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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金丝笼里的蝴蝶(下) ...

  •   佣人里缺掉的空位很快被人补上,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随之内部的气氛也悄然改变,服侍在洛泺身边的人也多了好几个。

      远在天边的男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似乎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路程看见了自己那大儿子心里打的小九九,什么也没说,就派了一个仆人回来。

      “他还以为大清朝没亡,自己是那九五之尊的狗皇帝吗!动动嘴皮子就想把我的人发配出去?”洛烁坐在宽大的贵妃椅里沉着脸道。
      沉闷的书房内,阳光从身后打下,将椅内的人用阴影细密的围拢起来。

      仆人依然恭敬的欠身重复着刚才的话:“老爷吩咐,务必将小少爷送去国外学习,我们已在外面定好居所等着夫人与小少爷入住,请尽快动身。”

      洛烁侧脸看向一旁沐浴在暖光下拿着画笔蹲坐在小板凳上画画的洛泺,阴柔的脸变得青白。

      管家敲响了门:“大少爷,颜家的几位公子前来拜访。”

      洛烁起身走到洛泺身旁:“不见!”

      “大少爷还请勿任性。”管家道。

      洛烁捏起洛泺的脸,洛泺吃痛的眯起眼。

      “都说小孩子忘性大,隔个三年五载就能将人忘得一干二净,你会这样吗。”

      洛泺不明白他到底在讲什么,只下意识的摇头。

      洛烁沉沉的看着他,手上用力在上面掐出一个红印,没一会儿,红印变得青紫:“——所以我才不喜欢你。”
      “呆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

      洛烁匆匆跟着人走了,余下洛泺与仆人四目相对。半晌,洛泺乖巧的抱起画板跟在高大的仆人身后走向那辆早已蓄势待发的车里。

      上车前,洛泺似有所察,往余光处瞥去。远处梨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位乘凉的孩子,穿着纯色的休闲服,乳白色的脸上依稀能看见未来锋利的眉眼,他正微微侧眼看向这边,像一尊闪着寒芒的白瓷娃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又彼此礼貌的错开。

      “那位是颜家的小幺,颜夜声。据说各类体能IQ测试均是人中龙凤,他们这一系原是家族里不甚器重的存在,却被这小孩硬是拔了起来坐在族会里的三把椅,当真是后生可畏。所以,小少爷也要加油呀。”仆人在一旁意味深长的说道。

      洛泺不吭声,扭头钻进了车里。

      挡光极好的车像一个黑匣子,将幼小的洛泺从另一个笼子里移送到另一个笼子,无声而又快速。

      女人逆光站在新家门口,蹲下紧紧的抱住了他。洛泺略微无措的感受着这颤抖的拥抱,学着别人抬手毫无章法的顺着她的背。
      “阿洛,”女人颤栗着深吸了一口气,捧起洛泺的脸:“——你喜欢你哥哥吗。”

      洛泺耿直的答道:“不喜欢,但我知道他对我好。”

      女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拇指轻轻搔刮着他的脸侧:“你能这么想就好,那你记住好你刚刚所说的话,你哥哥不会害你,但你绝不能信任他,这是大忌。如果可以……离他、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洛泺迎着光眯眼,似懂非懂的点头。

      隔壁家住着一个闹腾的熊孩子,在发现搬来的邻居里也有同龄的伙伴后屁股像装了弹簧一样,天天跑来蹭吃蹭喝撩人玩。上学放学强行勾肩搭背,嘴里跟塞了炮仗一样噼里啪啦从早放到晚就没停歇过。恬噪得洛泺想直接怼他个火箭送去和太阳逼逼赖赖。

      小孩子们玩得来,家长们也被联系在了一起。谭柯父母只当他们家男人是工作狂,没空回家,心里都有些感慨,所以经常叫洛泺来他们家吃饭,零食饮料能给就给,浪费在自家臭孩子身上的慈父慈母心都泛滥在了洛泺身上。气得谭柯嘴扭上天去。

      学校的知识对于洛泺来说像一条条简单的公式,无需死记硬背就能吃透,班主任几次三番找上女人建议小孩越级读。这种事扔在寻常父母身上都是值得炫耀的资本,但洛泺却看见女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勉强,撑出来的笑容苦涩得像那绿油油的苦瓜。

