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骨肋非白

21、小丑失乐园

　　“名字？”
　　“洛泺。”

　　“平时讨厌吃什么？”
　　“绿色的东西，还有肉。”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火。”

　　炽烈、滚烫、生生不息的火种。

　　“好的，恭喜先生安全回来这个世界。”心理医生熄灭探照灯，两脚一蹬带动屁股下的转椅滑回电脑桌前，提笔飞速在纸上写着单子。

　　洛泺眨了眨干涩的眼，双肘撑起上半身起来。

　　随后一张白色的纸迫不及待的塞入他怀中，像是怕他反悔一样，洛泺看着上面的数字后跟着好几个零，心头一梗，接着皮笑肉不笑地弹了弹那轻飘飘的纸：“请问这位尊敬的苏医生，你是看我脸上哪里写了'银行'两个字吗。”

　　“没有没有，里面还加上了医疗器具的借用费，医生出诊费……啊，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所以还要加上住宿费，”黑框眼镜后，医生眯眯眼道：“先生是想微信支付呢，还是刷卡付款呢？”

　　“咳……刷卡，支持分期付款吗？”洛泺看天看地就是拒绝去看那得逞的狐狸眼。

　　“支持，怎么会不支持呢。来写个条留个底吧。”医生熟练的将桌上的早有预备的纸递过去，显然遇到过不少这种囊中羞涩的人。

　　“先生别看我这个诊疗所小，在这里打过欠条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每年光是收他们还的钱都足够养活好几十家人了，所以先生实在不必感到不好意思，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吧。”医生打趣道。

　　两人走出大门，洛泺问他的好友号方便沟通，医生摆摆手：“有手机号就行，做我们这行的忌讳和病人有过多牵涉，因为这里，”他指着心脏的地方“这里容易被个人感情所迷惑，到时候作出的判断也不会客观到哪里去。”

　　话都放到了这里，洛泺也不再强求，挥挥手走了。同在此时，医生口袋里的手机定时定点震动着发出嗡鸣声，医生看着那削薄的身影逐渐远去，汇入茫茫人海，指尖划过绿色键。

　　对面说了几句，医生掩嘴笑了出来：“没有没有，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病人情况一切稳定，记忆正在一步一步复苏，我看您之前所担心的那些完全是多余的。”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意味不明道：“你没接触过他那种人，他能对别人狠得下心也能对自己更狠，再多看看吧。”接着响起一阵盲音。

　　火……医生轻轻磨牙，将这个字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哼笑出来，摇摇头又走回了诊所里。

　　那边，洛泺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刚接通那一瞬对面的人迫不及待的咆哮道：“我靠那孙子！”

　　洛泺把手机拿离耳边，啧道：“鬼吼什么，谁又惹你了？”

　　谭柯悲愤的抖豆子一样把事情抖出来：“就是那个游戏里的杀马特！那个老阴逼居然在他爷爷我身上搞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身上粘了一张秘牌，搞得我在最后跳下去的时候挂了！'轰'地一声爆炸，我就这么狗！带！了！我他妈跟他有什么仇？这么针对我？”

　　洛泺忍着抽搐的嘴角：“所以呢，接下来都不能玩了吗？”

　　“这倒不是，”谭柯委委屈屈宛如风中的凋零小白菜：“我还可以参加复赛，复赛如果过了的话就又可以回来了，但是！复赛里没有你啊！我们最终还是要被命运给拆散了吗嘤嘤嘤嘤……”

　　“哦。”

　　“不是，我这么惨你就'哦'一声？我们没有爱了吗？”

　　对面安静了下来，谭柯直觉不对，赶在对方挂之前试图挽救这岌岌可危的'友情'：“昨天打你电话不通，今早打也不通，阿爹你是被拐进哪个传销窟里了吗？”

　　“你不要老是说鬼话，只是去检查一下眼睛。”

　　谭柯小心问道：“那，医生怎么说？”

　　洛泺看着地面褪色的红地砖，沉默半晌，道：“没什么，也就那样。”

　　无非是被骗了一笔天价钱，看了一场假到爆的电影，电影的主角还是自己。
　　回想起的记忆被渗了假，在外界的压力下沉默不敢回抗，那样怯懦、无知而又随波逐流，洛泺扪心自问他是真的不会这么窝囊。他在回想的时候无法产生不起一丝共鸣，平静而又冷漠的看完全程。

