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术淡竹叶

28、出事（1）

　　秦臻用尽所有的力气堵住蒋雪心走出去的路，蒋雪心没办法，蹲下来抱住头，低声地哭诉：“你不要这样臻臻，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但是你这么做，如果证据全落到她手上，我们真的没有办法的……真的没有办法的……你的前途就没有了啊！”

　　秦臻死死拦在门口，一会才出声驳斥蒋雪心：“高中能毕业就有前途了吗？！我不过是再过一年地狱一样的生活，然后去打工、去做永远看不见未来的活！”母女俩互相用力，僵持不下，秦臻大有誓死不让蒋雪心出这个门的决心。不知道过了多久，房子里静悄悄地，只有时钟走过的滴答声。

　　“咔哒”一声，是秦勇开门回来了，发现秦臻还背着书包抵在门口，而蒋雪心被她拉扯着就挡在她面前，餐桌上的饭菜一动没动。

　　他觉得事情蹊跷，皱着眉问怎么了，秦臻背对着她，刚想转头说没事，蒋雪心马上说道秦臻把李艳梅举报了，让秦勇快想办法。

　　秦勇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秦臻做的好事，脾气本就暴躁的他，气急败坏地扇了她一巴掌，呵斥道：“你想干什么！你一个学生你告老师，谁会帮你？！你是不是就不想读书了！？啊！”

　　蒋雪心看着秦勇下狠手，心疼得要命，想扑上前拦住秦勇打她。秦臻此时被这一巴掌扇得昏昏沉沉，握紧蒋雪心的手也松开了。还没从剧痛中恢复过来，秦勇用力扯着秦臻的头发，把她拖到房间，砰地关上房门，随手拿起旁边的晾衣架又打又骂，秦臻一声不吭，眼泪也没有掉一滴，一下又一下的铁架落在她身上，发出闷哼的声音，那些刺痛让她无比清醒。

　　蒋雪心擦干泪，来不及去护着秦臻，心里想着得赶紧去找李艳梅，马上把事情拦下来。秦勇是她父亲，怎么样都会顾着的，李艳梅这样有权有势的女人，还不知道急了要做出什么事情，他们家会不会被人追杀……

　　想到这，蒋雪心一刻也不敢再耽搁了，她赶紧收拾好家里的全部现金，还带上了家里所有的储蓄卡，一边打电话给李艳梅一边匆匆出门，可是那边的电话一直没有通……

　　蒋雪心不知道离开了多久，秦勇手里的打骂才停下来。秦臻身上都豁开了口子，穿着冬天的羽绒服都有血迹隐隐渗出，身上早已青紫一块，皮肉绽开，但她始终不发一言，静静承受着，两眼无神地看着地上。

　　突然秦勇的手机铃声响了，打电话的是一个陌生人，急慌慌地说蒋雪心被撞了！就在小区附近的另一个街道，救护车已经过来拉人了！

　　秦勇面色骤变，急匆匆挂断了电话，慌慌张张准备出门，秦臻隐隐约约听到什么救护车，心里咯噔一下，马上问秦勇出了什么事。

　　秦勇的酒已经醒了，大脑紧绷，神色紧张，看着秦臻悲戚的眼神，自己心虚，自知瞒不住她，断断续续地说“你妈出事了……”

　　秦臻浑身如雷劈过一样，看秦勇魂不守舍的表情，顿觉不妙，颤抖地连声说我也要去，顾不得身上隐隐传来的痛苦，她死死攥住秦勇的袖子，秦勇没有办法，看着她倔强的表情，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依着她带着她一起去。

　　他们连跑带冲拦了辆出租车，打的到附近的人民医院第三分院区，在急诊室门口喘着大气。

　　一刻也不敢耽搁，秦勇拦下了一个小护士问有没有一个出车祸的人被送过来。

　　值班护士看了他一眼，问了身份信息，惋惜地说：“情况比较严重，已经送进手术室抢救了，先做好准备，家属先过来签个字。”

　　秦臻晚饭也没有吃，考了一天的试，和蒋雪心哭闹了这么久，又被秦勇打骂了快2小时，现在恍恍惚惚的，听周遭的声音也不真切了，忽然感觉头上明晃晃的灯光在摇晃，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啪”地晕倒在了地上。

　　“秦臻，秦臻！”耳边好像有很多人很多人在叫她……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起来回应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又是一片黑暗，她失去了意识。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高二并没有选理科，高高兴兴地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选了文科。

　　她很喜欢他们班的语文老师，还是柳老师，数学老师是一位年轻的男老师，刚刚毕业不久，又风趣又幽默，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叫他宽哥。英语老师是一位很优雅的小老太太，她喜欢每节课都问他们，I want to ask you a question，who can answer it？她也喜欢地理、历史、政治老师，他们给她讲了好多书本里没有的知识，原来辛弃疾的父亲仰慕霍去病才给他取名“弃疾”；原来有一列火车可以从北京一直坐到莫斯科，是风景很美的跨国列车；原来所有国家都会有不一样的情报侦察局……