      “洛哥~洛爹~你就帮帮我嘛,这三角函数是人学的吗,测树高测楼高,测完又去测湖宽,这人闲事怎么这么多啊。”谭柯猫在专心写作业的洛泺身侧磨着

      “你把公式背一遍就会写了。”洛泺翻了个页继续写。

      谭柯两眼一翻痛苦的仰倒在铺满书本的床上装死。

      “小洛,”谭母敲了敲半掩的门:“你妈妈叫你回去吃饭了。”

      洛泺回应了一声,拍拍那卷着被子的咸鱼:“明天我来检查你背的情况。”然后在惨叫声中被谭母又塞了满怀零食回家。

      一进门洛泺反射性的顿住了脚步,油然而生的冷意顺着脊椎骨攀爬而上。屋内站着几个壮硕的黑衣人,见他回来,中间那位摘下墨镜道:“小少爷,跟我们走吧。”

      那声小少爷就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洛泺听到时一阵茫然,他看向角落里的女人:“妈……妈?”

      女人掩嘴沉默的扭开脸。

      零食狼狈的散落在地上。

      洛泺被黑衣人们簇拥着向门外昏暗的走廊去,回荡的皮鞋声整齐划一。那一刻与过往的某一幕重叠,他执拗的扭头往后看,看着这个霎时空寂的家,看着陷于窗边阴影处垂着脸的瘦削女人。

      是我对于你来说没有价值了吗?

      他似乎在这凝固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模糊的啜泣声,又好像没有。

      第四个牢笼是一间手术室,泛着金属光泽的医疗器具围绕在一张手术椅四周,冰冷、压抑。他被摁在那张椅上,无数条粗细不一的管子连在他身上,蜿蜒着,延伸到黑暗中。

      眼前是明晃晃的手术灯,在他眼底晃出层层黑斑。洛泺第一次觉得在光明下会如此难熬、痛苦。无数双手像蛛网上粘腻的丝线将他疼到痉攀的身体与椅子紧密相连,无处可逃。

      “血清达到预期目标。”
      “大脑开发度比计划中的更有突破性进展。”
      “老爷当初的预计没有错,把蝴蝶放出去遛个圈的效果比留在这吃白饭更好。”
      “所有数值都已达标,可以提前下一步了。”
      ………

      当他再一次睁眼时,眼前是似曾相识的天花板图案,有青年坐在他身侧,凹陷的眼窝突出笔挺的鼻梁,立体的五官仍有一丝少年人的青涩,却美得让人惊心动魄。他掌上优雅的捧着一本精装书册,戴着白色丝绒手套的手指翻过一页。

      洛泺侧脸看向右边的窗,很快又闭上了眼。外面阳光正盛,却让他生出一股畏惧之意。他还和人约好了背书检查,却违约了。

      青年单手合上书,温和的的声音雌雄莫辨:“早啊,我的弟弟。”

      洛泺眯着眼,他印象中的洛烁高傲、小情绪一套一套,却比眼前笑眯眯的的人真实得多。此刻的他像戴上了一张又一张的假面,你无法摸清哪一面才是他现在真正的心情。

      又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位哥哥。

      洛烁像寻常和蔼的邻家大哥哥一样问候着他这几年的状况,嘱咐他好好休息,出去了。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虽然没有对他当年的擅自离开说什么,却让洛泺无端悬起心来。

      收拾得体的管家走了进来,向他微微颔首:“欢迎小少爷回归,你接下来所有的训练将全权由我指挥,请知悉。”

      接下来的记忆混乱不堪,白昼在拼命跟上非人的训练量,夜晚在与脑神经连接的虚拟场景中与人、动物、变异种……各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拼搏。晨昏颠倒,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带着浓厚的消毒水味的绷带缠了一层又一层,哪怕在进入全息里训练时,如潮般的疼痛感如影相随。

      他开始害怕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害怕那些人,神经一度被拉扯到极致,失重、恶心感几近没顶。

