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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金丝笼里的蝴蝶(上) ...

  •   老旧的钟摆停止了晃动,寂静的悬于墙上。

      狭长的楼道间,人们匆匆忙忙来来往往,软绵白皙的孩童站在钟摆下仰望着,与沉默的钟摆构成流动的人群中一幅凝滞的恬静画面。

      终于有人发现了墙角处的孩童,大声惊叫了起来,人群变得吩嚷嘈杂,有男人上前气愤的要将孩童带回钟摆旁的房间里,手上因为忌惮着什么不敢用力。

      孩童被男人扯着,踉跄的往前走。他睁着懵懂的琥珀眼向身后看去,方才尖叫的女人指挥着几人上前将座钟搬起往门外走去,越来越远。

      孩童被锁在空旷的房间内好几日,窗外的落日轮了好几回,照进屋内却生冷。每日都有人定时定点的拿着一支针管进来,照例给他做一番检查后就将针扎进他颈侧给他打针。

      许是孩童表现得很乖,人们逐渐放下心来,在某一日走时忘记锁上门。孩童掀开被子赤脚跑了过去,踮脚小力的拧开门阀无声的向那记忆中的地方跑去。

      新的座钟有着更为复杂华美的雕饰,下面吊着的钟摆矫健有力的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比起旧的更有观赏价值,人们路过这里都不禁放慢脚步去看一两眼。很快有人又发现了钟下茫然的孩童,一阵人头涌动,孩童又被逮回房内。

      被扯走的过程中,他一直竭力的扭头,圆溜的眼睛执拗的看着那座钟的地方。

      在那之后,孩童每次趁大人们不注意就跑出去,最后都在钟下被找到拉回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

      人们都以为他魔怔了,按着旧的座钟模样加急赶制了一个小手办送了进来,孩童看了一眼便抱在了怀里,又安静下来。

      过个几日,保洁阿姨在床底下发现了那个小手办,疑惑的看着那呆坐在床尾看向窗外一隅天空的孩童。

      “像个傻子一样,跟他说什么他就只会一直看着你,连个反应都没有,鬼都比他表情丰富。”门外有人抱怨着,站岗的男人用着不同于以往严厉的肉麻声音哄道:“反正我们就养这崽子几年,过个不久就会有人出钱将他接走,到时候我们领到那笔钱还不是可以去吃香的喝辣的……”

      粗犷的男音逐渐低下去,门外细碎的响起止不住的笑声。

      孽缘一般,从出生起不断转动的齿轮在某一日与另一个大齿轮严丝密合接在了一起,双双扣合着向早已定好的未来转去。温婉娴淑的女人走进这个白色囚牢,向孩童伸出手。

      平日骂骂咧咧的院长在女人身后点头哈腰着,并不断自认为很小心的给那没见识的孩童使眼色,挤得一张肥脸七扭八歪。

      孩童睁着清澈干净的双眼看了回去,女人收回手,弯腰俯身与他平视。

      “我来接你回家了,嗯?”声音温柔绵软。

      孩童转头看向窗外,枝丫间,蜘蛛网中央的蝴蝶挣扎弧度越来越小,在蜘蛛踏上收割的途上戛然而止。

      诺大的办公室中,院长搓着手与女人谈话,浑浊的眼睛闪着精光毫不掩饰的看着女人的真皮小手包,女人微一颔首,从里面拿出一张黑卡递过去,院长双手迫不及待的伸出,激动得身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孩童被带进一个宽敞的小轿车里,玻璃外的景物不断倒退,他向后看,那栋建筑的门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腥黄的光泽。

      -爱心福利院
      给你家一样的温馨。

      “为什么不带上那个玩具,阿洛?”一只柔嫩的手轻轻抚过他软软的卷毛。

      车内很安静,前排的司机宛如失聪般目不转睛朝前开着车,孩童垂头晃动着踮不到地的脚,没有任何反应。

      车平稳驶进隧道里,在陷入黑暗那一刹,女人的手被另一只小小的爪子轻轻扒拉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去。

      “不想——很像,但不是以前那个。”
      小孩子说话颠三倒四,思维跳跃性强,女人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以及小孩对她表达出的友好,抬手放在他头上轻轻的顺毛。

      没有用的东西也没有存在的价值,孩童懵懵懂懂的在大人们的行为中学到的一点。

      大人间隐晦,又彼此心照不宣默认的一点。

      新的金丝笼里住着另一只金丝鸟,他身着精致的小西装,皮肤病态的白色比孩童过犹之而无不及,从高昂的复式楼梯上缓缓走下,犀利的桃花眼俯视着新来的小蝴蝶,神情倨傲不桀。他弯起上挑的桃花眼:

