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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23 众生皆苦 ...

  •   几个月后,赵择麟身上的伤好了大半,若非踝腕上攀附着的两条深红蜈蚣般的狰狞伤疤,几乎都看不出他先前曾受那么重的刀伤。

      俩人所在的山村许是为了躲避战乱,几乎与世隔绝,戏班子是断然进不来的,故而为了生计,沈清河便选择跟着山民进山采药换钱,顺便也能顺道给赵择麟抓些药材。

      关于对方究竟是怎么脱离唐梁梨园的,赵择麟没问,他只是在一日喝药时偶然提到了喜儿,沈清河一怔,但旋即却冲他笑笑,道他已安排好,教自己不要担心。赵择麟听出了沈清河语气中的搪塞欺骗,却也没再多问,只是沉默了一会,尔后将对方递来的补药一饮而尽。

      能让沈清河这么一个骄傲的人放下身段,赵择麟当然知道他待自己是真心,可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去欺骗对方也欺骗自己。

      伤好可以下地活动后,赵择麟曾想过结束生命以了解一切,可当他双手抓着绳结直面终结时,双手颤抖的他最终还是没能拥有这个勇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们往往所希冀的都是历经沧桑磨难后的苦尽甘来,却很少有人能接受折断双翼由云端坠入泥泞,当然世上并不缺乏东山再起者,可那大多是意志坚定的伟人,赵择麟自诩自己生性懒散也并非伟人,所以他才总是懦弱得想要逃避。

      一日午后,沈清河照例去山上采药,赵择麟从睡梦中昏沉醒来,近来他总是做梦,很多时候梦中的画面不过只是一片凌乱的白茫,他孤身处于一片迷雾,但伸手向四周摸去却什么也探触不到。赵择麟想,这一定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否则怎么会让他到了夜里也难得安生。

      赵择麟从床上支起身来,他的脑内一片混沌,只觉自己口干舌燥,于是他下意识地便下床去寻水,却未料踝腕一软,脚下一个趔趄,额角便结结实实地磕上了桌角,赵择麟龇牙咧嘴地捂着额头,却见一颗圆滚的东西从怀中滚落,他一怔,有些费力地伸手把那枚物什从地上捡起——

      安静摊在掌心的是一枚纽扣。

      自那次被叶问嘉从仓库救出得到这枚纽扣后,赵择麟便把它缝在了口袋内侧,后来他曾把这枚扣子剪下,却一直没忍心丢掉,他曾试图麻痹,让自己忘掉这一切,可现在赵择麟却知道他骗不了任何人也骗不了自己。

      回忆山崩海啸般地涌上心头,血液随之一节节地变凉渐冻,赵择麟下意识地便想借酒浇愁,一如往常般地借着酒精麻痹自己,他凭着印象跌跌撞撞地跳走到柜子旁,却又突然想起这早就不是自家赵宅,没有巨大的红檀木书柜,更不可能会装着贴着漂亮花体字外文标签的名贵美酒。

      赵择麟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水泥墙角旁放着的那瓶农药。

      瓷碗破碎,白茬溅了一地,伴着胃里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和止不住泛上喉头的腥涩,赵择麟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但伴着眼前影影绰绰地明灭闪烁着的走马灯,他却终是失了意识。

      *

      “沈小弟,你家里好像出事了,你要不先回去看看吧。”

      山麓上,一个才从村里赶来给山民送饭食的年轻新妇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在收拾碗筷时对着正蹲在一旁清理药材的沈清河道。

      “出事?”

      见沈清河眉头紧锁,女人点了点头,一面把装满碗筷的竹篮重新挎上了手臂:“是啊,我瞧不少人围在你家屋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像是有人想不开喝了农药……”

      “是不是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个跛脚青年?”

      话音未落,沈清河却已“腾”地站起身来逼问般地亟亟问道,像是被一贯端重沉着的沈清河的变脸所吓到,女人神色一怔,稍微想了一下后,缓缓思忖道:

      “那人身上有没有伤跛没跛脚我不清楚,但看模样好像是你带来的那个青年,他平时也不大出门,总是一人独自闷在屋中,不过当时人多,我又急着来送饭,没看太清楚,要不我……哎哎哎,你采的药还没拿呢!”

