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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16 舍命相救 ...

  •   柳枝抽出鹅黄的新芽,街道两旁种着的玉兰花也已结出莹白胜雪的骨朵,凛冬呼啸而过后,百草权舆,万物苏醒。

      春天来了,赵择麟的二十岁生日也近了。

      虽说父亲向来节俭,不喜欢奢华铺张,但毕竟身为家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霸王”,每当赵择麟将过生日,届时家中大堂中几道檀桌椅一摆,红木桌一放,请上几个名伶歌姬到家中唱戏助兴,一家人聚集在一起,热热闹闹风风火火地听大戏。

      赵择麟十五岁生日时,古灵精怪的堂妹来家中做客,便顺带来了个上头插几根花花绿绿蜡烛的奶油蛋糕,据她说是那些外国佬每年过生日时便都要吃这么个生日蛋糕,并且在吹蜡烛时可以在心中默默许愿。

      大家本也不过是图个新鲜,却未料大姐却对奶油过敏,翌日便起了满身红疹,于是在那之后家中便再也没吃过蛋糕,每年生日依旧规规矩矩地吃长寿面。

      只是今年怕是不会再有了。

      看着一旁台历上那个象征着生日的红圈,赵择麟勾起唇角,心下一阵苦笑,暗自自嘲道。

      “少爷。”

      伴着叩门声,女人略显苍老而难掩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赵择麟回头,便见刘妈正站在房门口,手中端着的是一碗长寿面。

      氤氲缭绕着的水汽白雾下,面条晶莹,葱花碧绿,茭白色红鲜嫩好似莺哥喙,面皮上头一如既往地放着个煎炸金黄的荷包蛋,秀色可餐,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看着这熟悉的长寿面,赵择麟心下一暖。

      “唔……这面是您做的?”

      一面大快朵颐着手中的面条,赵择麟一面含糊不清地问道。

      “是啊。”交叠着双手的刘妈点点头,“可还合少爷的胃口?”

      “刘妈做的当然是顶好的!”

      赵择麟点头,继续疯狂饕餮。

      “少爷说笑了……您慢些吃,锅里还有呢。”

      见赵择麟好一阵风卷残云,刘妈既欣慰又满足,却又怕他吃太快被噎住,忙声笑着劝道,但却又忽而想起了些什么,却道:

      “……不过也亏叶先生今晨打电话提醒,否则我这一把年纪,只怕老糊涂得都要把少爷您生日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赵择麟闻言,夹面的手一滞,咀嚼的动作随之而停,那缠在筷子上的半截面条就径直落回碗内,溅起几星面汤,那汤还透着些滚烫,落在手背上便染起一小片红,但赵择麟却仿佛浑然不觉,只是皱起了眉头 。

      ……他从未告诉过叶问嘉自己的生日,那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除夕夜时赵择麟的确是在故意借机试探叶问嘉,可眼下看来他却是更加迷惑——不着痕迹的拒绝?疏离?亦或是……相安无事,乃至默认?

      就像雾里看花,从始至终他就没有摸清过对方的态度。

      刘妈走后,喝完碗内的最后一口面汤的赵择麟沉默了一会,看着日历上标注着的“去库房验货”和其下一小排被抹得乱七八糟的三个字,赵择麟放下手中碗筷,披上一旁衣架挂着的褐色针织衫和同色毡帽,转而走出了赵宅。

      春寒料峭,空气中仍还带着些寒意,眼前的景色也仍是一片冬日未尽的萧瑟,在巷角赵择麟瑟缩了下,抬手拢了拢衣领,停下了脚步。

      每月十五是俩人约好一起去库房查货的时间,按时间算来,眼下叶问嘉确实也同样该在库房,方才冲出家门几乎是赵择麟下意识的举动,可眼下冷静下来,他心中却又升起了犹豫——

      等会到了库房他又该怎么问?质问他?还是半开玩笑?亦或看似无意地提及一句?

      思及于此,赵择麟心下一片乱糟糟。而更为令他恐慌的是,他极其惊异地发现,这些日子来,“叶问嘉”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出现的频次愈来愈多,且势头有增无减,可细细想来,对方的每每出现却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一闪即逝,刨根问底得寸进尺并对此感到乐此不疲的却反倒是自己。

      寒风拂过,激得赵择麟冒出了一身白毛冷汗,衬衫随之紧贴在背后,一片黏糊涔涔。赵择麟心下登时生出几分隐隐不安,他有些僵硬的支起身体,欲快步离开巷角,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劲风呼啸,阴影笼罩,当头一棒狠狠砸向后脑勺,赵择麟还没来得及回头,便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

      “……呃,嘶——”

      当五感六识再度回归,赵择麟睁开双眼,引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他显然被人用布条蒙住了双眼。

      虽然双手双脚皆被人捆缚,但他仍是费尽全力地支起身来,感受着身下水泥地面的粗砾冰凉,虽说脑仁像是要被斧头劈开般一阵生疼,但赵择麟却是出奇的镇定,脑内盘算起了自己和父亲这二十年来得罪的仇家。

      “吱啦”一声,大门上的铁链被人粗暴扯下,伴着几句夹杂着骂咧的嘈杂,听着细碎的脚步,赵择麟能感觉到有人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

      舔舐了下干枯的嘴唇,赵择麟哑声问道,但回应他的却只有一阵空荡的回音,听着这阵回响,赵择麟可以断定绑架他的人把他丢在了一个不小的仓库。

      “你们要是要钱的话我给你们就是,你们先放开我,我好……”

      赵择麟自顾自地侃侃而谈着,毕竟以眼下这般情况,绑架他的要么谋财要么害命,但对方却并没有一上来就动手,那唯一剩下的便只剩下第一种情况。

      这般想着,赵择麟的声音甚至都带上了几分笃定。但他话音未落,但见一把冰凉的枪口却已被径直抵在了额角,他便不说话了。

      “闭嘴。”

      一声略显年长的沉声自赵择麟头顶冷冷传来,但另外一人却连忙上前,把那枪管挑开了去,听那声音显然年轻了不少。

      “哎哎……别啊,这么好一桩摇钱树,你忍心就这么直接砍了?”