　　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快乐，她放学就能看见温柔美艳的妈妈做好饭在门口等着她，和她一起聊上学的事情。她温柔又美丽，言笑晏晏地听她碎碎念，时而问她几句、打趣她几句。爸爸忙完了就会回家，他和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还会端一杯牛奶进来看看她的功课，还会摸着她的头夸他的女儿真懂事……

　　对了，梦里她还遇见了许其劭，他还是名声响彻全学校的大学霸，她和好朋友们总会结伴特意经过他们班门口，偷偷瞄他一眼，有时候在洗手间偶遇，几个人也要叽叽喳喳犯好一会花痴才消停。而且，有一次，她还撞到了许其劭，结果他只是对她温暖和煦地笑着，还伸手温柔地扶了她一下，问她有没有撞疼……

　　在梦里，秦臻终于过上了她最向往的高中生活，是那样美好，如同童话故事一样，她舍不得离开，嘴角都含着浅浅的笑意……

　　忽然场景一变，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向日葵田，湛蓝色的天空下是绿油油望不到边际的草地，和煦的暖阳挂在天边一角，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风车在慢悠悠地转。

　　秦臻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就躺在草坪上，闭上眼休息，这一切都是那么安宁静谧，她沉醉在这美景中。过了一会，突然感觉鼻子痒痒的，有人在用温暖的手触摸她，她缓缓睁开眼，适应了太阳光线后才发现原来是妈妈。

　　她欣喜地坐直了身体，开心地问妈妈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蒋雪心却不说话，只一味温柔地笑着看着她，轻轻地抚摸她的脸。

　　良久才问她，声音含着歉意：“还怪妈妈吗？是妈妈没用，我保护不了你，让你自己面对……是我太懦弱……”

　　“妈妈，没有，没有，我不怪你……”秦臻拼命地摇摇头，看见妈妈的身影在逐渐远离，越来越远，她却动弹不了，没办法追上她，她大声哭喊：“妈妈，不要走！我会好好努力，我会懂事的，我都听你的，我不再倔了……妈妈！”

　　秦臻哭喊着从梦中惊醒，惊动了在一旁守着的父亲，天才刚蒙蒙亮。

　　秦臻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病房里，为什么会在病房里……对了，妈妈出事了！妈妈！她这才看清秦勇的脸，他想必一晚没睡，双眼通红，眼睛浮肿得只剩一条缝了，脸色极差。

　　“爸爸，妈妈怎么样了？”秦臻发现自己虚弱到声音也轻飘飘的，手上打着吊针，不能去牵住旁边的父亲。

　　秦勇双眼通红，一整晚没合眼，就刚刚趴在秦臻的床边眯了一会。
　　见秦臻醒了，才放下心，轻声对她说：“你现在身体虚弱，医生说你低血糖昏过去了，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吃过了有力气了再去看你妈妈……”

　　“她怎么样了？手术结束了吗？”秦臻拼命地用力握紧身下的床单，想支撑着爬起来，干涸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秦勇不语，背对着她，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你先吃东西，我等下带你去看……”

　　秦臻不依，就要跑下病床，秦勇拦住她，对她说：“你听话！你这样你妈妈会不开心的！先吃饭，你再去……送送她……”

　　秦臻霎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心里似有警钟在响，愣怔地躺在病床上，嚅嚅地一声一声喊着妈妈，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掉下来。

　　秦勇马上去打了碗粥，端过来喂给秦臻喝。秦臻不说话，一口一口地喝完，眨着眼问：“我喝完了，妈妈是不是就会好了，她是不是就开心了……”

　　秦勇不说话，眼睛里也有泪水，拿出衣服给秦臻：“套上衣服，我带你去见她……”

　　秦臻像木偶一样，任由秦勇牵着走，幽深的走廊里，一张孤零零的病床上用白布蒙着，秦臻冲上前就想抱住床，想扯开床单再看看她的妈妈。
　　身边的护士和医生立马拦住了她，喊秦勇过来抱住她：“死者被撞得有点惨，不要让小孩子看见了，快拉开她……”

　　秦勇在后面也嚎啕大哭起来，走上前挽住秦臻，“雪心，女儿来看你了，你去那边也要保佑她啊……”

　　秦臻呆滞着不敢置信，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和蒋雪心一起吃饭……不对，是她，是因为自己交了举报信，蒋雪心才会大晚上还要急匆匆跑出去……秦臻浑身无力，双腿一软，跪在床旁边，哀痛着哭：“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妈妈……是我的错，妈妈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能每天看见你，她打我骂我都可以，妈妈……妈妈求你醒过来啊！”

　　秦臻哭得昏天黑地，恍惚间有人过来把床推走，秦臻想上前阻拦，被秦勇用力抱住，秦勇对她说：“我们要回家了，走吧，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