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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apter5 慕白难清 ...

  •   在去唐梁梨园的路上,望着窗外鲜艳晃眼的夏日风景如抽动的油画画卷般飞快地向后飞驰而去,赵择麟单手撑着下巴,思绪再度飘忽回了那个清风明月般的青衫男人身上。每每看着对方那完美无缺的温润模样,一想到如若有朝一日能撕开他伪善疏离的面具心中他便有股说不出的快意。

      赵择麟属于那种明知好奇害死猫却偏偏还要去一探究竟的人,这点在他一向欣赏欲擒故纵有所保留的女人上就能看出。

      “赵少爷,唐梁园到了,您该下车了。”

      直至车门被外头的佣人拉开,赵择麟这才回过神来,他理了理有些被折皱的西装衣摆随即下了车。

      唐梁梨园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宝马香车络绎不绝,但饶是如此赵择麟刚一下车那戏院的老板娘便拥上前来,满含献媚意味的干瘪脸庞笑得活像片揉皱的枯叶。

      “哎哟,这不是赵少爷吗?怎么这么久都没来了听曲儿了?这最好的位置可一直留着给您呢。”

      显然已是这儿的熟客,赵择麟也没和对方客套,四下环顾一番后他皱了皱眉毛,单刀直入问道:“凤陵儿呢?”

      “……她今个要陪吕军座……赵少爷要不先听会儿曲,我再帮您物色物色?”

      那浓妆艳抹的女人脸上阿谀奉承的赔笑闻言瞬间僵硬了起来,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她用翘着兰花指抖了抖手中的丝帕,一股浓厚的胭脂气息瞬间萦袭了赵择麟的鼻尖。

      “罢了,我先听会戏,下去吧。”

      并未流露出女人预料中的愤懑或失望,赵择麟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丢下这么一句,尔后便转身走向了戏台的前排。

      赵择麟找位置时,台上原本婉转悦耳的歌声正逐渐由低沉走向高亢,再由高亢兜转至低沉,若有若无,欲断还连,宛若九曲回肠蜿蜒盘桓,赵择麟搬移板凳时又变得声音骤停,万籁俱寂,而当他刚一坐定又陡然从地下爆发出银瓶乍破般的激昂声调,愈攀愈勇,愈琢愈脆,与那铿锵作响的琵琶二胡声交相辉映,更添别样风韵,待到缭乱骤停之际,台下先是满堂,之后便是叫好阵阵掌声雷动。

      待赵择麟好不容易落座看向台上时,正值那唱旦角的戏子将挡在面前的镶金折扇缓缓收拢,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赵择麟总觉着那戏子在下台前用他那狭长动人的凤眸斜眸瞟了自己一眼。

      若有所思地盯着台上看了一会儿后,赵择麟拉过身旁的另一个戏院熟客问道:“这唱旦角的是谁?”

      被赵择麟拉住之人正是他的狐朋狗友,父亲同为商贾大户的李家三少,对于赵择麟的这个疑问李三少显然有些惊讶:

      “赵少爷,你居然连上海滩四大名伶之首的沈慕白也不知道,你不会就记着你家凤陵儿了吧?不过呀,我可好心劝你一句别瞎想了。”

      “为什么?难不成她还是个贞.洁.烈.妇?”

      赵择麟说这句疑问声音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毕竟他一向嚣张跋扈惯了从来都不知道收敛遮掩究竟为何物,他本人倒依旧是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吊儿郎当模样,但那李家三少却显然被吓得有些魂不守舍,立即将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状。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个实打实的大老爷们,你就别瞎想了!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像女的了,你也不想想,万一他一不高兴,咱这还能有这耳福吗?”

      要是一般人可能早就识趣的闭了嘴,但嚣张跋扈惯了的赵择麟显然不能归为其中,他仍旧不依不饶地嘀咕道:

      “切……长了副女相还不让人说,这和做.鸡给人看不给人摸有什么分……唔……”

      还未等赵择麟把话说完,李三少便一把捂住了赵择麟还打算喋喋不休的嘴,虽看他身量小可力气却一点儿也不小,赵择麟被闷得差点没喘上气来于是便狠狠瞪了一眼李三少。

      “赵少爷,算我求你闭嘴了成不?您胆大勇武不怕被人轰出这戏院,小的我可胆小如鼠畏首畏尾。”

      李三少压低声音威胁道,见四周有人不知是因赵择麟先前说的话还是他俩发出的动静而朝这儿看,他的语气里甚至都带了几分哭丧。

      *

      好在等这场戏唱完了从始至终都没人来赶他们走,李三少又紧张兮兮地环顾了圈周围这才松开了手,俩人虽一道起身随着大部队走出了戏院,但赵择麟却被那传闻中的名角“沈慕白”勾起了兴趣。

      上午戏院散场后李三少便被他家里人捉回了家,因而下午戏院散场后赵择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独自一人走出了唐梁梨园,黄昏时刺眼的霞光照射在他的眼睑上令他感到了一阵火燎般的灼烧感。

      正当赵择麟方点上烟刚往前行至一偏僻的拐角处便见一群愤青模样的学生围堵在胡同深处骂骂咧咧些什么“妖里妖气”“下九流”之类的话语,而被众人推搡的那人虽身量单薄却仍面不改色,脸上甚至透露出些许不屑与傲气。

      赵择麟觉着这人好像有些面熟,于是便凑到人群跟前垫脚看了看,正巧与对方四目相接,显然注意到了赵择麟的目光对方竟也没把视线移开,只是略微扬了扬他那双狭长迷离的漂亮凤眸,眼中漾出几分与戏台上时截然不同的神色——

      清寒、冷漠而又孤傲,宛若凌霜傲雪的墨梅。

      虽见那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吃惊不屑乃至厌恶,但赵择麟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年来他仗着家中财大气粗,行事放浪不羁无拘无束,活脱脱一无法无天的标配纨绔,看他不爽的人都能从这戏院排到黄浦江去。

      “哎,我说你们这是做什么?他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弑.母还是夺.妻啊?”

