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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18 飞蛾扑火 ...

  •   看着闹事工人们逐渐走远,赵择麟长吁一口气,但一回头又恰巧对上了一旁叶问嘉如水般的清泠目光。

      “谢谢你……”赵择麟想了想,又补了句,“……这么三番五次的帮我。”

      面对赵择麟带着几分踌躇的郑重言谢,叶问嘉神色淡然,依旧是一贯的若即若离。

      “令尊曾于我有恩,何况我说的都不过是实事罢了,何况两个月后这笔工钱你仍是要一分不少的拿出手来。”

      “你回去后先查查账本吧。”

      说罢,叶问嘉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一个多月后,赵择麟确实如约凑齐了所有工人工钱,但这笔钱却是他咬牙卖掉了一脉相承了百余年的赵宅换来的,而且紧随其后的便是无奈辞退了近半工人。

      其实,即便没有工人们的施压与那张字据,赵择麟依旧会按照允诺的时间赋予工钱。父亲从小到大就教导他人在江湖行走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要讲究诚信,这也是他们家百年来一直口碑颇佳,在商界口耳相传的原因,赵择麟就算再怎么不学无术,但却也不会允许就这么砸了自家苦心经营了数百年的招牌。

      看着赵宅被抵押典当出去,那黑瓦白墙红砖即将不再姓赵而沦为他人的所有物,赵择麟捏紧了拳头在心里暗自发誓,今后有朝一日一定要再亲手把它赎买回来——

      可这些即便成功了却也已是后话,没了赵宅,现在的赵择麟在大街上好似孤魂野鬼般胡乱晃悠着,夏蝉嘒嘒鸣叫着,聒噪到令人心烦,天地之大却仿佛没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

      父兄过世,仇家觊觎,工厂亏损,家产变卖,就连黄家也推迟了订婚仪式。

      赵择麟觉得人生已经他.妈.的倒霉得透透的了,不会再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因为遣散了下人又无处可去,赵择麟便干脆一户户地亲自前去给工人送工钱,看到丈夫拿到工钱后,原本正因战乱中物价飞驰而愁眉不展的妻子扭成“川”字的眉头舒展开来,小孩儿眼中迸发出的欢欣雀跃,赵择麟突然就觉得这一切也都值了。

      兜兜转转,在半途中赵择麟碰上了外出采购的沈清河,但他却没告诉神色略显复杂忧心的对方这一切,而是依旧同其随口闲聊,谈笑风生。

      赵择麟很清楚众生皆苦,通过上次那番交谈,只怕眼下对方是自顾不暇,哪里生得出闲心来管他,指不定对方还在心里鄙夷暗骂自己这个纨绔膏粱呢。更何况便是说了又能如何?难不成他还能住到唐梁梨园里头去?若是被那群趋炎附势之辈知道他眼下的窘迫,只怕连门槛都不会让他碰到。

      但赵择麟没有想到,既然唐梁梨园里的人都知道了,沈清河又如何可能会不知?况且以沈清河这般拒人千里的高傲性子,若当真瞧不起他又如何会同他交谈言语?

      只是这些眼下他都不知道。

      *

      摁响公寓门铃,赵择麟走入叶问嘉家中。

      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叶问嘉家中收拾得干净利落,常用的生活用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便是看过去便觉神清气爽。但令赵择麟先前没有想到的是叶问嘉家中居然中了不少花草。

      时值初夏,那些花草红红绿绿,蓬勃盎然着,其间最为赏心悦目的便是书桌上放着的那盆枝叶葳蕤的红色三色堇。

      “喏,这是你这几个月以来的工钱。”

      在沙发上坐定,赵择麟把一沓钱递到叶问嘉面前,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这些日子来他一直在奔波忙碌,面容因而憔悴了不少,颏下冒出了青茬,甚至连眼下还多了两道眼圈,衬得他本就卧着卧蚕的眼下更显鸦青,成了一活脱脱的国宝。

      毕竟今天已是字据中约定的最后几天,见叶问嘉不接,以为对方是误会他没有按时给其他工人结清工资,赵择麟连忙解释:

      “别误会,你的这份钱是我最后给的,其他人的工钱我早就挨家挨户地结清了。”

      叶问嘉忽而开口问道,但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却更像是在确认:

      “你把房子卖了?”

