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家族简史 ...

  •   在我记事时就知道永安城划分为三个大队,我家在永安城的西侧,属天马街大队,有十二个生产队,人口四五千,是最大的一个大队。中间是中石街大队,也是永安城中心,农村人口不多,工商联和各单位吃商品粮的占一大部分。也是富人最多的一个大队。再东边就是三里街大队,那里算是在旧的集镇之外了,人口不多,土地也不多。不过姓氏却很多,有的姓氏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永安城沿着洪河从西到东差不多有五里,对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远的,我家又在西边,1975年之前没有去过东端的三里街大队。 在永安城的家族姓氏中,与百家姓上的结构基本上差不多,张、王、李、刘、陈、方是大姓,别的姓氏也很多,只是人口较少。方姓是本地的老姓氏,名气也最大,因为出了一个大人物——方老端。他是武术大家,会岳飞三击掌,在上海打过洋人,和霍元甲一样,都是真人真事。关于他的传闻我很小的时候耳朵就灌满了,什么单掌开碑,踏雪无痕,隔山打牛……神乎其神。要是哪一个人说自己厉害,别人就会半讽刺半挖苦地说:“你真行,你比方老端的大徒弟马老汉还厉害,马老汉也没有把方老端的功夫学完,你咋就全会了呢”要是这人再年轻一点,别人又会加上一句:“方老端59年就死了,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那你这一身功夫是怎么学的,是不是他在梦里教你的?”就会引起一阵哄笑。
      我们这个大家族是张姓,人口在永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乡下的亲戚来我们家做客时,常说一句话:银钱一缸,不如姓张。可见张姓在永安城还是很吃得开的。至于张姓的祖上是什么时候来到永安城的,这一点无法考证。后来听父亲说过,张家的祖坟在城西北的三里湾,已经很早很早了,没有几个人能记得。随着时间的流失,张家分成了老五门,在后来又分成了东五门。人口越来越多,我也听糊涂了。
      我们这一支还是大致能记清的:我们这一门往上可以追溯到我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那时应该还是清朝,我爷爷的爷爷生了三个儿子,老大是我爷爷的父亲,老二是四爷的父亲,老三可能有些残疾,被送到庙里做了和尚。我爷爷的父亲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就是我爷爷,二爷曾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当过下级军官,后来死在狱中。三爷也在旧政府里任过职,解放后也去坐过牢,出来后一直在教书,还戴着□□臭老九的帽子。我爷爷也曾在国民党的部队当过兵,可能也算是国民党残余分子,那一次去游街也跟这有很大关系。我四爷的父亲生了四个儿子,老大解放前被土匪打死了,老二是病死的,当时也只有十几岁,老三就是前院的三爷,这位堂三爷的身体也不好,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留下了三奶和两女一子。父亲说他们那边的生活一直不太好,四爷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了韩湾的韩家,因为离得太近,两家人一直都在走动,我们还是依然叫他四爷。这就是我们这个家族的大致情况。
      从永安城西南角的水文站算起,向东北饶了半个圈,是第一生产队到第十二生产队,都是天马街大队的土地,人多地也多。一队到四队的土地靠近洪河,地势低洼,多是水田。我家属于五队,地势较高,有一半水田一半旱田,在水田的田头沟渠交错,水草繁茂。在我当时的记忆里只记得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鱼。
      依照当时的政策,水稻高产,可以多打粮食,不会饿肚子,在洪河两岸水稻也的确很高产。在那个大集体的年代,又是在□□期间,老百姓除了下田干活,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既不能打工又不能做生意。出去打工叫着扰乱社会主义生产秩序,无组织、无纪律。做生意叫着挖社会主义墙角,搞投机倒把,严重的要拉出去批斗。不过做生意的还是有,只能偷偷地做,队里分的粮食不够吃,不能窝在家里等死。有时队里也会在农闲时节组织劳力出工,跑到外面去修防洪堤开挖河道,一切费用都是公家出,这可是个好差事,一般人都愿意去。去不了的只能闲在家里,或者帮左邻右舍盖盖房子,跑跑腿。那个时候普通人家盖不起砖瓦房,能用土坯盖上两间茅草屋已经很满意了。对于劳动力少的家庭,土坯房也很难盖起来,因为那脱土坯也是很费力气的活。首先要有地方取土,要有场地,要有强壮的体力,因为脱土坯要用粘土,要将麦秸和稻草和进去,要和烂和透,然后再一锹一锹地铲到长方形的模子里,用泥抹子抹平,用双手轻轻把模子抬起,然后紧挨着放到地上,再淋上一点水,再往里面铲泥,土坯就是这样一块一块地脱出来的。如果盖上两三间房子,光脱土坯就是一项很大的工程。不管怎样,房子还是要盖,不盖房子一家人就住不下,这是有历史原因的。