      不知是被对方的眼神看得发毛还是对这些人依多欺少的行为感到不满,赵择麟拨开蜂拥的人群,将沈慕白与那群指手画脚的人群分隔开来。

      “干你屁事!你这小瘪三管什么闲事?”

      显然没想到竟会有人上前制止,为首之人一怔,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以更加粗鲁地声音大吼了回去。

      知道和这群满脑子所谓“爱国正道”的酸臭学生说那些劳什子人权那纯粹对牛弹琴,赵择麟于是便再度吸了口手里的烟,轻笑道:

      “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群以多欺少的懦夫罢了。”

      “再说了。”赵择麟把嘴间叼着的烟头以两指接下,淡淡吐了口烟圈,眉目间俱是不屑,“你们扰了本少爷看戏的好兴致,你们说我该不该管?”

      “你说什么!?”

      显然被赵择麟的轻蔑态度激怒,为首之人顿时勃然大怒,而他身后的一个瘦条条的矮个子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一拍脑袋:

      “等下……你们有没有觉着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

      “对!他是……他是那个吃人的钱庄老板的儿子!”

      “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的儿子!给我打!”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叫嚣声此起彼伏,然而还没等他们抡起拳头,一把锃亮的比利时连发手.枪便已被赵择麟掏出,黑洞洞枪口好似深不见底的坑洞,一时无人敢动。

      虽说不学无术,可赵择麟对枪械却仿佛有着天生的灵性般无师自通。家中的下人在押运货物时常配备德国造的勃朗宁手.枪,幼时的赵择麟撒泼耍赖着把那些枪弄到手后,自己琢磨了好几天后便摸清了枪械性,至于他的射击技术便更是一流 。

      “我数到三,还不滚我就开枪了,三……”

      指尖微微施力,“哗啦”一声,子弹上了膛。

      “你……你敢……!杀杀……杀.人是要偿.命的!”

      见那群人虽然早已骇得面如金纸大汗淋漓,却依旧强撑着不动,赵择麟耸了耸肩,一脸的满不在乎:

      “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草包纨绔,这么做不是很正常?”

      “二……”

      赵择麟面无表情地将食指轻扣在扳机上。

      “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你们这群吸血的资本家现在压榨我们工农得来的钱迟早是要还的!”

      赵择麟手腕微沉又要开口,见他这幅真枪实弹的架势,先前来势汹汹的学生立即面如土色,为首的高个子见这阵势也是汗如雨下,颤颤巍巍地甩下这么一句狠话后大手一挥,带着其余人一股脑地离开了胡同。

      人群走后,赵择麟放下了手中的勃朗宁,喉咙中发出一声嗤笑。

      真够不要脸的。

      赵择麟面露鄙夷。

      他一直觉得这群纸上谈兵的学生要真有满腔报国忧民的赤忱丹心,早就该跑到前线上阵杀敌,打那些洋鬼子个落花流水,便是不上战场也合该响应号召实业兴国,扶国家于水火。又怎么可能还会在浪费时间精力,反而对着自己的同胞逞嘴皮子,野狗似地狺狺狂吠?

      “还真是第一次听见逃跑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怂包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怂了却还不敢承认。”

      看着那群外厉内荏的学生如被人偷袭的鸟兽般四下散去,赵择把枪重新别回了腰间,又顺手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这手.枪虽已被他带在身上四年有余可他却还未动费过任何一颗子弹,但光把这枪拿在手上便够让刚刚那群没事找事的胆小鬼们吓得屁滚尿流。

      赵择麟略微咳嗽了两声,将烟头随手一丢再用皮鞋一碾便想转身离开,但又想起这身后可还站着个人,就这么直接走掉也着实不好,而当他转过身来时发觉沈慕白也正看着他,双目犹如深不可测的潭水,让人难以捉摸清他究竟在思忖些什么。

      “我只是看不惯他们那群以多欺少还自谥正义的做派顺手帮个忙罢了。”

      听着那群学生逐渐远去的脚步,赵择麟有意拉开了与对方间的距离,他虽然并不如方才的那群学生这般偏激,但兴许是因从小的耳濡目染,他对戏子优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愿亲近——

      皮肉是一码,精神又是另一码,这些年来赵择麟一直将两者分得很清楚。

      “那就谢谢赵小爷了,不知赵小爷可想要什么报酬?”

      看出了赵择麟的有意闪避,沈慕白面上的笑意却依旧没有分毫删减与尴尬,先前没察觉,等卸了妆赵择麟这才发现沈慕白的眉眼虽然俊秀却并不显女气,那双眼角上扬的丹凤眼虽为他增了几分风情与媚意,却也为他平添了几分丰神俊逸。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只要下次唱戏别把我撵出戏院就成。”

      赵择麟闻只是随意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将其放在心上。

      “哦?那这恩情我便先行记下了,来日定当偿还,慕白我虽不过是一下九流的戏子,可这投桃报李的道理我还是知晓的。”

      看出了赵择麟的闪避疏离,沈慕白也不点破,只是再度不卑不亢地道了声谢后便转身走出了胡同,下一瞬,他笔挺颀长的身影便没入了熔金般的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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