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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7 罢工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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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宅离闸北区说远不远,但说近却也不近,中途跑到一半,瞧见叶问嘉嘴唇发紫面色惨白,即使胃里的灼烧依旧未减,但赵择麟依旧没再让对方背着自己,而是搀着对方一路疾驰狂奔。
一路上虽心惊胆战,但好在二人脚程不慢,况且也不知叶问嘉使了什么手段,绑架赵择麟的二人也并没有瞧见追上来,虽风声鹤唳但也算有惊无险。
待脱了黑暗回了赵宅,借着灯光赵择麟这才发现叶问嘉左小臂上鲜血淋漓,就连自己的袖口衣摆都蹭上了血渍。守夜的张叔见二人浑身是血被吓得魂飞魄散,但也在赵择麟以眼神示意后战战兢兢地拨了赵家私人医生的号码。
已近寅时,心知医生过来需要时间,但叶问嘉小臂上的伤却必须要先行处理,赵择麟便自己从书房拿来了棉签酒精纱布和镊子。
因是个实打实的天骄小少爷,赵择麟从小到大被家里人护得极好,虽生在这乱世,但唯一见过最多的血却是厨房里过年杀鸡,故而在用镊子去夹对方血肉模糊的臂肉里埋着的子弹时,虽有意克制,可手仍不免有所颤抖。
待终于把子弹从肉中夹出,并进行了简单的消毒包扎后,背后涔涔冷汗的赵择麟终于松了口气,但他以余光去瞥叶问嘉时,却见后者那冠玉般的面颊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痛苦张惶——
仿佛早已对此习以为常。
“谢谢。”
面对叶问嘉的点头道谢,方才吃完了药粥止了上吐下泻的赵择麟有些虚弱地摆了摆手,止了对方的言谢。
“不必,要不是为了救我,你哪里犯得着遭这么场罪?不过……”
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赵择麟眼珠转了转,又忽而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就算我通过钟表行告诉了你在闸北区,可闸北的库房也不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难道……你是一个个找的?”
叶问嘉没有接话也没有反驳,权当默认。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的舍命相救吗?
赵择麟不敢置信,那句疑问在喉头兜兜转转,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医生来后称赞了一番伤口的处理及时,便给叶问嘉挂上了点滴,打了石膏绷带,并给赵择麟开了几剂退烧安胃的药方。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又过了将近一周,从中缓过神来的赵择麟这才生出旁余的气力想着去探寻究竟是谁绑架了自己。
可叶问嘉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翌日清早便已把一份因果关系罗列得极为详密的单据交给了他。赵择麟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那些弯弯绕绕他想不清楚,只通过对方的这份资料看懂了上次绑架他的人是一仇家。
赵择麟没有多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对于叶问嘉,他下意识地便是信任。更何况父亲叱咤上海滩商界这么多年虽然并无意树敌,可毕竟树大招风,却还是在有意无意间惹来了一群视他们赵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仇家。
至此,这件事在赵择麟心下便已翻了页,他本以为这些倒霉事就该这般过去,却万万想不到这只是个开始。
*
“之前的工钱怎么还没有结,已经连续两个月快要三个月了,不给工钱我们凭什么给你做工?”
“就是,我们付出了劳动,给工钱天经地义!”
“给钱!给钱!给钱!”
……
因前方战事吃紧,赵家前些日子派出的数艘商船葬沉海底,数千大洋的货物血本无归,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一贯走的数条商路又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封锁。加之父亲离世,先前不少曾受过赵家排挤竞争的商家心知赵择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便也淡了同赵家的往来,当然这之间只怕还少不了如先前绑架他的那般仇家的落井下石。
听着宅院外工人们此起彼伏的高声叫嚷,赵择麟本不欲理会,想着自己平日里待大家也算不薄,过一阵子便该消停。却未料那声音架势却愈演愈烈,甚至还带上了猛烈撞门的巨响与疾声咒骂。
赵择麟心下暗啐“欺软怕硬”,当年父亲在世时赵家也曾遇到过困难,那时危机持续了整整五个月却无人敢吱一声,现在父亲去世了便各个都嚷着“自由与权益”的闹腾了起来。
……还真是当他是软柿子在捏!
但眼下赵择麟却也没时间和心思再去慨叹什么世事冷暖人情浇离,眼见有心急体健的工人马上便要翻过围墙跳入院内,他叹了口气,从原本瘫软着的沙发上披衣起身,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后推开了赵宅的大门。
“各位。”
见院门顿开,赵择麟从中走了出来,原本嘈嚷的人群一时间反而静了下来,赵择麟扫视了面前抄着棍棒的几人一圈,却是淡淡开口:
“你们的来意我心中下明白,你们的担忧我也明白,可近来庄内钱财周转确实出了些问题……”
见话音未落为首几人便已面色一凛,赵择麟转而变了神色,面露郑重,正色道:“但各位放心,我拿赵家先祖的名誉起誓,两月内必定结清欠各位的工钱。”
赵择麟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在场众人也仿佛被他的话语打动,一时陷入踌躇犹豫,但为首的工头却又很快回过神来,高声呼道:
“大家伙,你们别被这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一个多月前我们就曾问过,那时他便和我们说一个月过后定然结清工钱,可现在呢?一个半月都过去了却还是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就是,他明显就是在搪塞我们,没准还逮着机会就想私渡逃走呢!”工头身旁的另外一人连声附和,转过身去冲众人继续鼓动,“我们今天要是拿不到这血汗工钱还真就不走了!”
语罢,紧跟其后的工人皆是振臂高呼,一时间一呼百应,工人们高昂的声音在赵家堂前鼓荡回响,惊起房梁之上一滩雏燕,至于赵择麟的皱眉喝止解释更是如泥牛入海,连一星尾音都听不见。
正当赵择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却不知该当如何时,不知何时到来的叶问嘉却自队尾却走出,走到沸腾不已的众人面前平徐开口:
“大家听我说两句。”
许是因其气度清朗不凡且美名在外,叶问嘉在赵家一众工人面前颇具号召,众人或多或少都尊敬他的学识与才华,故而叶问嘉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场面却霎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叶问嘉身上,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语。
“我来赵家做工未到一年,却也能感受到老爷和少爷的关怀备至,各位比我来到赵家更早,也比从外归来的我对赵家更为了解。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想大家都有所体会。”
“何况据我所知,你们中的不少人都是在失业后处于困难时期时来到的赵氏钱庄,赵家曾给各位雪中梅送炭,眼下诸位以这一时的期限作为还礼的琼瑶,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叶问嘉说着,抬头看了眼一旁神情复杂的赵择麟,“赵少爷也愿意立字据为证吧?”
乍闻此言赵择麟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是的。”
从始至终,叶问嘉都不过只是凝视着众人的眼睛,不徐不疾地淡淡说着,不过分褒扬,也不扭曲歪解,仿佛只是在有理有据地陈述阐列着一件事实。他的这番话轻轻巧巧,却仿佛四两拨千斤,春风化雨于无形。
叶问嘉语罢,方才喧闹得厉害的工人却陷入了一片静默沉思,为首几人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一番又沉默片刻后,工头举起满是腱子的手臂挠了挠头,踟蹰上前:
“您说的对,我们也的确可以再等一段时间,但最多再过……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们必须要分文不差地拿到工钱。”
见众人沉默了一会皆点头附和,又见赵择麟当着众人的面立了字据,那工头便也不再纠缠,挥了挥手:
“我们走,两个月后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