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民国]》弹冠按剑

2、Chapter1 伊始之初

　　“哎哟……黑桃9，黑桃10，黑桃J，黑桃Q，这前四张牌可都是顺子，赵少今个手气不错嘛，不知这最后一局两位是跟呐还是不跟？”

　　在一片由刺鼻烟雾与汗臭味缭绕而成的细密大网中，顺德赌场里人送外号“许三娘”老板娘破天荒地从赌场一隅的青纱帘幕后现了身，扭动着婀娜窈窕的身姿朝赵择麟款款走来。

　　许三娘盘发着簪，身着一袭如意领苏绣暗红旗袍，背上绣着的那只赤金色浴火凤凰在赌场晦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异样的美艳，鞋根纤细，腰肢曼妙，她虽已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

　　赵择麟岂能听不出对方娇艳音调下，如毒蛇绚烂皮囊般的暗藏威慑。毕竟，这许三娘是何许人也？平日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让她这尊坐镇的大佛出面露了脸，若是寻常人家早就吓破了胆，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但眼见着那抹娉婷多姿的身影已经行至自己面前，大咧倚靠在软皮靠背上的赵择麟却只是极为淡定地耸了耸肩膀，抬起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着痕迹地瞟了眼牌桌对面的中年男人，面上的笑意仍似春风拂面，让人着实难以想象，这轻佻不羁的语气会是从一个成年未久的小崽子口中说出的：

　　“有美人捧场，赵某自当奉陪到底，就是不知道对面那位意下如何？我可从来不爱强人所难……”

　　“妈.的……你这乳臭未干的小赤佬嚣张些什么！跟就跟！”

　　显然被赵择麟的嚣张态度激怒，牌桌对面原本还眉头紧锁，心浮气躁地拨弄着手中一串舍利的中年男人瞬间便拍案而起，破口大骂。

　　毕竟这男人也算是这赌场里玩哈梭的常客，不说是个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但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能输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便又继续咬牙切齿：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和我的最后这张底牌都得由我亲自来翻。”

　　像是早有预料，赵择麟对此倒也没有恼怒，而是用眼神示意身旁的荷官无需上前，抬手做了个绅士的动作后，潇洒道：

　　“请便。”

　　随着一年都难得见上一面的老板娘的“大驾光临”，顺德赌场里的赤膀赌徒们便犹如苍蝇叮食腐肉般，三五成群的蜂拥聚集到了赵择麟所在的牌桌，形成了一堵厚实的人墙，将赵择麟几人包围其间，不少不明所以的好事者伸长了脖子想一看究竟——

　　方块9，四条。

　　那中年男人的手气也的确不差，只要赵择麟的底牌不是黑桃K，那这中年男人便定是胜券在握，因而在翻赵择麟面前的那张底牌时，那中年男人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有意掩饰的洋洋得意。

　　牌桌边上的看客越集越多，本还如麻雀般聒噪不安的人群，在那沾沾自喜的男人将手轻轻按在赵择麟的底牌上时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皆屏息而待赵择麟面前的那张底牌大白于世。

　　……黑桃K，同花顺！

　　围观的众人见状，悉数倒吸一口冷气，虽说赵择麟的这组同花顺并非为最高点数为A的同花大顺，但即便如此，出现一组同花顺的概率也称得上好几个月都难得一遇。这等万中无一的好事却偏生能让这个整日游手好闲，尽搞些旁门左道的毛头小子遇上了，也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运道好。

　　相比起众人的瞠目结舌面面相觑，赵择麟倒是从容依旧，依旧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将一只胳膊搭靠在椅背上，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了如指掌。

　　吩咐背后跟着的两个家丁收好了桌上放着的那一大摞银币收入囊中后，便利落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齑粉，豪气云天地道了句：“打道回府！”，俨然一副公子哥的做派。

　　在赵择麟途径男人身边时，男人正跌坐在座位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赵择麟便十分自然地将开局前对方为羞.辱他而甩在自己脚边的那根烟头塞回了对方因惊骇而张大的嘴巴里，面上那玩世不恭的痞笑愈发浓烈。

　　“多谢您的‘彩头’”赵择麟趁着男人没回过神来的罅隙，在他耳边小声耳语，“还有……您的千数也是不赖，但气运还是差了些呐——”

　　“后会无期咯。”

　　说罢，原本垂头不语的男人霎时便猛地抬起了头，仰视着笑得一脸不羁的赵择麟。在对方震惊不已甚至几近恐慌的眼神中，赵择麟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尔后便飒然一挥衣袖，冲那娥眉凌厉、面色愠怒的许三娘学着江湖人士那般拱了拱手后，径直离开了顺德赌场。

　　*

　　赵择麟离开后顺德赌场瞬间炸开了锅，四下一片哗然，七嘴八舌者有之，怅然若失者有之，自愧不如者亦有之。但沸腾不过十分钟，看够了热闹的众人便也没了继续回到赌桌的欲.望，不一会儿便如窗外的霞雾般散了大半。

　　“你说这赵家的小子是个什么来历，要说他没耍什么花招我可不信。”

　　待出了顺德赌场又向右拐了个弯后，一位扎着对麻花辫的年轻姑娘终究还是没沉住气，在向四下打量一圈，见无人注意此处后，便冲身旁的女伴小声嘀咕道。

　　“嘘！别瞎说，他父亲赵鹏程可结棍（厉害）着哩。”

