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珠小珠落玉盘》漫不经心211

73、山水篇（六十八）蜜糖，亦□□

　　木芳语慢悠悠走回自己的房间，进门时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白千丝一直在屋里等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木芳语惨白的面孔，赶忙上去一把搀扶住，替她倒了杯清茶，见她慢慢一口一口喝尽，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才忍不住问道：“姑姑，小白他还好吗？”
　　木芳语摸了摸白千丝的双手，亦是冰凉，她抬眼问道：“白姑娘，你真的觉得，死而复生，他依然没有变？”
　　白千丝非常坚定地点点头：“他悄悄冲我眨了一下眼，那神情，跟他在远秦城作祸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贼心眼子多着呢，这种泼皮无赖的样儿，作假不了。”
　　木芳语被她说笑了，想起刚才的一番对峙，又有些心寒，再次问道：“他不是常人，现在的心性，也绝对不会似以前一样，你现在会远秦城，至少还能远离战事，平平安安过日子，真的要为了他，在这里冒险吗？”
　　白千丝笑道：“姑姑，没有他，我早死了，我这条命，他要舍得，拿去便拿去，我欠他的。但我不信他会害我，在悬瀑铁矿上，他躲得好好的，为了我，跳出来同那么多凶悍的人周旋。我被扔下悬崖，他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了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捏住了一条花蛇，不然我被花蛇咬了，就立刻死了，所以姑姑你不要觉得我们是孩子气，想的太简单，我们这是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
　　木芳语笑道：“我没有觉得你们孩子气，我只是，很羡慕你们。”
　　白千丝另有别的要紧事，赶忙问道：“姑姑，小白手上那个血咒，可打探出来破解之法了？”
　　木芳语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国师说过，那是前世今生的母亲的双重血脉造就的血咒，我们上次见了，连林姐姐的血碰到那手环，都被弹开了，我猜，只有血亲，才能解咒。可这会儿，上哪儿找他亲爹去？木双澜被妖邪附体，这会儿总不能明目张胆去问她同谁生的小白，这可有些为难了。”
　　白千丝赶忙说道：“林首尊一定知道，我们写信去问林首尊。”
　　木芳语点头道：“只是此时我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你一个人也没办法及时送信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白千丝笑道：“无妨无妨，姑姑稍等我片刻。”说着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回来，向木芳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木芳语笑道：“小机灵鬼，我也救过你一命，你才没跟小白和他身边那群运兵器的人一起绑了，居然你还有瞒着我的事儿？”
　　白千丝不好意思地笑笑，刚要坦白，木芳语赶忙伸手拦住她说：“不要告诉我，不需要告诉我，我不知道，对大家都好。”
　　白千丝歪头笑道：“山水城眼线遍布天下，低语者又擅传递信息，我碰巧认识一个，这几天他刚摸到这里来，真是凑巧，刚才已经告诉他了，他已经即刻动身去南海，但愿能赶得及。不过姑姑，你前几天找我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你还要吗？”
　　木芳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看着白千丝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竹筒来放在桌上，她盯着那绿油油的小竹筒半天，听里面倒是安安静静，问道：“确定还活着？”
　　白千丝轻轻敲了敲小竹筒，那竹筒里就传来一阵撞击的声音，听得木芳语一阵心惊肉跳。白千丝笑道：“姑姑别怕，这小竹筒可结实，我从远秦城出发的时候，杨白杨送我的，杨白杨也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怕我这一路有危险，捉了这条花蛇送我。我们远秦城里的传说，那瘴气就是这花蛇吐出的气息，毒性无比。这杨白杨，送我这物件，也不知道是让我防身的，还是给我安了个自杀利器……”
　　木芳语笑道：“他自然是要你好，有这么多人对你好，怪不得你能长成这么个乐观坚强的小女娃，姑姑今天受了你这个礼，将来两个姓白的小娃娃成亲，姑姑另外准备大礼恭贺。”
