自己之前就是这样对他们的，这时候才明白了自己有多可恨。
成王败寇。
瘦长脸拔出刀刺在她身边的空地：“虽然杀不得你，但让你缺手断脚总还是可以的。你选哪一只？”
明晃晃的刀映照出棠沅明暖苍白的脸色，但她已经顾不得睁眼去看。她的脑袋里烟花炸响一般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更说不出一个字。
瘦长脸狞笑道：“既然你不选，那不如都砍掉吧？”
楼鸾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奋力摆动身躯想要挣脱，但两边的人都死死的钳制着她，不让她靠近半寸。雪亮的刀影在她面前晃过，眼见就要落在棠沅明暖身上，她如小兽般呜咽一声，绝望的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勿念，待我来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