　　麻花辫姑娘右侧的高挑女伴显然要比她小心谨慎得多，闻言立马捂住了麻花辫姑娘的嘴，做了个噤声状，又七拐八拐了好一阵后才低声答道：

　　“他呀，可是咱这上海滩里数一数二的大商贾，那个什么富……富可敌国懂不懂？两道里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十里八村的可没几个人敢惹他，你看老板娘那脸黑的，要不是这个原因，那小子怎么可能带着这么一大笔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正如这位高挑女伴所言，顺德赌场地处公共租借里炙手可热的虹口区，人流量极大，鱼龙混杂，上至军座厂主，下至乞儿娼.妓，三教九流无一不有，但也正因如此，这顺德赌场的名号愈传愈广，在这上海滩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关于老板娘背后的势力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江河日下的皖/系/军/阀有人说是不久前成立的南京国/民/政/府，反正不管真相如何，都为顺德赌场增添了几分令人畏惧的神秘色彩。因而在顺德赌场中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个赢了钱的赌客在离开时都会依据赢得的钱财留下一部分钱币以保“平安 ”。

　　而像赵择麟这般赢了这么一大笔钱，不仅不破财消灾，反而还如斗鸡般昂着脑袋，神气万分地阔步走出大门的，要么是个完全不通人世的愣头青，要么就是个有恃无恐的“小霸王”。

　　“看他那样子，定又是个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这年头虽说没了那皇帝老儿，可这人还不是分了三六九等的，真是学得好不若生得好！”

　　想起那些厂主们颐指气使的蛮横模样，麻花辫姑娘便显得颇为不满，忿忿不平道。

　　“唉，可不是吗。这世道乱的……今个来个丘八，明日来个宪帝的，前段时又死了那么些人，这世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呀……”

　　高挑女伴闻言，内心也不由泛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惆怅苦涩。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总有英雄豪杰向往浴血奋战建功立业，企图以一己之力护危弱之累卵、扶大厦之将倾；亦有乱世枭雄心怀“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的壮志豪情；但这泱泱大国之下，更多的平民百姓们却只希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一生平安喜乐便已足矣。

　　“嘿，两位姐姐好雅兴，想说些什么不妨当着我这个正主说……或者也和一和我一道去那花满楼，我可很是乐意‘洗耳恭听’。”

　　正当两位姑娘沉默不语之时，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赵择麟却笑嘻嘻地凑到了两人面前，一副嬉皮笑脸的流.氓模样，惊叫一声后，吓得花容失色的两人便如同受了惊吓的鸟雀般飞也似地逃开了。

　　看着两位姑娘远去的背影，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的赵择麟不由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在这乱世里头乱嚼舌根可是危险着呢，希望你们好运，毕竟现在这世道能平安活着便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赵择麟便已经领着身后的两个家丁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家门口。

　　父亲赵鹏程虽然身为上海滩里有头有脸的富商大贾，但也没有附俗风雅，如其他厂主那般对自己的住宅进行大刀阔斧地翻新，所以赵氏父子俩所所住的房屋依旧是祖上留下来的那种红砖绿瓦的小府邸，在一众花花绿绿金碧辉煌的各色洋宅中反而显得格外显眼。

　　“爹！”

　　一推开赵家的红漆大门，赵择麟便开腔吆喝道，声音虽然洪亮，但却全然没了在外头的嚣张跋扈。

　　“你这小兔崽子又跑哪撒野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对自家小鬼的品性了如指掌，大亨赵鹏程搬了把太师坐在院内的一棵枝叶蓊郁的槐树下闭着眼睛听人念着《民报》。

　　在父亲身旁读报的是位身量清癯的儒雅青年，他带着副银丝眼睛，面容俊朗，眉目如画，像极了天生的衣架子，一身剪裁得体的青灰色长衫简约笔挺，整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丝冗杂累赘，显得干净而利落，气焰却也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冰冷生硬，反而如那煦阳涓流般亲近随和。

　　当一直认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赵择麟挑挑眉头，有些不满地上下打量着父亲身边战着的这个不速之客时，两人的目光无意间交汇在了一起，却对方见状既未故意闪躲，也没有出言奉承，只是微微颔首。

　　熏风微拂，树影婆娑，青年低垂的发梢与温润的眉眼皆染上了些粼粼波光，这个恰到好处而清浅疏离的笑容令赵择麟一怔——

　　在今后的无数个枪林弹雨的日夜中，哪怕在生死一线危在旦夕之时，这个收敛在赵择麟记忆深处的笑容依旧如鸦.片.罂.粟般纠缠蛊.惑着他，令他沉沦其中几近疯狂。他甚至也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倘若自己没有遇见过这个男人，没有沉沦于这春暖花开的虚幻梦境，自己现在是不是就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快乐！最近吃粽子了吗？
－
　　小天使们好久不见！
　　介于本文励志成为一本优秀的饭前开胃狗血读物定位，玉山我决定改成下午六点更新，配合晚饭食用更加，可以试着看看这一个月十万字读下来有没有胖一点（ｘ）
　　总而言之，一般情况下每晚六点更新，如果超过时间没有更新的话那一天就不更啦，但第二天一定会按时更新，存稿丰富，最多隔天更，十万字中短篇，一个月左右完结=3=
.
　　明天晚饭时间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