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民国]》弹冠按剑

26、Chapter 25 狼心狗肺

　　当赵择麟再有意识时，他刚被从海中捞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地黏附在脸颊上，海水顺着发梢滴落，一片腥咸冰凉。

　　“快……倒点水来，他刚才眼皮跳了下，应该是要醒了！”

　　坐在赵择麟身旁的军人面露欣喜。

　　“咳，咳咳咳……”

　　伴着几声像是要咳出脏器般的激烈咳嗽，在心肺复苏的按压下，几口沉积的江水被吐出，赵择麟也随之逐渐清醒了过来，几个穿着黄绿军服的军人围上前来，一碗温热的清水下肚，赵择麟顿时觉得浑身舒畅缓和了不少。

　　待赵择麟意识完全恢复后，他通过攀谈了解到自己是被当地的红军救了，眼下战火纷飞，他们也在打水时正偶然看到了溯洄而游漂浮在水面上的赵择麟，于是把他捡了回来。

　　见赵择麟苏醒，众人心下不甚欣慰，问赵择麟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赵择麟却都只是面色阴沉，沉默着不答话。众人面面相觑，眼下兵荒马乱人如浮萍草芥，又回想起赵择麟是从河中游来，只怕也是个乱世中家破人亡的可怜人。一番商量，便决定过几天把他送去附近的村子，交给村民照料。

　　可在部队将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夜里却突然有敌人偷袭，一个日兵翻过围墙，一面嘴中叽里呱啦着一面朝赵择麟冲来，他以为赵择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残病人，便想捉了他当人质假以威胁，正当他为用手臂勒住赵择麟脖颈且把枪刀顶在赵择麟脊柱上而洋洋得意时，赵择麟却突然暴起，用袖中掩藏的军刀一刀刺目，并不忘趁着对方捂着眼睛大叫时补上几刀。

　　鲜血喷涌，溅满了四周的土墙，但这股带着腥咸的鲜血却像是唤醒了他的某种本能，赵择麟将地上落下的枪弹轻轻捡起。

　　屋外枪林弹雨，而当屋外的敌人被绞杀得差不多后，屋外执枪的红兵亟亟推门，却发现翻入屋内的那几人早已毙命只剩下赵择麟靠在屋角喘气。

　　见有人推门而入，也看见了他们脸上的惊诧，赵择麟丢掉了手中空壳的霰.弹枪，抹了一把面上的血迹，上前道：

　　“我的枪法凑合，眼下无处可去，让我跟着你们吧。”

　　为首几人对视了几眼，他们眼中显然有所踟蹰，但第二天一早，赵择麟却还是和他们一道出发上路了。

　　之后的许多年，赵择麟便成了名新兵蛋子，一直跟着这支军队，他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在杀.人上这么有天赋，就仿佛离开赵家后者一路颠沛流离中的鲜血唤醒了他的本能。

　　又或许是被仇恨驱使也未知可否，休息时，赵择麟一面咽着糠咽菜一面想着，擦拭枪.支的手却又是一顿。

　　*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全面抗战爆发，赵择麟所在的部队也随之被收编整顿，这些年来因他也算立了些小功且又受了伤，故而他便也得了个半大不小的军衔，尔后被暂且调回了城中负责联络。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正如赵择麟曾经所说，乱世中流离失所备受伤害的永远都是广大人民。

　　在路过挤满逃难流民的人堆时，赵择麟的余光瞥见了一个有些面熟的故人，但他依旧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只是对方却认出了赵择麟，她冲过重重人群，发疯般地拦在了赵择麟面前。

　　赵择麟认出她就是黄雨婷，曾经门楣显耀的名媛小姐，她蓬头垢面着，显得很是狼狈，衣服沾满污渍，颧骨两颊也沾着尘土，瓷器般白嫩到仿佛能掐出水的脸蛋也蜡黄憔悴了不少，哪里还看得出之前的光鲜模样？军.阀没落，黄雨婷也成了终日为生计奔波的失所流民。她现在在赵择麟面前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提裙敛衽，竭力保持着曾今上层名媛的那份优雅从容。

　　谈及赵家出事时黄家的漠然疏离，甚至不惜撕毁婚约，黄雨婷小声啜泣着，解释他们一家实在也有苦衷，父亲当时也是情非得已。

　　见赵择麟依旧没有说话，黄雨婷心下不由焦急，她拽住赵择麟的衣袖，小声唤他“择麟哥”。

　　“……择麟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嫁人，就是在等你啊……”见赵择麟依旧无动于衷，黄雨婷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又慌忙道，“只要你能放下仇恨，我、我可以去求父亲，让他把我们家的一半家产转到你名下，当做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

　　“抱歉。”赵择麟扒开黄雨婷紧拽衣袖的手指，衣袖上留下了一大串指印的皱痕，“父兄的惨死，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些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你难道还不能忘掉吗？”

　　虽然赵择麟语调冰冷，可黄雨婷却依旧不依不饶，她不管不顾地上前紧紧环赵择麟的腰抱住他，哑声哭喊了起来：

　　“择麟哥，我求你放下仇恨吧！就算你真的查清了这件事，扳倒了害死你父兄的真凶又如何，他背后的势力是谁暂且不说，你父兄也不可能复生呀！”

　　听闻此言，刚才一直面无表情的赵择麟却瞬间变了脸，他勾唇笑了起来，但这笑容却比刚才的神情更加冰冷：

　　“黄小姐，我们或许不是一路人，后会有期。”

　　说罢，赵择麟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被他推开的黄雨婷像失去了全部的气力般地跌坐在地，她哭喊着，破口大骂：

　　“赵择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我怎么会爱上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你给我回来……你去了你就没命了……“

　　黄雨婷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可从始至终赵择麟都没有回头，她抽噎着，直到最后说不上话来。

　　听到“爱”这个字，赵择麟觉得无比的讽刺，他也曾千百遍的想问：爱到底是什么，这么容易而廉价地可以说出口吗？

　　走出数步后，赵择麟突然侧头，淡淡道：

　　“那便是吧。”

　　*

　　虽然赵择麟对黄雨婷只是冷漠，可他却也知道对方刚才的那句话没有说错——时间的确是最好的解药，这些年来他关于当年之事的印象的确越发模糊，枪林弹雨中的奔波劳顿使他无心亦无力去回忆这些令他痛苦的回忆，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每每浮现的，却总是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一切事情。

　　他也曾千百遍地想要知道自己这么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可他却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是靠着这个可怜的理由慰藉坚持着，虽然在旁人看起来过分执着甚至可笑，可若是哪天他真得没了个这个理由，家人尽失的他或许真德就要成为没有依系的孤魂野鬼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件事已然成为了他的心魔，成了他在兵连祸结中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有时人会觉得时间像蜗牛般，迟缓难行，度日如年；有时又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白驹过隙，一晃而过。1945年，抗战结束，因为左臂中弹，赵择麟回了上海养伤，结束了他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涯，重回这片他阔别许久的土地。

　　但即便重回故土，但赵择麟却好像并不着急着同叶问嘉正面相见，他只是暗中打听着，却发现对方这些年来过得并不比自己安逸多少，不知是何缘故，他居然同时得罪了城中不少商贾大户和政.府官员，扣上了暗结日.伪的恶名，被人关押着听从审问，而赵择麟也就借机请.命接管了过来。

　　因此，之后的这几年里，赵择麟所做的不过只是养伤、投资、经商、暗中探查——

　　直到再次见到叶问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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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完结章，明晚九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