      显然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突然宕开一笔,赵择麟一愣没有否认,随后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却是故作轻松:

      “……或许是前二十年放浪得太厉害,让我现在还债呢。看起来上天总是公平的,毕竟人在江湖混,总是要还的。”

      “这钱拿了你就再去别的厂子找份新工作,反正以你的学识和能力,在这整个上海滩乱走都不是啥难事,总归饿不死的。”

      把那沓钱往桌上一放,赵择麟便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爹、大哥、大姐都走了,二人估计也会缘尽于此,走出这扇门之后偌大的世上就真的只会剩自己一人,赵择麟鼻头一酸,心下顿时生出几分酸胀的难受。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时,忽而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体内的血液霎时寸寸凝结成冰,赵择麟僵硬在了原地,但对方却施展更加用力地轻轻环住了他,仿佛在用肢体温度乃至心跳告诉他自己的存在。

      右臂环展,左小臂上绑着的绷带,却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先前的舍命相救。

      “你留下来吧。”

      赵择麟闻言一愣,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对方话下的深意,紧跟着的话语却已接踵而至。

      叶问嘉抬眸:“我这刚好缺个清洁工,赵少爷,你没问题吧?”

      赵择麟:“……”

      *

      叶问嘉虽然说着让他留下来做清洁工,但却也不可能真的就让他在家中干家务活。叶问嘉是个办事极其干净利落的人,他也清楚赵择麟的秉性,别说伺候他人,便是能照顾好自己都已算谢天谢地,故而大部分时候便是有家务最多也是两人一道完成,很少让或是说敢让赵择麟一人独自进行——

      毕竟他曾经炒个菜都能差点火烧了厨房。

      而一番同居相处下来,赵择麟也发现叶问嘉也并非是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对外物一贯冷漠淡然,恰巧与之相反,他反而极具人情味与浪漫气息,更别提他做的那一手令赵择麟这个挑剔嘴都啧啧称奇的好菜,一面设法整顿工厂,一面待在叶问嘉家中蹭吃蹭喝的赵择麟心里的那个美滋滋自是不言而喻。

      但有几次他却无意撞见了叶问嘉坐在书桌前,双手交叠在颏前对着桌角的那盆红色三色堇发呆,仿佛在悼念着一个故人。

      赵择麟感觉俩人的关系早已心照不宣,那句挽留与拥抱不是说明了一切?可惜俩人之间能领证也不能办礼,要不然他哪怕冒大不韪也定要娶了叶问嘉,让他做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是夜,虫鸣螽跃,风扇搅动着粘稠的空气嘎吱作响,夜风穿堂,簟纹如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赵择麟却是眉锋紧锁,出了一身冷汗。

      赵择麟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还小,娘也还年轻,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豆绿掐金旗袍,盘着发髻簪着花,身姿娉婷婉转,好似一朵盛开的木槿,模样温柔贤惠,眉目温柔似水,正是是赵择麟残存着的模糊印象中母亲该有的模样。

      梦中的母亲眉睫低垂,正柔声给他唱颂着流传许久的歌谣,而小赵择麟亦双手托腮,津津有味地听着。

      但突然间,一只毒蛇攀上了母纤细洁白的脖颈,赵择麟心下焦灼,却动弹不得。那只模样斑斓的蟒蛇缓缓爬到赵母颈间后便张开血盆大口骤然一口咬下,歌声戛然而止,母亲眉目模糊,随之化为了一团黑雾。

      迷雾消散,那毒蛇不知何时便已经蹿了过来,那蛇缠挂在赵择麟脖子上,吐出的温凉信子抚在他面颊上,一片湿乎乎。

      赵择麟心下焦急,但那毒蛇却越缠越紧,如何也扯不下来,他没有办法,只能不断朝前奔跑。当气喘吁吁的赵择麟终于甩开那条毒蛇,却又迎面与另一人撞了个满怀,正当他想要道歉,那人转过了身来,竟是七窍流血的父亲!

