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术淡竹叶

27、举报（5）

　　现在已经距离考试不到30分钟了，两位监考老师向许其劭确认后，允许他先离开考场。看着这个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年轻学生，暗自感慨他的风姿气度，瞄了一眼他整整齐齐的卷面和字迹，内心赞叹。

　　秦臻全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许其劭的身影离开她的视野，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她整理好心情，静静看着卷面发呆。

　　许其劭走出教室，心中又挂念着秦臻，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被负责巡逻的老师劝走了，一时不知道该去该留，还是离开了。

　　许其劭没想到这一离开，是差点再也见不到她了。

　　“考试时间到，所有考生放下手中的笔，停止答题，坐在位置上等待监考老师收卷，全部收完之后方可离开。”

　　秦臻坐在位置上，终于听到监考老师说可以走了，慢慢收拾好东西，整个考场马上空无一人了，就她还站在教室门外候着。

　　秦臻透过窗户看见里面的监考老师数完卷子，等他们出来，跟着他们的背影去办公室，她相信跟着他们就能找到王主任。

　　到了办公室门口，门还是紧闭着，前面两个监考老师说说笑笑，回头看了眼她没太在意，秦臻站的地方离他们有点距离，就这样在门口等。

　　秦臻牢牢记住了王主任的身材样貌轮廓，看着他从楼上走下来，等那两位监考老师交完卷子离开了，秦臻仍纠结地掰着手指头。

　　她低着头看地，王主任要锁门离开了，看了看这个一直站在他办公室旁边，举止奇怪的女生。
　　“怎么了？”王主任戴着金属框，憨厚亲切地问她。

　　秦臻距离他一步之远，不敢看他，拿起紧紧攥在手里的mp3和举报信递到他面前，怯生生地开口：“老师，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

　　王主任笑容愣住了，看着紧张地微微发抖的女生，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皱着眉匆匆浏览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他和蔼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轻拍着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同学，你先回家，我会和上级反映，如果事情属实，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见王主任这么说了，秦臻才敢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感激地看着王主任，点点头擦干泪离开了。

　　秦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在路上又哭又笑，脚步轻飘飘的，浑似踩在棉花上，周遭的一切都很缥缈。

　　到了家，开了门，蒋雪心本来想问秦臻考的怎么样，累不累，看着她恍惚的样子，估计是没有考好，试探性地问她怎么了。

　　秦臻却如在梦中，突然咧开嘴巴，苍白的脸上，浮着脆弱的笑容，显得诡异又可怖，：“妈，我做了一件大事。”蒋雪心疑惑地看着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秦臻笑着继续说：“我把李艳梅举报了。”说完手还摆了摆，俏皮得像儿时调皮的样子。

　　蒋雪心听完大惊失色，紧紧挽着她的手，连忙问她做了什么，秦臻笑着笑着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形成一道一道的泪痕。她仍然笑着，越发悲凉，许久没有和妈妈说说心里话了，今天终于可以好好地说了。

　　秦臻幽幽开口，声音不真实地像是从高空传来。

　　“妈，我第一次和你说李艳梅办班的猫腻，应该是开学第二周吧。刚开始她没针对我，我就说她教唆我们报班。你说，自己学就行，别浪费这钱。我很支持你的看法啊……可是后来，慢慢就变了，她一直在找我的茬……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和你说了，你说是我多想了。爸爸也说，老师严厉是好事情……”秦臻说一会停一会，泪珠不住地滚下，她哽咽着诉说。

　　“后来呢，李艳梅恶人先告状，和你发短信说我叛逆，不尊重老师、上课不专心听讲、早恋……妈，你都信吗？我是你的女儿，我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秦臻越说越轻，喘着气看着蒋雪心悲痛的脸庞。

　　蒋雪心还记得，李艳梅三番四次的发短信告状之后，她愈发认定是秦臻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渐渐和李艳梅站在一条战线上……她内心喘不过气来，唯有紧紧握住秦臻的手臂才能给她一点真实感。

