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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脱粒机 ...


  •   当时像我一样大的孩子由于在家里没人玩,都会跟着大人跑到地里来,这里面就有王婶的儿子文军,他也很爱玩水,他和我一样大的年纪,可是他特别喜欢抓花水鸡。花水鸡就是青蛙,在我们小的时候没有青蛙这个词,也没有田鸡这个词,我们就叫花水鸡。他的父亲还给他做了一个五股的小叉,是用铁丝磨出来的,绑在一根竹竿上,他就用这个东西去叉花水鸡。因为当时水很多,花水鸡也多,他抓上来的花水鸡都是用绳子穿上,带回家去喂鸭子。
      我当时也跟着他去到处跑着叉花水鸡,当时我们只觉得好玩,并不觉得有多残忍,就如同我去冬瓜塘里钓鱼一样。大人们很说得来,我们两个也玩的很好,有时我去爷爷家玩,顺便也会拐到他家里去,因为他就住在我爷爷的东面。这一段时间去爷爷家玩的时候,发现三姑不在,当时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小孩子贪玩,不太关心大人的事,其实这个时候三姑已经出嫁了。这个时节也是最忙碌的时候,队里的几百口人被分成了无数个小组,有的犁地,有的浇水,有的种黄豆,有的种玉米,还有红麻,粟粟,只是这两种东西种的比较少,反正秋后的作物非常繁琐,都是队里的几个干部根据不同的地块种不同的作物。
      插秧是个很大的活,只能等到谷场上的麦子脱出来再干。脱麦也是人们最幸福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快要分到粮食,可以吃上白馍了。脱麦的这一天,我也一样很高兴,吃完早饭就跟着母亲往地里跑。到了中学的操场上,见到舅舅拉着架子车等在那里,架子车上装着两个八仙桌,我一时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母亲问;“你那土坯都脱好了吧?”舅舅很老实地回答:“还没有,等队里干完了活,俺再脱一点就够了。”母亲又叮嘱了几句;“你那晒干的土坯要垛好,别让雨淋着了,辛辛苦苦地干了这么多天,要是淋倒了不就白干了吗?”舅舅说;“俺都盖好了,雨淋不着。”母亲又叮嘱了一番,舅舅只是很顺从地应着。
      等了一会儿,张景斌叔叔和几个社员走过来,还有一个人抱着一大捆粮食茓子,那人将粮食茓子放到架子车上,用绳子绑好。舅舅也让我坐到车上,我非常高兴地爬了上去,让舅舅拉着我,比自己步行舒坦多了。走在路上是我发现张景斌叔叔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大木板子,这东西比盖房子的红瓦要大一些,背上有个手柄,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就问了一句:“叔,你那是啥子呀?”张景斌叔叔晃了一下那黑乎乎的东西说;“这是粮戳。”我还是不明白,又问;“干啥用的?”张景斌轻笑了一下说:“怕你偷粮食。”我更不明白了,这东西怎能管住我不偷粮食呢!是不是我偷粮食时,好用这个东西打我的屁股。一时也不敢再问。

      到了谷场上,舅舅将我抱下车,他们就忙了起来,有的去场屋里往外拿木叉,有的往大麦垛上爬,有的将两张八仙桌抬到脱粒机的跟前,有的忙着将一根很长的皮带套在脱粒机和柴油机的飞轮上……这一下我明白了那两个八仙桌的用处,它们依次排在脱粒机进口的铁斗后面,为的就是往脱粒机里塞麦秧子方便。
      爬上麦垛的两个人开始往下挑麦秧子,下面的人开始用木叉将麦秧子挑散,母亲和几个女人忙着往头上扎毛巾。那个队长李队长忙着指挥着别人干活,他的脸上总有几分笑意,矮胖的身体走起来一点也不显笨拙。他来五队当队长,还带来了一个哑巴弟弟,那个弟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亲弟弟,比他高,他要不说话你还看不出来他是个哑巴,他跟别的男人一样,在谷场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张景康拿着摇把走到柴油机旁,见那条大皮带已经装在柴油机的飞轮上,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么重,能摇得动吗?”他将摇把放在柴油机的水箱上,抓着皮带用力一拉,没有拉动,他有些生气地弯下腰,按住柴油机的进气阀门,让站在一旁的老金的大儿子宴治全去扒那条皮带,宴治全拉着皮带一用劲,皮带带着柴油机和脱粒机一起转动,他再往外一扒,那皮带便滑落下来。
      张景康一手按住柴油机的进气阀,一手握着摇把,用力摇动机器,胳膊上的青筋也暴露起来,柴油机的飞轮慢慢地转动起来,而且越转越快,最后他一松进气阀,柴油机咚咚咚地冒了一阵黑烟,就旋转起来。听到柴油机响,母亲和几个女人走到脱粒机的后面,在那两个方桌两边各站了三个人,站在那边的人还无所谓,站在柴油机这边的就要特别小心,因为那长长的皮带就在他们的大腿后面。
