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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所以你真的不记得了?”

      棠沅明暖摇摇头:“也有可能是你认错人了。”

      禾雉道:“不可能。假如我认错了人,那我告诉你们这个秘密岂不是做错事了?我不可能做错事,所以也不会认错人。”

      几人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后都很有默契的沉默了。

      最后还是棠沅明暖道:“真有你的。我就喜欢你这种实诚的年轻人。”

      “然而你还是想不起来?”

      棠沅明暖摇摇头。

      禾雉失望的垮下脸。

      禾雉就是之前要将他们赶出庙的山鸡精。他的态度在看清棠沅明暖的样貌后改变得十分彻底,原因无他,棠沅明暖和这里的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至于他们之前为何并未看见神像,其实是因为有法力高深的人将它封住了。法力不仅遮蔽了庙中最重要的神像,还让整个庙本身也在阳光之下隐匿于无形,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在人们眼前。

      照禾雉所言,在约四百六十年前,这破庙还是座光鲜亮丽的神女祠。

      这便要谈到当时皇上的独女、极受宠爱的公主姚桑。她自小聪慧,年纪轻轻便习得过人的才略武艺,十四岁时随军做了副军师,在与北漠的胶土之战中以奇谋制胜,一战成名。公主虽年幼,但百姓爱敬其人。带着借此好兆头保佑国土之内长保和平的愿望,许多地方都兴建了神女祠。“神女”便是借指公主,因而神像也是比着公主的面目造的。

      一日,公主独自外出时迷路,行至此地,不巧遇上大雪,恰好附近有座神女祠,便进了祠中暂避。当时已是深冬,这地方又是郊外,所以很少有人迹。公主正饿得不行,忽然发现角落里还缩着一只山鸡。她若是要吃了它,它绝无反抗之力。但公主抓起它后犹豫片刻,又将它放了。

      公主说:“手下亡魂无数,竟还是觉得万物有灵。你我同在这里避雪,是缘之所至。彼此做个伴吧。”

      当时公主十六,大大小小的战役已参加过好几次了。

      公主又饿又累,就这样睡了过去。第二天有个男子来找她。临走时,公主又对它叮嘱了一句:“若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神女祠倒可庇护你。”

      “那山鸡就是我娘。”禾雉道,“她自幼孤独无伴,常受族中排挤。公主连这也看出来了,许了她一处庇护所,这便救了她的命。”

      “后来呢?”

      “我娘在这祠里沾了香火灵气,很快就能化形了。化作人形后,她做了神女祠的住持,亲自照料、打理这里,一住就是两百多年,直到遇见了我爹。”

      棠沅明暖好奇道:“你爹是谁?”

      “我爹名叫禾偃臣。”

      穆唤眼神动了动:“禾偃臣,正是收留我的那位……世外高人。”

      棠沅明暖讶道:“还有这等事?真是巧了。”

      尹先生道:“因缘际会,实在玄妙。”

      棠沅明暖气得瞪了他一眼:“就你有点穷酸词藻了?非要把我的话复述一遍吗?”

      禾雉也着实吃了一惊:“你与我爹相识?”

      穆唤点点头:“你娘可是名唤芍孟?”

      禾雉惭愧道:“是的。看来你真的认识他们。恕我之前失礼,居然差点怠慢了爹娘的朋友。”

      穆唤笑道:“这倒不必。我虽从未见过你,却听你父亲提起过你。他说是送你入世磨练,未料这磨练便是在此处,倒也是有缘。”

      提起他爹,禾雉也有些许无可奈何:“他连让我多见娘几面都不许。说是送我历练,其实就是为了支开我,好独占……”他停下话头,面上多了一丝不忿。

      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不知当如何劝解,便只笑而不语。

      穆唤道:“他毕竟是你父亲。百事必有因,你需理解他的心意。”

      禾雉默了默,稍顷点点头:“穆公子说得是。他的确有交待我缘由,只是我当他诓我,未曾相信。”

      棠沅明暖忍不住问道:“你爹是怎么诓……告诉你的?”

      “他说,他和我娘当初便是在这里相识的,让我好好守在这里……等着我的良缘。”禾雉说到这里,羞赧的低下头,忽又飞快的瞥了棠沅明暖一眼,面上带着些许诡异的薄红。

      棠沅明暖:“???”

      穆唤道:“你父亲并非此意。”

      他的语气隐隐有些严厉。禾雉听得心头一跳,收了心理活动坐直起来,似是从梦中惊醒。

      “良缘岂能不请自来?你母亲感激公主护她之恩,化形后留在此祠中供奉,数百年如一日,此为善因;她心怀良善,出手相助于你父,此为善缘;她与你父喜结连理,为善果。你父亲要你做的,其实是修炼心性,常结善缘。”

      “常结善缘?”

      “正因相逢即是难事。会散过客,即是善缘。你父亲并非法力不足,却仍让这座神女祠在夜晚出现于人前,你道是为何?”

      “不是因为担心我晚上找不到门吗?”

      棠沅明暖听穆唤拿玄妙之语头头是道的教导了一通,脑子都有些晕乎。这下听得禾雉直白好笑的回答,一口气没提上来,“噗嗤”一声笑开了。

      穆唤见此稚子天真,也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语气倒没有先前那么严厉了:“万物就算隐蔽得再好,也总有现于人前的一天。他现在没有将此地完全隐匿起来,是为这祠,也为你的因缘留了一线转机。既如此,你又何必一定要将夜晚来投宿的人赶出去?或可留一分恻隐,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禾雉知他是父亲友人,又仪态沉稳、谈吐睿智,有如家中长者,听其所言,面上便有了一丝恭敬和信服。

      “穆公子的言下之意,是说万事都不可视之绝对?”

