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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7 真假是非 ...

  •   赵择麟的大哥赵克己因受父亲之命转手一批极为棘手的边境货物,而自香港暂时回了大陆。

      赵克己虽为赵鹏程收养的义子,但因打小便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故而与赵择麟交情甚好,此番见面,兄弟俩自然少不了好一番促把臂而谈,交流见闻。

      如今随着国/民/政/府对东北的不断施压,各地的军.阀势力早已大不如前,但在这风起云涌的动荡局势中谋得一袭安身立命之地倒是绰绰有余;而相比起各地的军.阀势力,钱庄的江河日下更为显著,钱庄被这从西洋“舶”来的银行所取代之势已是昭然若揭。

      对如此局势心知肚明,因而父亲赵鹏程在试图调整钱庄方向,力挽狂澜的同时也总有意无意地给赵择麟和黄雨婷制造相处的机会。对于父亲的意图赵择麟自是心知肚明,可他却对那刁蛮粘人的黄小姐提不起半分兴趣。

      在陪兴致勃勃的黄雨婷走完了黄浦区的一整条商业区后,许是天公都明晰了赵择麟内心的焦躁烦闷,原本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却突然起了遮天蔽日的浓重乌云,突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生生下了场令人始料未及的雷阵雨。

      可这场猝不及防的浩荡雷雨却并未浇灭黄雨婷内心与赵择麟独处的欢欣喜悦,待雨势稍小,刚刚从路人那听来唐梁梨园这几日又出了折新戏的她便一脸兴奋地挽着赵择麟的手臂,全然不顾只穿着条齐膝纱裙的所感到的凉意。

      听到唐梁梨园的名号,赵择麟不知怎地地便瞬间联想到那个明明身处一片污秽黯淡之中,却仍不卑不亢有着一身傲然风骨的旦角戏子,因而便心头一动,转而答应了黄雨婷的较声央求,陪着她一道去了那唐梁梨园。

      然而天不遂人愿,赵择麟此番前去并未遇上沈慕白,向梨园管事的事老板娘一打听才知道他去给一高级军官府上唱戏去了。

      虽然没见到想见的人,但既然人已经到这梨园里来了赵择麟自然不可能插上翅膀从这儿逃离出去,他只得陪中途不断拍手叫好粲然而笑的黄雨婷看完了这出令他兴味索然的《紫钗记》。

      然而两天后,赵择麟却意外地偷得了个清闲,原因也很简单——黄小姐因淋雨着凉而发了场低烧因而被勒令在家好生休养,赵择麟便趁着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机会单独再次来了趟唐梁梨园。

      *

      费了好一番功夫赵择麟才在后台找到了身着一袭粉袍、正对镜修妆准备上台的沈慕白,虽知赵择麟的到来,但沈慕白却如同视而不见般依旧有条不紊地在那细细贴着小弯片子,已经上完妆后的他飞眉入鬓粉面含春,一双眼中足以漾出万般情思。

      见此情形赵择麟便不再出声,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等着沈慕白继续收拾拾掇行头,俩人间仿佛有种说不清道不尽的心照不宣。

      “听闻赵少爷前两天曾向老板娘打听过我的行踪?”

      眉梢最后一笔落下,沈慕白终于缓缓启唇,但他的目光却依旧黏附在面前锃亮的铜镜之上,并未转身。

      “啊……是的……”

      被沈慕白头上的一众熠熠生辉的头面顶花晃得有些发晕,赵择麟略微怔了怔后才反应了过来,虽然对方的语气平静似水,听不出丝毫恼怒不满的意味,但因怕对方误会自己别有用心,赵择麟又赶忙补了句:

      “我以为你会很抵触这种应酬因而单纯有些吃惊与好奇罢了,绝无恶意……”

      说到后面,赵择麟逐渐低沉下去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底气不足,他掩饰般地摸了摸鼻尖。

      沈慕白前两日去给唱戏的那名凌姓军官名声并不算好,私生活更是出了名的糜.烂.放.荡男女通吃,传闻其夜夜混迹各大高级夜总会与舞厅,去百乐门和仙乐斯舞宫的次数简直比吃饭的次数还要多。沈慕白并未痴儿,岂会不明白赵择麟心中欲言又止的内容?

      “……吃惊?”

      沈慕白闻言不怒反笑,他从木椅上拢袖起身冲赵择麟展眉一笑,俊俏到甚至有几分轻浮的上挑眉眼如那翡翠琉璃,乍看过于明艳,极具攻击性,可看久了、习惯了,却莫名的顺眼,比绝美蛊丽的罂粟更加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上至富豪官员,下至娼.妓.乞.儿,人们做着的大多都不过是自己并不喜欢乃至厌恶的事情,生而为人便是如此,而我不过是做着大多数人乃至赵少爷你也在做着的事,又有什么值得吃惊的?”

