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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6 生死依存 ...

  •   “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

      黄家公馆。

      悠扬欢快的舞曲正自留声机的金色喇叭中缓缓淌出,悬挂在头顶的吊顶水晶灯不仅在玉石般光滑顺畅的大理石地面洒下一片耀眼的光晕,还给晚宴现场的男男女女都披上一层熠熠的光辉。

      珠光宝气,罗纱轻舞,当黑白交织琴键微颤,一段段自嗡鸣的琴箱中畅然淌出的动人舞曲更是把舞会的喧嚣气氛推向了高.潮。

      瞅着那身着一件曳地嫩黄礼服的黄雨婷小姐正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朝叶问嘉这边走来,他周边围着的一圈同为公子哥的狐朋狗友都不约而同地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和父亲好说歹说才来了这晚宴的李三少更是吹了个口哨,凑近赵择麟贼兮兮地坏笑:

      “这黄小姐生的也还算标志,一身黄色礼服倒也算是‘姓如其人’,就是不知道她是否也与你的内心一般……”

      言语间,端着半杯香槟的黄雨婷已然拎着裙摆踩着细小的碎步袅袅娉娉地到了距赵择麟几步之遥的地方,满脸的红晕犹如日落前的绯红晚霞,少女的羞赧难为之意一览无遗。

      但赵择麟却觉得对方嘴上涂的时下名媛间最时兴的蜜丝佛陀口红太俗、太艳,不如她曾经抹着的口脂。

      “寿星来给你敬酒了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呀。”

      在一众狐朋狗友地怂恿起哄下,赵择麟只得无奈上前站在了那黄小姐的跟前。

      “择麟哥……”黄雨婷有些别扭地拽了拽绣着细密而精致的花纹的裙袍,涨红了脸颊小声嗫嚅似地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赵择麟在心中暗自腹诽,要是我不用为应付你这破生宴而被父亲关在家里练了足足一周的钢琴,我最近肯定过得不知有多逍遥自在。

      但赵择麟自是不可能当着对方的面把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随口敷衍了句“嗯”,至于黄小姐接下来蚊蚋似的喋喋不休他全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个字符都没听进去,思绪早就不知撒鸭子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伴着“嗯嗯啊啊”地含糊搪塞,赵择麟的视线本是在这富丽堂皇的黄家官邸里胡乱飘忽,可看着看着却不知为何变成了单单想找一个人,那个名叫叶问嘉的男人。

      赵择麟觉着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为吸引他人目光而生的,他读书不多,可却偏偏记住了这句文绉绉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想,第一个能想到把男子比为玉石骨器的文人定然是个细致入微的天才,否则断然寻觅不得如此锦词良句。

      *

      在人群中几番搜寻无果,赵择麟也就没了继续搭理那黄小姐的兴趣,只是在父亲与黄小姐的父亲黄团长分外热切受用的注视下,应付了事般地上台随意弹了首自己连名字都没记住的曲调。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这倒也不是赵择麟弹得真有多好,大多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为讨好这生宴的主人而故意为之的,对于赵黄两家的意欲联姻大家都心知肚明。

      冲那黄小姐举杯回敬了杯酒,又礼节性地低声道了句:“祝黄小姐生日快乐,心想事成。”后,赵择麟也没等双眼因欣喜而一片亮晶的黄小姐做出回应,心不在焉的他便转身混入了一旁的人群。

      因访者众多,整个大厅都显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赵择麟本欲顺着人潮而行,可走着走着却被人潮挤到了大厅露台一角。

      心里想着去外头透透气也好,赵择麟便随手掏出了根烟转而撩开那厚重的幔布走向了露台,却未曾想他刚一抬头便撞见了自己挂念了一晚上的人——

      不像平日里那般身上拖着那件复古青袍,叶问嘉今天却穿着身与赵择麟并无二异的革履西服,上衣兜里甚至还极为规整地叠放了小半方的雪白口袋巾。这身西服虽衬得叶问嘉的身形愈发笔挺潇洒,可整个人周遭的气场却与他身着青衫时的温润和煦全然不同,反而透露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冽。