　　白千丝乐道：“姑姑，那我可记住了！”
　　木芳语拍手乐道：“好不要脸的小女娃，你假装害羞一下也好。”
　　白千丝让她一打趣，这才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捂脸，从手指头缝里瞧着木芳语道：“姑姑，你要这花蛇，真管用吗？”
　　木芳语轻轻摸了摸小竹筒，叹了口气道：“小白悄悄告诉我的，应当错不了。我来处理这花蛇，你且去取缅因芙蓉膏来，这炮制的功夫不易，要不是有你远秦城白家的手艺，还真不一定能成功。”
　　白千丝突然感到一丝难过，她伸出小手，轻轻抱了抱木芳语，低声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姑姑，你真的要下手？”
　　木芳语一下子脸色又变得煞白，她从头上拔下玉兰簪子，举在眼前，眯着眼细细端详。那雕刻成玉兰形状的美玉，在太阳照射下包裹上一层极润的光晕。她把簪子递给白千丝道：“自此起，自此终，理应如此。”
　　两天之后，木芳语把改造过的玉兰发簪，轻轻别在了桑秋水涉头上。她抚摸着他乌黑锃亮的头发，眼里全是宠溺，她对他说：“这是你我初见你，你送我的簪子，跟随了我一生。现在我把它打造成男子束发的发簪，为水涉哥哥束发，自此意味着，白首不相离。”
　　两军对峙前，都在紧张备战着。姬千一记得叮嘱了姬三德不要随意将消息传回山水城，但却忽略了，还有个人间鬼魅姬小楼在各处奔走。
　　小楼拿了白千丝的消息，一方面急速赶往南海，一方面通过几个可信的低语者，将这最近的消息一字不落地都传回了凤凰馆。
　　银狐公子本来被轩辕微弱的生灵魂火包裹着，悠悠地飘在半空中，一直躺的不踏实，不断地折腾头下枕着的那根凤凰尾羽。凤凰已经几乎快长成形，最近看着银狐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善，于是不再趴到他胸口睡觉，飞得高高远远的。
　　银狐公子翻过来调过去，折腾了半饷，还是忍不住向高处的凤凰招了招手，十分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的乖乖，这魂火不够旺，我有点冷，你再来给我暖暖。”
　　凤凰听了，连头带脖子缩进还不长的尾羽里，一动不动。
　　轩辕端着药走进来，正好见证了这一幕，笑道：“你又想扯凤凰的尾羽了是不是？怪腔怪调的，它又不傻。”
　　银狐公子啐道：“我这会儿要有力气，拿藤蔓灵把它绑下来，给它拔秃！”
　　轩辕赶忙把药怼到他嘴边，笑道：“你这狠话它天天听，早已经失去威慑的作用了。那天突然吐了口血，你还不赶紧老实点呆着。”
　　银狐公子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道：“熬的火候有点大了，这药有点酸。”
　　轩辕夺过碗放到一边，笑道：“你再吐一口血，给我个机会再去熬一次药，这会儿火候可能就掌握好了。”
　　银狐公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让你搞清楚我为什么吐血，你到底搞明白没有？”
　　轩辕听了，久久沉默不语。
　　银狐公子瞧他神色，心下竟是有些欢喜，撑起一只胳膊问道：“我们兵主重生啦？那也不对啊，小白要死而复生，我这半肩魂火就被他生生夺去了，你再护着我也护不住，怎么会只吐一口血而已？”
　　轩辕仍是不语。
　　银狐公子又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若是兵主重生，这都好几日了，早把那雪山老巫婆打得稀巴烂了，这会儿早该回来邀功了，怎么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见轩辕仍像根木头一样不言不语，便伸手开始捶打包裹着自己的生灵魂火，像轩辕恶狠狠道：“你再不说话，我就咬舌自尽！”
　　轩辕看他撒泼，这才无奈地笑了一笑，道：“你要有咬舌自尽的力气，我就放你出来。我刚才不说话，是因为，这个局现在有点复杂……”
　　是夜，木子易睡的不踏实。
　　新垣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每晚侵占他的睡榻，这会儿正张成一个大字型，占据了床榻的大半。木子易知道再也劝不住他，明日他就要起身奔赴前线，而北曌王木乙韩又明令让木子易驻守山水城监视凤凰馆，因此他瞧着新垣澈干净的小脸，不敢去想这张小脸即将在战场上被血污埋没。
　　外面一阵窸窣，木子易赶忙起身，拔出贴身短刀，埋伏在门口，却听到外面轻轻敲了三声门，有人低声道：“银狐公子请子易先生前去一叙。”
　　木子易向新垣澈看了看，那孩子仍然是摆成一个雷打不动的大字型，他叹了口气，心道：“如此不警觉，到了前线怎么能不成炮灰？”
　　他拉开门，见门外立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看不清楚脸。他问道：“你刚才说，是银狐公子请我？不是轩辕，是银狐公子？”
　　那人点头道：“是。”说着便隐身到黑暗之中。