      明明面带笑意吐气如兰,可赵择麟在对方珠玉般的眼底却瞧不见丝毫温软,反而蕴藏着股腊梅般傲雪欺霜的凌然风气,冷冽得叫人心颤。

      见赵择麟一时被反问得哑口无言,沈慕白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斤斤计较,而是一转话锋,冲赵择麟扬眉问道:

      “你觉着我这李香君的妆容好看么。”

      赵择麟一开始只觉着对方这身行头分外灼目耀眼,放到沈慕白身上更是让人觉得如花叶相衬般恰如其分,而直到沈慕白这么一说赵择麟这才知道他将要演的是那《桃花扇》中的女主角李香君,怪不得见那半开的木奁中放着把印有点点朱红的沉木折扇。

      虽觉沈慕白这身行头着实极美,但赵择麟毕竟对戏曲所知甚少,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因而他便诚实道:

      “我并不怎么懂戏曲,对这玩意的见解自然比不上身为四大名伶之首的沈先生您,但以我这一行外老大粗的眼光来看倒是极好的。”

      “如此便好。所谓曲高和寡,这戏曲本来就是唱给人民大众听的,不讲什么俗气与雅致……”说至此处沈慕白伸手将木奁中的折扇随手取出,拿在手中稍加掂量摩挲后抬眸笑道,“还有,沈慕白不过是我的艺名,我的真名叫沈清河,你以后便叫我的真名吧。”

      不理会赵择麟愣怔在地的讷讷样子,沈清河挥手招来了先前立于后台一隅偷听俩人对话的小姑娘,小姑娘面无表情,可得了令却依旧上前帮沈清河整理了下发髻上的头饰。

      这小姑娘穿着身蓝花布衣,扎着对麻花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犹如盈着水光的两丸黑水银,但她眼睛虽大,却显得空洞无神,营养不良的身形削瘦得如同一根麻杆,显然出几分病态。

      小姑娘虽看起来模样冷冷,但动作却极为麻利,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将沈清河头上原本零乱的头饰与碎发收拾得妥妥帖帖。

      “喜儿,这是赵二少,他上次帮哥哥解了围,你不必害怕。”

      沈清河对正一面用手指绞着衣角玩,一面用余光上下打量着赵择麟的喜儿柔声安抚道。

      对镜梳妆完后,沈清河缓缓起了身,以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眸平视着迎上赵择麟的视线,赵择麟这才发现对方虽身量有些瘦弱,可竟比自己还要略高些许。

      “你刚才想问我去那军官的府上是不是真的只是去唱戏吧?”沈清河缓缓开口。

      虽然对方的声音清朗明澈,语气亦是淡漠,可不知是不是因身高的压制,赵择麟竟从这句寥寥数字的语中感到了股无端的压迫。

      被对方一眼看穿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赵择麟一时有些窘然,张口结舌地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见赵择麟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是好,沈清河继续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虽看似清浅淡泊,却透着几分青松赤竹般的朗朗气魄:

      “赵少爷,虽说民间自古便有‘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之说,可我沈清河虽然只是一介命比纸薄的低.贱戏子,也断然不会做那等曲意献媚的龌.龊之事。”

      “初次相见时我原本以为赵少爷会和那些自命不凡的豪门子弟有所不同,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被对方的这一番尖锐话语怼得哑口无言,赵择麟不由感到一阵心虚——对方所言不错,他虽不如那些封建守旧的保守势力和激进偏激的热血青年那般欺辱蔑视沈清河这般的戏子伶人,但他内心深处对对方其实也有几分疏离轻视。

      赵择麟沉默了好半晌后才缓缓沉声开口:

      “……这三教九流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那你说说这又有什么错?”

      闻言,沈清河停下了手中随手把弄那桃花折扇的动作,双眼笔直地望向赵择麟,他眼中的笑意下是赵择麟难以看懂的一片清明。

      “赵少爷,您仔细想想,难道就没有因迫于生计而被迫从贱的内心纯良之辈,那众官员名流中难道就没有滥用职权的狎猥不法之徒?高低贵贱的确可以用三教九流来简单划分,可对善恶的判定却不应是阶层,而是个人。”

      “再说了,”斜睨赵择麟一眼,沈清河继续淡淡,“继续往上追溯,商贾的地位不也低微过?”

      赵择麟:“……”

      沈清河一番话说得行云流水意味深长,惹得赵择麟一时哑口无言,毕竟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最好实例,而且不光是自己,其实就连表面上看似宽厚儒雅的父亲背后雷厉风行的狠辣手段赵择麟也心知肚明。

      沈清河总是能用总是能用最轻巧的话语一针见血,让人无话也无力反驳。

      语塞许久赵择麟终于开口:“……那你是说你是好人?”

      出乎赵择麟的意料,沈清河却摇了摇头:

      “不,这话我可没说。”

      将手中的沉木折扇“啪嗒”一下骤然收拢,沈清河展眉冲赵择麟微微一笑。

      “可在这乱世,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又哪能那么容易得分清呢,人人脸上都贴着层虚伪的面皮,可不是戏子才着粉着墨重彩登场,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伴随着戏院开场的一阵叮叮当当的乐琴鼓瑟声,沈清河将那水袖一抛,冲赵择麟俯身行了个虚礼后便转身上了帷幕大开的戏台,唯独余下他那清丽而尖细的戏腔尾音在赵择麟耳畔萦绕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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