　　那假如投了珍珠影的沙子堆里除了最后那一双眼。

　　如深海般辽阔、暗沉，却又暗藏着一把燎原的熊熊烈火，让人望上一眼感觉要被其中的灼热焚噬殆尽、无可救药，自甘情愿的堕落在这幽邃的深海中，不断下沉，直至溺死。

　　“好了，就这样吧，再见。”洛泺快速的挂了电话，划过屏幕的指尖微微发抖。

　　世界清净。

　　他接着打开某个软件，上面意料之中有了新的推特——

　　——“无度”V：

　　目前低端局已全线结束。
　　存活人数：26389人
　　淘汰人数：17890人
　　复赛开始，中端局开始。
　　-游戏继续-

　　两场低端局就淘汰了近两万人，这庞大的数字惊得洛泺不禁咂舌。

　　既然中端局开始了，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不能去上班了，也要和咖啡店老板吱一声才行。洛泺埋头翻腾着手机界面，找出某个鲜少用过的黑色软件点了进去，急于找衣食父母的视线被最顶端的消息吸引了过去。

　　YS：中端局一起玩吗？

　　消息显示时间是昨晚10:34，那时候的洛泺已经魂飘在假电影里了，哪还能看见这条消息。

　　洛泺瞄了许久，迟缓地回了个“好”，如今除了多接触接触外面，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回记忆了。

　　无端的，他想起了那人眼尾时常勾着、总是藏着戏谑的光芒的眼睛，有些神似回忆中的那双眼睛……

　　“砰！”

　　一旁有女人牵着孩子走过，孩子侧着头吮着手指，拉了一下女人的手：“妈妈、妈妈，那里有哥哥撞到柱子了，他在哭耶，我们要不要给他买糖糖吃？”

　　洛泺忍着不断上涌的生理性泪水朝那对母子俩挥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女人本来一句“不要跟那哥哥不学好走路玩手机”就要训出口，在看清青年时一切言语都哑了火，变化成脸上漫起的绯红，她有些磕磕巴巴的从小肩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小哥要不要纸巾？”

　　洛泺礼貌性的抽了一张，向她道谢然后揉着额头走了，留下女人在原地倒吸着凉气。

　　她眼睁睁的看着乌眉肤白的青年伸出泛着粉色的指尖抽走她的纸巾，伸过来的手比白色的纸巾还要多出一种冷色的美感，仿佛直接攥住了女人的乱跳如鼓的心。

　　女人心里电闪雷鸣，山呼海啸。

　　她高冷的点开同城姐妹群，冷静的按下一串土拔鼠尖叫。

　　片刻，全城鸡鸣此起彼伏。

　　.

　　“嘶——”
　　额头像有个棒锥不断锤着，涂了清凉油也不管用。那个忍者神龟是跟自己八字相克吗，每次撞见都没好事。

　　洛泺虎着脸在全息空间里揉着脑门。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人上线。

　　啧，又是新型整人套路？

　　洛泺黑脸划出面板就要下线，这时一个蓝框界面才忙不迭弹了出来。

　　-Neptune向你发出匹配申请
　　【确定】【拒绝】

　　洛泺伸指点下【确定】，朝那浮出的光门道：“你是去赶地铁三号线过来的吗，这么久？”

　　光门闪了良久才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出来。颜夜声还是穿着那件鸦灰色风衣，脖颈上却围了几圈黑色的围巾，冷白色的手正将围巾往上拉掩住半张脸，半敛的俊秀眉眼在围巾边缘沉着，往日痞气四散的气场淡了下去，浮上来的是不近人情的冷淡。

　　恹恹的，像某种耷拉着耳朵的大型犬科动物。

　　等他走近了，洛泺听见一声极轻的声响。

　　“阿嚏。”

　　“不舒服？”洛泺皱眉：“你给我发一条消息就行了，还上线做什么？”

　　“……发了，你没回我，”颜夜声点下【开始匹配】，围巾后的声音闷闷的：“你还在这里，我必须要过来。”

　　不同于以往半真半假的调戏话语，感觉有点怪，洛泺不太自然的撇开眼。

　　地图：小丑失乐园
　　匹配人数：*

　　洛泺瞥着视野上方的“*”：“匹配后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将匹配人数隐藏，用来迷惑玩家而已。”

　　两人此时正身处在某个黑暗的剧院里，舞台上的背景屏幕正放着黑白的舞剧，映在两人身上忽明忽暗。他们寻了两个适中的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场地里陆续有蓝光闪过，不少人进来了。

　　颜夜声落座后一直闭眼养神，身上岩浆般的热度翻涌着，烧灼着他的大脑不断想要他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自己却弄得如此狼狈，颜夜声黑沉的眼底净是恼火。

　　有微凉的手覆在滚烫的额头上，颜夜声掀起眼皮，那手往下连他的眼一起盖住，耳边回荡起身边人低低的嗓音：“这样会好点吗？”

　　颜夜声不用看脑内都自动形成了洛泺板着的一张脸，他扯起唇角笑了，额头微不可查的在那只手上蹭蹭：“嗯。”

　　真的像一只大狗狗一样，洛泺木着脸正视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