　　枯木洞的路，不必有人引领，他自然熟悉。
　　在木子易心里，对木乙韩是算计，对桑秋水涉是提防，对轩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压迫感，但只有对银狐公子，才是真正的惧怕。所以当他看到这个唯一让他惧怕的人，委顿在一个透明的茧中，心里着实吃了一惊。
　　银狐公子见他这般神情，整了整凤凰尾羽，侧身躺着面向他笑道：“对，我就要这种效果。不必我多言，你自然能明白，能让我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对手，得有多强大。”
　　木子易点点头，盘坐在地上，等着银狐公子发话。
　　银狐公子打量了一下他，又轻轻笑道：“以前见你，总觉得你像背着一口大鼎在肩上，你觉得你隐藏的很好，但人人都能感受到你背负沉重的痛苦。今天倒是有些不一样了，你这个紧张，倒有些洒脱的成分在里面。果真，世人皆可被拯救。恭喜你，碰上了拯救你灵魂的那个人。”
　　木子易想起新垣澈那个愚蠢的睡姿，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银狐公子道：“跟先生讲话，从来不需拐弯抹角，因为先生太聪明了，才能凭一己之力挑起这中原的争端。从你有意无意杀了我姬红飞大丞辅开始，到现在，没一个人能全身而退，连我都成了这幅德行，但先生却完好无损在这山水城独善其身，真是奇人也。”
　　木子易想了一想，好像这话说的也不差，于是也不反驳，只轻声说道：“银狐公子是我最惧怕的人，也是我最敬佩的人，今日深夜召我前来，又避开了轩辕，想来是需要我办什么事，但这事又违拗轩辕的意思，所以我很好奇，还请公子明示。”
　　银狐公子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真的很想知道，今时今日，先生会做何选择。”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是很长，但木子易听完一脸懵逼，银狐公子一直耐心等他缓过来。直到天微微亮，木子易才轻叹一口气，说道：“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银狐公子笑道：“两件事。我当然知道，木乙韩作为北曌王，现在在那个位置上如坐针毡，他放出谣言，说轩辕是火疫的罪魁，让天下人都对轩辕敬而远之，还有那些污蔑我山水城的诛心之语，都是为了让中原人知道，他是中原唯一的主君。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既然他造谣，就别怪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辛苦先生也向天下人散播，就说风阳城当年火疫，木乙韩为自保，偷偷派人来向轩辕讨药。换药的条件，是祭出一队虎薇军，那队虎薇军才这般轻易命丧在山水城外，实在是我们早做好了陷阱等着他们冲进来。”
　　木子易笑道：“这是谣言还是事实？”
　　银狐公子道：“有什么重要的，天下人信的，就是事实。”
　　木子易点头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银狐公子道：“我刚才跟你讲的这个故事，说到血咒，又说到只有血缘至亲才可解，所以这第二件事，就是希望先生能拿到木乙韩的一滴血，送去破了小白的血咒。”
　　木子易猛一抬眼，惊道：“我道那是谣言，难道木氏兄妹真的□□生子？”
　　银狐公子笑道：“那不然，你以为为何我们甘愿让出北曌王的位置，又为何让木乙韩承诺，若小白喜欢，他就是下一任北曌王？只是这人一旦坐到权力巅峰的宝座上，心绪是会变的，瞧着北曌王这小动作连连，定要背弃誓言。不过……”他盯着木子易，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些对先生都不重要，木芳语和新垣澈的命，才是先生唯一的心心念念。”
　　木子易拱手道：“公子睿智。”
　　银狐公子笑道：“那便不需我多言了吧，拿到那滴血，解了小白的血咒，以他的力量，收拾那雪山老妖婆一点问题都没有。没了雪山神女，北曌大军打败桑秋水涉不费吹灰之力，自然新垣澈的命无碍。你妹妹也不必被拖到南海去献祭，自然性命也是无碍。”
　　木子易低头思索不语。
　　银狐公子笑道：“先生是觉得太难实现，还是不信我的话？”
　　木子易抬头道：“都不是，我只是在想，这对我们都是好事，为何公子要瞒着轩辕来吩咐我？”
　　银狐公子笑道：“噢，那我落下一句话没告诉你，那血咒一破，我就立刻死翘翘了，所以轩辕绝对不肯。我刚才说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有这个结果，倒反而是你子易先生的动力了，不是吗？”
　　木子易缓缓站了起来，向银狐公子笑道：“我取了木乙韩一滴血，也就没命回来了，咱们在另外的世界再见，那时候，我再跟先生好好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