      “小心……身边人。”

      苍老嘶哑的声线留下这句在赵择麟听来犹如魔咒梦魇般的话后,转瞬消散不见。

      “爹!娘!”

      赵择麟从梦中乍然惊醒,他惊魂未定地坐起身来,发现睡袍早已被冷汗侵湿,感受到面颊上的一片冰凉他便抬手摸了摸——

      是泪。

      赵择麟本想起身下床,但从方才那场梦魇抽身后,他只觉头痛欲裂,浑身连一丝气力也无,转而却又再度躺了下去。

      赵择麟睡得昏昏沉沉,其间反复醒来数次却又很快再度陷入昏睡,他觉着自己一会儿掉入火炉一会儿又坠入冰窖,脑袋晕晕乎乎,浑身都使不上分毫气力。

      直到一阵温热的苦涩在他嘴中蔓,驱退了体内的燥热回寒,赵择麟这才迷蒙着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额头上不知何时搭了块冰凉的毛巾,而叶问嘉正端着已经喂下大半的碗汤药坐在床边。台灯和月光的光线流淌在他的镜框发梢,银华流转,影影绰绰,洒下一片谪仙般的清癯剪影。

      “真是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娇弱’……咳,咳咳……”

      赵择麟戏谑开口,声音却嘶哑干涩得吓人。

      见赵择麟转醒,叶问嘉也没搭理他的玩笑话,而是伸出他那双天生合该用来弹奏钢琴的修长双手,重新投了遍毛巾拧干后搭在赵择麟滚烫的额头上。

      叶问嘉的指尖很轻,很凉,像是蜻蜓点水,无意扫过赵择麟的眉心发梢,就让赵择麟如逢甘霖般地一个激灵,灵台霎时清明了不少。

      忧思成疾,赵择麟得的是心病。

      见叶问嘉喂完汤药又过了一会发现自己本就不高的低烧消退了下去,端起碗勺就要走,赵择麟揪住对方衬衫衣摆,眨巴着眼睛委屈巴巴地开了口:

      “你别走……”

      叶问嘉的脚步一滞,他停顿了一会,然后转过身来,反射着月光的镜片后赵择麟看不清对方真正的神色:

      踌躇良久,叶问嘉终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声线清朗:

      “……好。”

      霎时间,赵择麟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仿佛行走在晃荡的吊桥上的两人下意识地便会、也只能抓住身边唯一同伴的手一般的希冀与冲动。

      赵择麟倾身凑到男人面前,鼻尖萦绕的是比平日更加浓郁的药草味,他注视着男人那双寒星宝珠般的漆黑眼瞳,一字一顿——

      “叶问嘉,我好喜欢你。”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两句哽噎在喉咙中良久的话语终于见了天日,赵择麟瞬间觉得浑身都仿佛都轻松了起来。在感情上他向来习惯于直来直往,不懂藏着掖着。毕竟,绝大多数时间他便是不说也同样会有一堆女人蜂蝶逐花般争先恐后地围绕在他身边,他的那张脸和先祖累计的家业给他提供了这个资本。

      先前父亲和赵氏工厂还在,赵择麟心下还有所顾虑,可眼下的他已是一无所有,故而便也不再忌惮,爽爽快快利利落落地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

      招蜂引蝶,桃花不断,同时却直截了当,敢于摊牌。

      在感情上,赵择麟一贯如此。

      见对方虽然没有回答却也并没有回避,早已百爪挠心的赵择麟伸手,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脖颈,铺天盖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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