      虽然一早就知道对方觉非如表面上那般无欲无求温润如玉,断然不可能只单单当个所谓的私家先生,可当真正确认对方果真是在父亲手下办事,而且刚一初来乍到就被父亲任命去协助即将将从香港回来的大哥接收一批极为棘手的货物后,赵择麟的内心却仍对此颇有吃惊。

      *

      “哧嘶——”

      当打火机上的火苗第四次熄灭,赵择麟终于没了耐性,随口骂了句娘后只得忿忿将打火机再度塞回上衣口袋。

      见撑在露台上的叶问嘉也在那吞云吐雾后,赵择麟便叼着烟径直上前凑到了对方身旁,也不管对方究竟同意不同意就直接侧头过去从对方的烟头上借了火,而叶问嘉见此也没闪避,任由着赵择麟的头靠得距他不过寸尺,可他却连低垂的眼眸都未抬起,赵择麟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对方那细密的睫毛洒下的一片鸦青。

      两人又各自抽了会儿烟,终究是赵择麟受不了这死寂似的寂寞,率先开了口:“……你看这大厅里多热闹,你一个人在这吹着冷风不觉得怪无聊得慌?”

      “热闹并不同等于有趣,我想赵少爷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听见叶问嘉这句看似随口实则笃定的话语,赵择麟皱了皱眉头。

      叶问嘉见状亦不急于出言解释,将双臂搭靠在露台台面上的他只是极为熟稔地以指尖弹了弹烟灰,一点灰红色的烟灰霎时便泯没在了浓雾似的黑夜中。

      “因为你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

      赵择麟闻言眉头随之拧紧,从小到大他听过旁人对他的无数评价,什么纨绔子弟、不学无数、混吃等死之类的话语他早已司空见惯,可说他有趣的……他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一般来说趣味是世上最棒的黏合剂,他能轻而易举地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只可惜更多的时候却转化为了好奇心,将人推向无尽的深渊。”

      一直面对露台外抽烟的叶问嘉回过身来,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赵择麟,厚重的帷幔遮挡住了大厅里亮似白昼的耀眼灯光,赵择麟只能借着当空皓月所散发出的微弱月光,隐约瞧见叶问嘉那单薄颀长的身影,可却难以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虽然叶问嘉的语气清浅得瞧不见一丝波澜,可赵择麟心里却知道对方对自己此番话语定话中有话——

      对方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对他心存太多的好奇。

      将那烧一段段的香烟踩灭在地,赵择麟便欲起身去大厅里端杯香槟,而当他刚将那鲜血似的深红绒制幔布拉开一条缝,便听得一声如游戈于山涧的澈明溪水般清冽的声音自他身后低沉响起,那声音经过香烟的熏绕,竟染上了几分平日少有的低沉慵懒:

      “劳烦捎杯酒来。”

      将那隔绝喧嚣的层层帷幔再度拉上,赵择麟将手中的一杯香槟递给了叶问嘉,见对方沉道了句“谢谢”后却只是略带生涩地啜下了一小口酒水,赵择麟陡然心生趣意,出言戏谑:

      “叶先生,你平日里不向来都在做和尚酒肉不沾的吗?今个可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竟能叫你破戒?”

      “酒不过是懦夫的安慰品罢了,咳……”

      显然对此并不够适应,叶问嘉被仰头闷下的这口酒水呛到轻咳一声,但当大半珀色酒水下肚,带起一阵火燎灼烧,他却反而感到了习惯。

      “但今天破例……”

      叶问嘉垂眸沉吟片刻后才继而徐徐道,他面上虽找不出丝毫破绽,但微颤的嗓音却暴露了掩藏于内心深处从不为外人所知的情绪。

      “今天是亡妻的忌日。”

      赵择麟一惊,可叶问嘉神色却是淡淡。

      “……那是我们成婚的第二个月,她死在码头的一场械战中,熊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尸骨无存。”

      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般,单手撑着白石栏杆,夜幕给叶问嘉眺向远处的眸色染上一片漆黑。而借着这个角度,赵择麟瞥见了对方西装口袋中夹着的老旧怀表,铜色表盖略翻,露出里头长发姑娘的如花笑靥。