      张景康安皮带时,还特别嘱咐了她们一下,他用摇把勾着皮带,往柴油机的飞轮上靠,身子向后一用力,皮带便套在飞轮上,柴油机喘着粗气带动着脱粒机轰轰隆隆地转动起来,声音很大,压住人们的说话声。不过也用不着说话,各有分工,多少年都是这样干的。
      男人们用木叉将麦秧子往方桌上挑,女人们则手接手地将麦秧子往脱粒机里送,脱粒机飞快地块旋转着,将送上门的麦秧子一口一口地吞下去,麦秧子从它肚子里吐出来时,一下子变成了麦秸,轻飘飘地飞出去老远。脱下来的麦粒则顺着铁箅子流到脱粒机的肚子下面,两个拿着木叉的人将落下来的麦秸挑到更远的地方。那个因为舅舅的宅基和母亲吵架的老赵,则拿着木锨负责将脱粒机肚子下面的麦子掏出来堆在一旁。
      这是一年之中最紧张的时刻,队里的社员分成了好几拨,轮番上阵,一直干下去会把人累趴下的。天气很热,也很脏,轮换下来的人就跑到沟边的树荫下喝水、洗脸、休息。场屋的东山墙下打了一口水井,一根麻绳拴着一个陶罐用来打水,口渴的人就直接捧着陶罐喝水,喝剩下的水倒到搪瓷盆里洗脸。那井里的水我也喝过,也许是因为打的太浅,也不知道是什么味,反正很难喝。我们五队离家太远,从家里提水也不方便,只能喝这里的水。
      井旁不远有一颗大白杨,这颗白杨长得很直很高,上面还有一个鸟巢,两只大花喜鹊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拨人闲下来,一拨人又上去,机器隆隆作响,麦芒麦糠夹杂着灰尘被脱粒机搅得漫天飞舞,落得人头上身上都是,鼻孔里也都是麦糠味。我很喜欢看大人脱麦时忙碌的情形。母亲见我落了一身了灰,又在阳光下面,她骂了我两句,噪声太大,我没有听见,她跑过来一巴掌把我给打跑了。
      一头钻进爷爷睡的房子里。房子里没有人,爷爷睡的床很简单,用土坯支起来的几块木板,上面铺了一张旧芦席,被子卷在一边,农具都被拿出去了,房子里显着很空,土坯墙上钉着一个木橛子,挂着半张渔网,那是爷爷用火麻线织的,网梭还插在上面。最吸引我的就是那块木板,就是张景斌拿过来的那个,现在就扔在爷爷的床上,我坐在床上把那东西拉过来,很沉,我用双手才能把它抱起来,看那样子有一定的年头了。正面有很粗的线条,像是一个有规律的图案,那线条跟大人的手指头一样粗,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张景斌叔叔说这个东西可以不让我偷粮食,它并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用它来打屁股好像也不太顺手!
      我正想着它究竟有什么用途时,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我愣了一下,赶紧把那东西扔到床上往外跑。在那口水井边上,那个叫小于的矮胖的女人站在那里一脸的惊慌,那个打水的陶罐斜躺在一边的一堆麦秸上,罐子里的水洒了一地。母亲等人见她这个样子,忙过来问;“咋了,咋了?”那个小于喘了一口气说;“哎哟!我的妈呀!一个癞蛤蟆,吓死我了。”
      果然在那罐子的旁边有一只癞蛤蟆还趴在那里。原来这个小于不会用陶罐打水,她把陶罐放到井里,只打上来了半罐水,可能是她太渴了,捧起罐子就喝,等凑到嘴边才发现,罐子里面有个鸡蛋大小的癞蛤蟆,吓得她一下子把陶罐给扔了,偏巧是扔在麦秸上,不然那罐子就摔碎了。那只癞蛤蟆可能是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了,傻乎乎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别人见她这个样子都开她的玩笑。连那个李队长也对她说:“于呀,你吓坏了没事儿,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吓着了可就麻烦了。”别人都笑了,还有人说;“你要是把这个罐子给摔了,咱水也喝不成了。”这小于挺着大肚子,看来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孕了,她的男人拿着木锨走过来,一木锨就把那只癞蛤蟆给铲飞了出去,那东西在空中张开四肢,翻了无数个跟头,啪地一声掉进了水沟里。
      五队有两个麦垛,这一天只能脱一垛出来。单单是这一垛,队里的男女老少整整干了一天,一直到天黑才收工回家。谷场上的东西没有人管了,都太累了,场上的事情也都交给了爷爷。爷爷将马灯吊在门头上,默默地把散落在四周的农具往屋里拿。这一夜不是爷爷一个人睡在场屋里,因为麦子已经脱出来了,尽管还和麦糠混在一起,没有被扬出来,但那也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被谁偷去了一包,也能蒸很多白馍,所以队里又派了两个人陪着爷爷,可能也有看着爷爷不能监守自盗意思。我想爷爷也是个本分的人,不会干这样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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