      “欢迎,我的弟弟。”

      女人垂头向身侧的孩童道:“洛洛,和你哥哥问声好吧。”
      阿洛揪着女人的衣摆,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声音细小得跟只猫儿似的。

      他出于本能的不喜欢这位突然在他生活中出现的兄弟,打从心底的害怕。

      新来的孩子有姓无名,佣人们也留了个心眼,依着大少爷的脸色唤他为小少爷。地位最高的男主人迟迟未归,也没有往这金丝笼里捎回任何信息,显然对于家庭里多出的人没有多大兴趣。

      某天夜里,餐桌上,洛大少放下刀叉,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没有油渍的唇,说道:“阿洛有想好给自己起什么名字吗?”

      坐在他对面的阿洛一顿,默默放下刀叉摇了摇头。

      洛大少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我的兄弟,是与我共享一切的存在,无论荣耀与骂名。你说对吗,帕森。”

      一个老仆出列,在他身旁微微欠身:“是的,洛少。”

      洛大少颔首,深沉的视线投向对面望着餐盘就是不看他的孩童:“洛烁,这是我的名字,现在我将它与你共享——洛泺。”
      “记住了吗,三水泺,洛泺。”

      很久以后,洛泺每想起这件事,总觉得当时的洛烁意有所指。水与火相克,提前诠释了他们未来那狗血又斩不断的孽缘。

      洛烁见幼小的弟弟点头,又道:“三天前,我往你身上倒了一杯水,你怪我吗,阿洛。”

      洛泺轻轻的摇头,洛烁用指背撑起下巴:“是呀,我的兄弟都不怪我,但不巧的是,我在昨天听见有人借我的名义,将他的起早润喉的水换成了冰水,导致他现在感冒到说不出话,无法出声回应这个重大的时刻。帕森,我该怎么惩罚那个人呢。”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到极点,帕森恭敬道:“按照家规,应当关在地下室一周再送去别的世家。”

      洛烁指尖打着椅面:“去做吧。”

      帕森应了一声,退下。

      事后,在洛泺临睡前,洛烁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床边拿起厚重的故事书一页一页读给他听。两人看起来年龄相仿,洛烁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高傲而又尊贵。但洛泺独自一人在一隅小小的地方呆惯了,身上带着小孩子惯有的天真,以及对外界相较于冷漠的感情。

      此时的洛泺还没有形成任何审美观念,分辨好人坏人仅凭一瞬间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位哥哥,从见到的第一面开始,他总觉得哥哥温和的外表下蛰伏着可怕的东西。就像前几天他们上一秒还在开心的玩着羽毛笔,下一秒就被同伴兜头浇了一瓶墨汁。洛泺抱紧膝盖向被窝深处缩去。
      真是喜怒无常的人。

      他感觉到有手指插入他的发梢给他顺毛,洛泺将头呲溜缩了下去。

      洛烁将支起的腿放下,手隔着被子摸那被窝中鼓起的大包:“洛泺,无论你想不想听,你都必须记住,那些伤害你的事只能由我来做,你,只能由我欺负。其他人都不可以。”

      “你是要与我平起平坐的人。”

      “我们祸福相依,我们荣辱与共。”

      “你看,我们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小孩子的话语霸道而又可笑,却比大人间转了十几个弯分不清真与假的誓言都要庄重严肃。

      “如果今天我不这么做,你以后会被这些人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洛泺露出半个被蒙得湿润的眼睛看着他,软糯的唇吐出沙哑的声音:“我知道你是想从我这里拿到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被窝下的眼睛溜溜转,道:“那些穿白衣服的人给我好吃的,从我身上拿走了那些红红的水。院长给我住的地方,好玩的东西,从阿姨那拿走了他想要的。你帮了我,是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吗?”

      洛烁的脸色古怪了起来,他看向虚空喃喃道:“爱?亲情?还是图新鲜?——算了,随你怎么认为。”他伸手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强行蓐了他毛茸茸的头发一把。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洛泺时常被洛烁恶意整蛊,或是坐下时突然被抽走了椅子,或是睡着时突然被打醒,或是被关进黑不隆咚的地方一整夜。

      但洛泺没有说什么,洛烁也再也没有向他解释过,两人心照不宣的持续着这场闹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佣人们观望着这场闹剧,再没有一人敢再上前做哪一派的拥护者这样的蠢事,默契的该干嘛干嘛,两耳不闻窗外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洛烁(shuò)【忽悠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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