      「离那些人越远越好」

      那时的女人仿佛洞察了他的今后余生,慈悯的出言提示,最后又亲手将他送还回这个黑色囚牢,没有一句过多的解释。

      怎么样才能解脱?他无数次想着这个问题。他想到了叽叽喳喳嬉皮笑脸的谭柯,想到了跟零食批发商一样的谭父谭母,想到了学校旁黑商无数的美食街,想到了女人早晨端出的热气腾腾的鸡蛋。都像是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发生的事,而他只是一个匆忙的过客,来了去了,什么也没留下。

      后来,洛烁也跟着进来,在第一场训练中两人无需言语,却默契得仿佛一体战斗,以极短的时间破关。管家慈祥的停了几天训练让他们休息。

      那天晚上,洛烁给他读了一段童话,至于说了什么,洛泺没能听清。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处理及时,但超过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他感觉到自己在发高烧,头昏脑胀,耳里一片嗡鸣作响。

      他的手被人拿出被窝,与外面冷空气接触后的皮肤一片麻痛。有尖锐的东西刺破了他的皮肤,洛泺闭着眼都知道,那是记忆中最熟悉的、贯穿了他整个童年的针管。

      方才医生已经给他打过点滴了,现在又是为什么?脑内的钝痛阻止了他继续思索下去。接下来的几天里洛泺如坠梦中,现实与梦幻无法分清。

      在身上灼人的热度散去后,洛泺回到了训练中,面对洛烁的笑颜时,所有想要问出的话语尽数散去。

      问了又能怎样,不也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他麻木的继续按照他们所期待的那样成长着,看着他们的目光从冷漠到惊艳,然后畏惧。恍惚间,身边所围绕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成了他们口中的大哥。

      一帮傻子,他哪有能力做得了他们的领头羊。

      在身子每况愈之下,洛泺的视力飞速下降,短短几天他过后他只能勉强看清十米内的东西。高金专门聘请来的名医们讨论来讨论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象征性的给他开点抑制的药。

      洛泺无动于衷的看着忙碌、焦灼的医生们,心里清楚那是那天晚上那只针的问题。

      但,说了又能怎样。

      以洛烁和自己的地位比,说了反倒会惹出一堆麻烦。

      从那天起,他的训练量翻倍,也增加了不可视物的训练,那是最坏的打算。

      洛泺颓唐的坐在黑暗中,耳边孤寂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外面游走着低智丧尸,没有发现美味的食物就藏在几米近的枯树下的大盒子里。

      要不干脆就在这里待到死吧,洛泺想。但是很快又被理智否决,被那些人找到也是分分钟的事,他又怎么能逃得出那些人的眼睛。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都渗透着无力、虚脱感,洛泺真的厌烦了这种生活,却无力去改变。蚍蜉撼树——不自量力。那些人织成了一张利益链,后面还连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利益链,层层相扣,牵一动百。一只微小的蝴蝶,又如何能与庞大的蜘蛛网对抗?

      黑色的空间,宛如黑洞,无声、无色、寂静。

      等等……寂静?!
      洛泺瞳孔骤缩。

      “这个鬼地方居然会摆着一个礼品盒?”

      有声音在盒子外炸开,洛泺脊梁猛地紧绷,还渗着血的手摸上一边的镰刀。

      外面不是还有一群丧尸守着吗,怎么会有人突破得进来?

      “会放秘牌还是boss?”

      盒盖被人轻轻掀了起来,发出窸窣声。洛泺眼色狠戾的攥紧手里的武器。

      有微光从缝隙里透进,将洛泺发散的瞳孔里映进几点星火。

      “嗯——有一个……小鬼?”

      很危险!这样很危险!洛泺因为日积月累的战斗形成的理智在不断的疯狂敲着警钟,但大脑却反常的罢了工。模糊得视野里,有人逆光站在他面前,双手撑着盒子的边缘俯身看向他。

      力气仿佛都在刚刚的颓废中散尽,洛泺将镰刀横在身前,绵软无力的坐在里面,警惕的仰视着来人。

      想象中被偷袭的疼痛没有袭来,他被人轻驾熟路的夹着胳肢窝高高的举了起来,轻松得像抱宠物一样。

      洛泺:????

      他两脚悬空,双手茫然的撑着对方的双肩。

      大概是蒙圈的表情取悦到了对方,洛泺耳边拂过低哑的闷笑声:“请问这位可可爱爱的小鬼,你是属于我的礼物吗?还是这个关卡的boss?”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颜总!!
    久违的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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