      女人话还没说完,沈清河却已转身便朝山下疾驰跑去,女人拿着他方才没带走的竹篮在他背后大声吆喝,但沈清河却依旧头也不回。

      女人没有说错,隔着老远沈清河便已瞧见了围在自家门口的一众人群,人群密密匝匝地围环在一起,把屋前围得水泄不通。这里的山民虽然热心,但对这种事情更多的还是看热闹般的稀奇,毕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别说通晓医术,就连大字也都不识几个,毕竟在眼下这种乱世,能不能填饱肚子成功看到明天的太阳都难知可否,更不要说这些了。

      沈清河拨开人群,果见躺在地上面色惨白口吐血沫的不是别人正是赵择麟,心下不由焦急,但他很快却又冷静下来,赵择麟身旁蹲着一个身量魁梧的彪形大汉,那汉子给赵择麟灌了些苦参的盐水催吐,尔后又清洗了他的眼睛和裸露在外的皮肤,最后抬着沼泽里的头捏嘴喂下了药片。

      过了许久,赵择麟虽仍是昏迷着,但先前进的食却已吐出了大半,瞳孔不再扩散,指尖也无意识地微微颤动了下,人群发出几声欢呼,随后便也七七八八地散去了。

      “你是谁?”

      把赵择麟抱进屋放在床.上安置好,沈清河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不速之客,因为儿时在人世飘摇沉浮的经历,他向来对他人都存了三分戒心,唯一要说的例外大概便数眼前的赵择麟了。

      大汉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我是清风寨的,家里祖上是做郎中的,这次也是刚好来村子里的采购寨里需要的药材的。”

      “……清风寨?”

      沈清河皱了皱眉头,眼下军.阀割据,世道混乱,地痞土匪也随之多了起来,就连小孩嘴里唱着的童谣“清晨骑马打南衙,大爷背着马丽霞”都开始唱喝这般现象。沈清河和赵择麟眼下住的这个村子靠山绕水,附近住着从洞庭湖溯游而下的长江水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见沈清河戒备依旧,长着身腱子肉的汉子悠悠叹道:“唉,眼下这乱世哟……若不是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又有几个人想做这卖命的危险买卖?”

      “哎,小兄弟,我听你们口音也不像是这村里的,你们估计也是没处去吧?看你们至少也都是摸过枪的练家,要不然就来我们寨里,匪多船少,我们寨里前些日子和其他帮派发生冲突死了不少弟兄,正好缺几个机灵的插千,正好我们寨里还有不少药材能治这位小兄弟身上的伤。”

      像是怕沈清河不信,汉子解开药包给沈清河看了看,里头装着的不少药材西药的确是眼下难得的好药。

      对方言行坦诚,且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清河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

      对方也算守信义气,在俩人进了寨子后便把药材交给了二人,赵择麟和沈清河也逐渐发现,清风寨中也并非是清一色的泼皮无奈,与之相反,其中不乏许多因灾荒和战乱失地流离的农民和失业的矿工。

      帮寨里大多时候说得是黑话,但赵择麟却出奇般地能听懂不少,说来也是好笑,其间不少他竟是在父兄那儿偶然偷听见的。赵择麟逐渐了解到,那汉子是帮中的“水香”,即负责帮里内部安全的,算得上帮中的中层。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随着春去秋来,赵择麟的伤早已痊愈,只是因为这接连的受伤导致身上仍有些虚弱。

      为表达对前些日子中俩人帮忙帮里搜来了敌对帮派的地图,那水香为表达谢意便请赵沈俩人一齐吃了顿饭,汉子为人热忱,席间上了腊肉炒河蚌等数道小菜,

      赵择麟碗里盛着粥,可他食之无味地随手扒拉了几口,眼睛却不住往桌上一旁的酒上瞟,沈清河知他这辈子都是做不成清斋和尚的,但也怕他喝多了不好,便只给他倒了一半,赵择麟举起玻璃杯便一饮而尽。

      “小兄弟看起来也是个有骨气的人啊……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嗝……若是受了挫折想办法站起来便是,何苦伤自己的身家性命?”

      酒过三巡,汉子边握着打着酒嗝边眯眼感叹,显然他也是个有有着过往故事的人,或者说,清风寨中的大部分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

      赵择麟听得却有些心虚,原本甘甜的炒栗子嚼在嘴里也苦得发涩。

      众生皆苦,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最值得被渡的那个。

      但眼下赵择麟却也是这般想的,他想通了,他觉得自己不能死,相反却一定要找那个男人复仇,把对方施加在他身上的这一切痛苦全部如数奉还给他,这也是他眼下唯一能支持自己苟活下去的动力。

      自己这辈子就是和这个男人过不去了是吧?不知怎地,赵择麟没来由地觉着一阵好笑。

  • 作者有话要说:  PS,生命是最宝贵的,任何时候都不要随意侵.害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另外小天使们也别学赵少爷放浪不羁醉生梦死,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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