      “上头没说。”中年人面不改色。

      “啧。”年轻人极为嫌弃地轻啧一声,“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死脑筋还真是傻!那照你这么说,上头可也没叫我们杀了他,你也别轻举妄动,省得把这事搅黄了……”

      听着俩人逐渐踱远的脚步,赵择麟松了口气,亦暗自记住了隐约飘来的“闸北区”,但他悬着的心还没落来,便又听见“踏踏”的脚步声再度再空落的仓库内盘桓响起。

      “喂,小子,报你家人的电话,叫他们送一百个大洋到天桥左数第三棵树下。”

      “我不知道打给谁……”赵择麟面露犹豫,“除了一个远在国外的大姐,我的家人都死完了。”

      显然认为这是赵择麟的狡辩说辞,年轻人扬了扬手,语气颇不耐烦:

      “那就打给你现下最亲的人,什么朋友啊手下啊都行。再说了,你不是这上海滩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难道还没几个可以信任的红粉知己?”

      “你的小命还被攥在我们手上呢,别想着耍滑头。”

      感受到一柄寒凉的薄刃自己脸上轻轻剐蹭,赵择麟沉默了一会,终是报了一串号码,几声转盘的“咔哒”轻响过后,话筒被人递到了耳边。几声忙音过后,自话筒那端传来的正是叶问嘉的声音。

      “……喂?”

      清朗的声音自话筒中流淌而出,赵择麟听出对方那边仍带着那带着库房中工人们的吆喝嘈杂。

      感受到两道豺狼虎豹般的冰凉视线粘附在身上,赵择麟也没废话,单刀切入主题:

      “你送一百个大洋到天桥左数第三棵树下,我有用。”

      果不其然,对面沉默陷入了沉默,当对方再度开口,俨然已带上了警觉。

      “……你现在在哪?”

      “我上次送你的那块‘喜得鹿’先前日子在‘库房’的时候,不是不小心泡到水里停了吗?我现在正在店里找人帮你修表。”

      赵择麟语气很是轻巧,而且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伸手将话筒递还了回去,毫不拖泥带水。

      *

      在赵择麟打完这出电话后,绑架他的那两人给他胡乱塞了些不知从哪捡来的面包,防止摇钱树被生生饿死后便走了出去,随手给仓库落了锁。

      初春夜里寒凉,地上更是沁入骨髓般的潮寒,惹得赵择麟牙齿发颤,许是吃了那变质的面包,赵择麟只觉胃里一阵火烧火燎翻江倒海,意识也仿佛随之模糊抽离,后半夜他干脆直接胃痛得蜷在角落,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若非被缚着他简直都想满地打滚。

      然而,就在赵择麟觉得自己一世风流只怕今日就要折在这里的时候,他却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连串枪响,尔后便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眼前蒙着的黑布被来者一把扯下,黑暗散去,光明重归,因许久未见光线,赵择麟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朦胧间,他只能瞧见一个逆光身影,那个身影颀长清癯,带着书生意气,与雄武伟岸并不沾边,且模模糊糊到瞧不真切,但在此时蜷缩在地的赵择麟看来却好似神祇。

      许多年后赵择麟才知道,原来有个词叫“雏鸟情节”。

      “你……受伤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咸腥鲜血味飘入鼻腔,赵择麟本就紧绷的神经霎时警铃大作,他紧张兮兮地出口问道,但叶问嘉却是不顾,继续用小刀割扯着赵择麟腕上的麻绳,赵择麟看见有鲜血自对方手臂上蜿蜒着汩汩淌下。

      “走。”

      赵择麟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话,但叶问嘉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不由分说地拽着他朝窗外跳去。

      因被捆缚太久,加之胃中灼烧,赵择麟脚下发软,被绊着摔了个踉跄,但意料之中摔成狗啃屎的尖锐疼痛却并未袭来——

      他被叶问嘉扶住了。

      赵择麟刚想道谢,但下一瞬他却被人背了起来。

      “别乱动。”感觉到背上之人的挣扎,叶问嘉沉声开口,他腾出一只手,用手背触了触赵择麟滚烫的额头。

      “你发烧了。”

      赵择麟闻言一怔,但他还没来得及再度开口,对方却已背着他继续朝更为隐蔽处疾步走去。

      因担心自己眼下这样逞强反而成了累赘,赵择麟便也不再挣扎,而是选择安静伏趴在叶问嘉肩上。而赵择麟有些惊异地发现,对方倒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弱不禁风”,身量也算结实,甚至透着干体力活才能练出的肌肉。

      当然,这个怀抱也算不得多么孔武有力,但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虽知眼下虽已奔出老远却仍危机未解,但听着着近在耳畔的交错呼吸声,满身桃花债的赵择麟心猿意马,借着夜色掩映,他伸手摸住了对方外罩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偷偷把它拽了下来——

      据说,这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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