　　蒋雪心泪水也盈满了眼眶，不安地抚摸着秦臻冰凉的手，嘴里不住地说着别说了别说了……

　　秦臻仰起头，让泪水流回去一点，微红的眼眶，眼里透露着苍凉，她缓了缓继续说，“戴斌，就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你知道吗……他真的很聪明，他在外面学竞赛，以他的实力哪怕不用上李艳梅的班，也可以考出这样的水平，他根本不用报班。但是他一样报了班，李艳梅很喜欢很喜欢他……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和他一样，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秦臻委屈地想，或许是他把一学期近8000的培训费扔了也一样吧，更何况，这8000培训费带来了李艳梅的青睐和重视……

　　她苦笑，继续说：“还有刘安娜，她根本不学习的，就和混混每天待在一起，但是他爸妈送了好多钱给李艳梅，她哪怕再恶劣，她都不会被李艳梅说……她早恋、叛逆，可是你们居然说早恋、叛逆的人是我？！”秦臻情绪有些失控，蒋雪心伸手揽住她，拼命摇着头，她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

　　她知道也猜到过，她是真的懦弱，一个没钱没势，又不能和她丈夫沟通的女人，怎么敢违反老师呢……可看见秦臻这样，她是真的怕了……她的没用，和李艳梅一步一步，一起把秦臻逼到了绝境上。

　　“妈妈，我想了好久，我想明白了，我不过是被她选中的那个人……这一切都应该有一个结束的。我有时候真的羡慕过别人，我知道你和爸爸为了我花光了积蓄……可是我，唯一想要的信任和尊重，你们没有给我啊！！”秦臻发出满腔的委屈和悲愤，溃不成军。

　　蒋雪心顿了好一会，压下心中的惊愤，想到她刚刚说的举报一事，急切地想知道：“你刚刚说……举报李艳梅……是不是气妈妈的，妈妈知道错了，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妈妈去替你做……”她热切的目光锁住秦臻，期望在她眼里听到肯定的答案。

　　看着蒋雪心担惊受怕还懊恼的表情，秦臻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冷哼一声，想把手从蒋雪心手里面抽出来，可是被她紧紧握住，挣脱不开。

　　她看着蒋雪心的眼睛，告诉她是怎么搜集到证据、怎么亲手把证据递给领导的，看着蒋雪心越来越发白的神情，秦臻幽幽地叹息，这一次她是走对了。

　　听完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蒋雪心心里又急又怕，直跺脚，惊慌地埋怨她：“你怎么不和妈妈说！你怎么能私下这么做！后果是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我和你说过，和爸爸也说过，你们告诉我什么？让我不要理会老师，让我自己努力……我怎么努力，她把我踩在地上，让我一刻都喘不过气来！我知道你去找过她，所以，我为什么被她针对，到她后面变本加厉，你全知道！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秦臻嘶哑着，脖子上青筋若隐若现，表情悲痛到了极点，比被李艳梅欺负、全班孤立更难以忍受的，其实是自己父母的态度啊！

　　蒋雪心看着秦臻沙哑地哭着，她红着眼眶对她说的这些话，一句句都像一把把刀，直直刺向了母女两个人的心。

　　“臻臻，是妈妈对不起你……她是校长的外甥女，她和我说，她可以让你好好毕业……她让我给你上补习班……是妈妈没用，妈妈拿不出钱来……我们去给她道歉，现在就去，你乖乖的，她不会真的害你的，如果晚了真的出事就来不及了……她有本事……让你受处分、退学的啊臻臻！”蒋雪心是真的害怕了，双手颤抖着，紧紧捏着秦臻的双肩，几乎嘶吼出来。

　　秦臻一言不发，倔强地站在那里，眼泪也不再流了，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地面。她不动分毫，倔强地拦着蒋雪心不让她出门。

　　秦臻用尽所有的力气堵住蒋雪心走出去的路，蒋雪心没办法，蹲下来抱住头，低声地哭诉：“你不要这样臻臻，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但是你这么做，如果证据全落到她手上，我们真的没有办法的……真的没有办法的……你的前途就没有了啊！”

　　秦臻死死拦在门口，一会才出声驳斥蒋雪心：“高中能毕业就有前途了吗？！我不过是再过一年地狱一样的生活，然后去打工、去做永远看不见未来的活！”母女俩互相用力，僵持不下，秦臻大有誓死不让蒋雪心出这个门的决心。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子里静悄悄地，只有时钟走过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