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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烧房子 ...

  •   我家原有三间朝南的茅草堂屋,这房子是1960年以后盖的,说起来也十几年了。我家的宅子不算大,东边是天马街,西边是寨沟,南北宽十来米,东西长二十来米,盖上房子院子就小了。这前后两家的宅子都比我家大。东侧靠巷子有两间草棚子是做厨房的,就这摇摇晃晃的家伙也坚持了很多年,直到1974年秋,它终于退休了,取代它的是用稻茬坯盖起来的两间草房,房内还用泥巴抹了一层,房顶上苫的是淮草。这种草好像属于芦苇科,不过只有稻谷高,茎秆很细很硬,秋后也长穗子,只是不结果实,这种草就是专门用来盖房子的,谁家要是用这种草盖上三间房子,在当时已经很气派了。我家新盖的这两间房子就比堂屋气派。而且还是我先住进去的。
      我自小就有尿床的毛病,没有人愿意跟我睡,母亲就给我单铺了一张床,任凭我随便尿,尿完了就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干了再尿,尿完了再晒,反反复复,被子上的尿渍一片一片地交织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幅世界地图,于是兄妹们不再叫我的名字,只叫我“尿床精”,外面也有人叫我“地图专家”。我一时羞得无地自容。有时三哥叫我“尿床精”,我还会冲上去跟他打架,结果我总是被打的哇哇大哭,但我尿床的毛病还是记不住。就这样尿着尿着,来到了1975年,这个年是怎么过的我没有一点印象,不过这一年春天我干了一件蠢事记得特别清:
      那是一个上午,天气很好,母亲下地干活挣工分,父亲也上班去了。奶奶从她家里过来帮着看门,院子里好像还晒着粮食。奶奶的视力不好,就坐在院子里纳鞋底,哥哥们都在上学,两个妹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了,家里好像只有我和奶奶。我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感觉非常无聊,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两只绣球,这是今年父亲刚挂上去的,在堂屋条几的两头一边一个,看着很喜庆。绣球是大红的,下面的穗子是水红的,一条一条的非常好看。八仙桌旁有一张很旧的太师椅,我就爬了上去,双手刚刚可以够到那一簇纸穗子,我划着一根火柴,用另一只手分离出了一条穗子,将火柴凑了上去,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点着一条穗子,然后再将它弄灭,可那纸条太薄了,见到火柴轰地一下全着了,跟着整个绣球都着了,我吓得跳下太师椅,一下子蹿了出来,把奶奶吓了一跳,她猛一回头,看到房子里一团火光,她惊叫了一声,想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双小脚使不上劲,一屁股滑坐到地上。
      我顺着寨沟一下子跑出好远,一头扎进一个树坑里缩成一团,心里砰砰狂跳,暗暗地念叨:“坏了坏了,要着起来了,房子要着了,这可咋办,这可咋办,我会被打死的,我会被打死的……”我趴在那里不敢动,耳朵却支棱的老高,等着听奶奶的惊叫:“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呀……”然后是人声嘈杂,桶盆乱响,叽叽喳喳地乱作一团。
      可是等了一阵子,什么动静也没有,我抬头往家中看,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今天真是奇怪,一个人也没有,我慢慢地爬出树坑,绕到前面的巷子里,还是没有一个人,真是奇怪,这人都到哪里去了。那时的住宅大都没有院墙,一个个都穷的叮当响,哪里有钱去打院墙,我们那时玩得特别开心,可以不分前后左右地到处跑,可以从这一家窜到那一家,人家大人也不责怪,因为家家都有孩子,自家的孩子也是这样玩的。
      我慢慢地挪到家门口,伸头往院子里看,一切如常,奶奶依然坐在院子里纳鞋底,我悄悄地往房子里溜,奶奶一抬头就看见了我,她指着我就骂:“你个小鬼娃子呀,啥子不好玩,你去玩火,大人都下地干活去了,这房子要是着起来了,谁来救呀,你把我给吓死了。”我忙躲到房子里不敢再出来。
      晚上,奶奶原原本本地把我干的好事给父母讲了,父亲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母亲却一个劲地骂:“……你要是把这房子点着了,俺也不要你了,让你去睡大街,让你去拉着棍子要饭,气死我了……”我吓得躲到墙角不敢吃饭,父亲看了一眼那没有了绣球的屋顶,对我说了一句:“过来吃饭。”我唯唯诺诺地挪到桌边,抓起来一个窝头。
      房子没有被我点着算是万幸,不过也不奇怪,那房顶是用秫秸编排到一块的,上面用黄泥压平,十几年了,上面叮满了一层黄土和黑油灰。那个绣球只是一层薄纸,见到火轰地一下就着完了,跟着绳子也被烧断,全都掉了下来。这一回房子算是保住了,不过半年以后它还是要倒掉,包括那两间新盖的稻茬坯房,这也许是天命难违。
      接着就是给各家各户安电,永安城主街道上的电线早就拉上了。一根根的水泥电线杆将四根电线高高地架在空中,并一直架到南街口。电杆上的四根电线有两根是380 伏的生产电,一根是220伏的照明电,一根零线。普通人家用一根照明线和一根零线就可以了。巷道里的电线拉起来很容易,就在各家的山墙上钉一个三角架,然后将电线一家一家地拉过来,在房顶的檩条上钉一个开关,垂下一根灯头线,拧上电灯泡,啪地一拉开关,屋里全亮了,比煤油灯可亮多了。
      我家的电灯是三姑父和一个本街上的学徒给安装的。三姑父是外地人,叫李庆云,不过那时他刚来永安城,和我们家里的人也不认识,只是后来三姑才嫁给他的。那个学徒叫李继洲,就住在爷爷家的附近,后来他也成了我们张家的女婿。
      电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不要说是小孩,就是大人也感觉很神奇。每装一家后面总是跟着一大帮子小孩看热闹,给我家的电安好之后,那位后任三姑父还特意叮咛了一句:“不要乱摸,小心被电打着了。”
      他还在灯头上安了一个活动插座,走时又叮咛了一遍,这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总是被三哥打的哇哇大哭,不知道这电打人是什么滋味儿?等人都走完了,我迫不及待地爬上床,站在床上刚好可以够到头顶上的电灯。我一手抓着灯头上的插座,一个手伸出食指轻轻地往插孔里捅,没有什么感觉,又使劲捅了一下,还是没有感觉,我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开关没有拉开,我又把开关拉开,电灯一下子就亮了,大白天的,感觉不是太亮。然后再伸出食指往里面捅,手指刚一接触到里面的铜片,半个胳膊一下子麻木了,吓得我一下子甩开了小手,当时我并不感到恐惧,于是又往里面捅了一下,又麻木了半个胳膊,这种感觉我并不害怕,原来电打人一点也不疼只是麻麻的,于是我又将手指往里面捅……这时二哥回来了,他冲上来就是一巴掌,将我打倒在床上,并指着我的鼻子骂了一句:“小猴娃子,你不想活了。”
      因为我是属猴,所以二哥就这样骂我。我们兄弟几个吵架时,从来不骂对方祖宗八代,只是谁属什么就骂什么,因为我们明白一个道理,都是亲兄弟,骂对方就是骂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一本书,而且不需要任何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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