      “正是。你日日严守着这里,自以为这是掌握,其实却不然。你之所以习于‘掌握’,是因为尚未参透机缘。不过你还有充分的时间,不如从放松开始?”

      禾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棠沅明暖在打瞌睡,尹先生静坐沉默不语,楼鸾用枯枝将一处熄灭的灰堆翻来覆去的拨弄了七八遍。

      “穆公子,你和我爹……”

      穆唤没有说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墨迹飞扬的符纸,放到火堆里去。火烧得更加明亮旺盛,让四周的空气中都增添了几分暖意。簇动的火星舐灼着边缘的木料,偶尔发出“噼啪”的脆响。这种声响最是催人安眠,不多时,坐在火堆旁的几人便沉入了梦乡,穆唤也闭上眼休憩。

      次日清晨,几人陆续醒来,都奇怪自己何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棠沅明暖醒来时恰是偎在穆唤身上。她先大剌剌的伸了个懒腰,然后问他:“昨晚没吵着你吧?”

      穆唤摇头,然后她就看到了他襟前的一片水渍。

      昨日一夜无梦,她睡得十分安心。可是她为什么还会流口水?

      这可真是太难为情了。棠沅明暖心虚的道:“穆唤,我帮你把衣服烘一下,进了城里赔你一套。”

      穆唤道:“不必。是我先前见你在梦中忽然开始流泪,流了许久,也未忍出声打断。”

      棠沅明暖讶道:“我哭了?可我并不记得自己有做梦啊?”

      楼鸾是在一旁看着她掉眼泪的。她道:“姐姐以前从未有此状。方才你并未出声,紧闭着眼,可泪水持续不断的往外流。穆公子说,让你痛快哭一场也好。”

      棠沅明暖神色复杂的看了穆唤一眼。

      饭菜的香气飘过。禾雉做了冬菇青菜粥,热气腾腾的端过来。大家昨夜都没有进食,因此吃得很香,对着一碗素粥,也觉得是人间美味。

      棠沅明暖喝完了粥,道:“那公主曾无意到过这里,想来这里是离皇城不远了。”

      禾雉道:“的确。出了这片林后,向东北方向行七里左右,便到了。”

      棠沅明暖心念一动,又想起了这里的神像。她下意识往那边看去,正看到了那座像。

      原来神女祠在白日里不会在人们眼中出现,但祠中是可以见到神像的。在平时,与这神像相对的便只有禾雉一人。他看它看了百来年,对它的样貌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怪不得见到棠沅明暖的时候那么惊讶。

      她走过去,照着它细细的看了起来。那像是泥胚彩漆,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方法,在将近五百年后也依然栩栩如生、顾盼神飞,如同立马就要走下来的仙女。

      再看看那脸,桃靥丹唇,黛眉杏眸,果然和她自己一模一样。

      棠沅明暖一脸黑线。禾雉正值青年,整日里对着这样一尊神像,他能想些什么?她一挥袖,十指在空中翻飞,竟是想要捏诀将它毁去。

      穆唤毫不迟疑的抓住了她的手:“不可。”

      禾雉也看向她,不可置信的道:“棠沅明暖,你要干嘛?”

      棠沅明暖道:“这神像和祠堂,早就不必存在了。”

      她说得也颇有道理。数百年已经过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渐渐不再有人想起那位智勇无双的尊贵公主,她给的保佑也不再能顺应人们的心意。

      这么多年了,朝堂之上都不知换了多少帝王,而又有多少奇人智士、英雄儿女,等着人们树碑立传?

      再是盛极一时的人或事,都逃不过遗忘。曾经香火鼎盛的神女祠也逐渐归于冷清。

      禾雉气急:“我和我娘在这里守了五百年,就是为了让它留下来。什么叫做不必存在,你说了算吗?”

      先前一直不动声色的尹先生也开了口:“你既未承认自己是她,又怎好私自代她做决定?”

      棠沅明暖默然。她自早上带着泪痕醒来,神色就有些异状。

      “她是怎么死的?”

      禾雉道:“爹娘没告诉过我。”

      尹先生道:“我倒是知道一些。她在率兵与北漠军队交战时,被北漠三皇子的心腹一箭射死。不过那一战北漠也并没有赢。兵败之后,北漠三皇子撤军回国,那一战也成为了中原与北漠的最后一战。”

      棠沅明暖道:“战场上技不如人,本就是该赔命的事情。”

      穆唤忽道:“其实也并非是她技不如人。只因……那箭是在她这一方的阵营从城池上射出的。”

      棠沅明暖惋惜的叹了口气。

      尹先生道:“后来那人被证实就是北漠三皇子派去的奸细。”

      “那皇子有何能耐,把奸细藏在了她的军队中,还藏得那么隐秘?”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闻那皇子和她有些渊源。她十四岁那年曾在胶土之战中出奇谋折了北漠很多兵力。北漠为保存实力,便暂时向中原俯首称臣,还将三皇子送来中原做质子。说起来,他成为质子实是因她而起,大概对她十分痛恨。五年之后他回到北漠,只休整了三年,就攻上中原来了。”

      棠沅明暖“啧”了一声:“中原就算困他一生也无妨,何故将他放还?”

      尹先生的回答略带讽意:“哪有那么简单?那公主在他做质子时似乎对他另眼相待。他想回国,公主便说服幼帝将他放了回去。他临行那日,公主还去送行,在城墙上站了一夜又一日。”

      棠沅明暖道:“听了她这么多事,我竟不知该说她愚蠢好还是骂她愚蠢好。”

      尹先生道:“嘴下留情,说不定你骂的就是你自己。”

      “不可能是我,我不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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