      1958年是个很特别的事情,实行大集体、大锅饭,说是要过共产主义。粮食的产量吹上了天,也许上面不了解情况,就按比例征收公粮,结果可怜的一点粮食全都交给了国库。59年就开始闹饥荒,生产队里没有一粒粮食,大锅饭开不成了,一下子饿死了很多人。1960年春,大锅饭解散,不准再虚报产量,粮食被分到各家各户,虽然吃不饱,至少不会饿死。能吃上几顿饱饭,便有精力养孩子了。说实在的,1959年前后出生的孩子还真不多,便是有也大多养不活,我大哥大我十二岁,1956年出生,1959年就差一点饿死。我二哥大我五岁,三哥大我三岁,大妹小我二岁,二妹小我五岁,1973年生。我妈生我最小的妹妹时,我还真有印象,也就是看我爷爷游街后不久,一家人挤在三间茅草屋里。半夜里,我睡着睡着就醒了,在一盏煤油台灯下,地上放着一个大木盆,父亲正在给妹妹洗澡,母亲坐在床上指导着父亲如何如何做,妹妹好像没有哭,小孩子太困了,只一会儿又睡着了。父母生了我们兄妹六个,个个活,很好。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是六七个孩子,生三四个算是少的,人口多了就要盖房子,不然就住不下。
      盖房子就要花钱,没有钱就要再想别的办法,于是就有人打起了秋后收完稻谷的稻田的主意。这也不是我们想出来的,因为河南的人早就这么干了。洪河南岸属于河南省,那里的稻田更多,对稻田的利用也很娴熟,他们有两样象犁一样的工具,一个是平的,一个是竖的,平的为铲,竖的为刀,上面都有横把,都被泥土磨得蹭明瓦亮。
      稻子高产,它的根系也很发达,秋收之后,裸露的稻田被稻茬结结实实地扣在一起。河南的稻子比我们收的早,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两两结对,扛着工具来我们这里讨生活。当时我父亲虽然在银行里上班,那生活一样很艰难,我们家要盖房子,一样要打稻田的主意。那两个人是母亲事先约好的,头一天晚上就扛着东西来到我家,这两个人三十多岁,都很瘦,不过很有精神。那两样工具就放在院子里,我对它们产生了好奇,围着它们看了好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便决定第二天跟着他们去地里看个究竟。
      那一天吃完饭,母亲好像就在厨房的柴草堆里给他们打了个地铺,他们也不计较,房子少人多,真的住不下,不然也不会挖空心思去盖房子。第二天早早地吃完饭,他们便扛起那两样工具跟着母亲下地去了,我自然要紧紧地跟着。那一块稻田是生产队分给我们的,有一亩多,说是够盖三间房子用的。那两个人放下工具,问母亲牛和石磙拉来了没有,母亲向场屋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已经拉来了。远远地,爷爷赶着牛拉着石磙慢腾腾过来了,母亲显然是对爷爷有些不满,站在那里等着爷爷。爷爷过来后,将牛交给那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又慢慢地回去了。爷爷在队里养牲口看场屋,这是农忙时节,可能场屋那里也很忙。那两个人赶着牛在稻田里一圈一圈地碾压,说是把稻田压实了切出来的坯才结实。接着就是他们显本领的时候了,他们像木工一样拿着个木棍在地头划来划去,然后将一根细绳直直地绷在地上,他们拿过那个竖刀,一人在前面将竖刀上的绳襻背在肩上,用力地拉,一人在后面扶着把手掌握着深浅,刀下深了前面的人拉不动,下浅了又切不下来土坯。刀在泥里沿着绳子划行,沙沙作响。他们划完了竖向的,又划横向的,这块稻田就像切豆腐一样被均匀地划开了。最后是用那个平铲将豆腐块一块一块地铲起来,这才显示出他们手把的精熟,配合的默契。前面的人倒退着拉绳襻,一次只拉一个土坯的距离,后面的人横握着把手,一只手往下压,一只手往上抬,那块土坯便侧立在一旁。天还没有黑,这块稻田就被切完了,土坯一行一行地侧立在稻田里,晒干之后就可以拉回家盖房子了。
      这东西算不上土坯,我们叫它稻茬坯或渣坯,前后的邻居有几家是用这个房子的。房子盖好之后,墙里墙外用泥巴一抹,平平展展的,在当时也算是豪宅了。条件好的就在房顶上苫上淮草,条件差的就苫上一层稻草或麦秸。就是这样,一般人家还是盖不起,因为打地基还是要用一些砖头,不然的话一场大雨袭来,那房子就有可能趴窝。
      我家原有三间朝南的茅草堂屋,这房子是1960年以后盖的,说起来也十几年了。我家的宅子不算大,东边是天马街,西边是寨沟,南北宽十来米,东西长二十来米,盖上房子院子就小了。这前后两家的宅子都比我家大。东侧靠巷子有两间草棚子是做厨房的,就这摇摇晃晃的家伙也坚持了很多年,直到1974年秋,它终于退休了,取代它的是用稻茬坯盖起来的两间草房,房内还用泥巴抹了一层,房顶上苫的是淮草。这种草好像属于芦苇科,不过只有稻谷高,茎秆很细很硬,秋后也长穗子,只是不结果实,这种草就是专门用来盖房子的,谁家要是用这种草盖上三间房子,在当时已经很气派了。我家新盖的这两间房子就比堂屋气派。而且还是我先住进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农村真实的生活,对我而言很亲切,别人看了一定很无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