      人们所在乎的从来不是一件旧物,而是它承载的回忆与情感。

      怪不得叶问嘉把这块破表看得如此宝贝,明明是早就该报废的破铜烂铁,居然还让他颇费心思地跑了数次表行。

      赵择麟恍然大悟。

      叙述已尽,但思绪却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叶问嘉的眼神也仿佛随之带着些缥缈,但借着这丝裂缝,赵择麟却仿佛窥探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抱歉……我……”

      显然没料到竟会是这个回答,赵择麟收起了脸上那一贯带有的轻佻嬉笑,向来不会安慰人的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至于先前,我亦未曾生气。”叶问嘉抽回了视线。

      裂隙闭合,转瞬即逝,一切又回了平日一贯的模样,赵择麟心下无端有些失落。

      “有的人活着可他的心已经死了,可有的人死了他却依旧活在别人心里……”

      沉吟良久,叶问嘉再度开口,他将视线投向赵择麟,却是话锋一转:“不知赵少爷可曾听说过天葬?”

      赵择麟极为诚实地摇摇头,叶问嘉便继续自顾自,但这些话听起来却仿佛呓语般地继续自顾自道:

      “传闻在藏族的某些部落中,人死之后便会其族人便会将那人的尸首放在祀台上令秃鹫啄食,若是那鹫鸟吞食掉了那尸体,此人便可保灵魂不灭再入轮回往复……”

      “倘若有机会,不知赵少爷可否愿意再入这六道轮回?”

      见赵择麟愣怔在地面上写满惊诧,叶问嘉也并未再多加追问,他只是将细长高脚杯内的最后一口香槟仰头饮下,之后便掏出打火机继续吞云吐雾。

      打火机上蹿起的橘红火苗在叶问嘉眼底生出了一片流火,借着这星微弱火光,赵择麟看清了对方脸上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落寞寂寥。

      赵择麟虽在心里暗自腹诽亏得你也是留过学,接受过西洋先进科学文化教育的人,竟也会去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鬼玩意,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像有什么棉布将他的喉咙生生堵住了一般,让他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爱你的妻子吗?”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如潮水般霎时涌上了赵择麟的心头,在他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唐突之时便已如炮珠般自他嘴中滑溜溜地脱出,如珠落玉盘般地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起了滚,等反应慢半拍的赵择麟意识到时却已为时已晚。

      听到这句问句,叶问嘉颇感意外般地手握烟头的动作微微一滞,但他旋即便转而勾唇一笑,笑意中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疏离:

      “赵少爷,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里,人们最无法也最不该奢望的就是爱情,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连保护都无法实现情爱又从何而谈?”

      说着,叶问嘉笑了,月色落入他弯起的眉目,漾起一片熠熠清晖。

      *

      隔着如此相近的距离,那携着些微醺酒味的温热气息在两人间来回流转。不知究竟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一时间的鬼迷心窍,看着叶问嘉那洒着层霜色月辉的侧脸,赵择麟陡然生出了股想亲吻面前这个清风霁月般的男人的冲动,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赵择麟不由分说地一把扯过了叶问嘉的领带,将对方猛然拉近后便俯身对着他的薄唇撕咬般地亲吻了下来。

      这可以算是叶问嘉纵横情场这么多年里最为糟糕的一个吻了,没有之二。原因很简单,这个几近发泄的吻其实压根就不含多少情.欲,有的不过是赵择麟对对方看法反叛似地发泄。

      良久,赵择麟终于结束了这个为宣泄不满而落下的疯狂之吻,他缓缓松开了对方脖子前系着的暗红领带,笔直地注视着这对近在咫尺的双眼,宣誓般地缓缓开口,他的眼神好似一只固执而倔强的小兽,执拗到几近好笑:

      “……叶问嘉,我想撕破你的伪装,我想了解你。”

      并未抹去嘴角因方才的吻而残留下的那缕银丝,而是同样以目光注视着赵择麟,叶问嘉淡淡开口,那薄荷叶般的清朗嗓音便在他耳边炸裂开来,短短三个字却在赵择麟心中激起圈圈涟漪——

      “我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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