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晞劫》清酒冰凉

4、第四章 沽酒火（3）大千

　　“来，你的茶。”
　　要换做平常的话，苏玉尘都不会亲自给客人上茶，与之相反，这韵岚阁的里上茶的小二足足有十余人。但毕竟叶夏是自己的一位特殊的客人，苏玉尘才会破例这么做自己不想干的事，至少可以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找他说话的理由。
　　“谢谢。”叶夏用非常冰冷的声音回答。然后在缓缓的拿起茶杯，被子里清澈见底的茶水上，也多了一双忧伤眸子的倒影。
　　“我可以坐这里吗？”苏玉尘问道，并用手指了指叶夏旁边的位子。
　　“你没必要问我。”就算是句简单的话也是用很冷的声音，这就是叶夏的常态。
　　在和这样的叶夏一起交谈的过程中，对于苏玉尘来讲，就是有一种微妙但又习惯的感觉。
　　而正当苏玉尘在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阵不改常态的聊天声：“哎，你听说了吗？听说最近这金陵城闹鬼，甚至有人吓得都搬走了。”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大娘一边说一边将左手肘靠在桌子上，右手则是拿着茶杯。
　　“哎呦，我也听说了，听说隔壁的王大婶昨天也看到了。”
　　“听说是从窗边飘过的红色火苗，这大晚上的连狗都惊的慌，我们家那只老黄狗这几天晚上都叫个不停，害的我们一家昨晚都没睡好。”
　　这一桌坐了好几个大娘，都是这一条街的，平常都是老公在外面打工，女人在家带孩子，她们一送完儿子去私塾上课，就闲了下来，于是便会成群结队的来着韵岚阁喝茶同时聊聊家常，当然，也可以通过聊天知道大家最近有什么困难，还可以互相帮助。渐渐的，韵岚阁成为了最受附近大娘欢迎的娱乐场所。
　　“不过，听我家那口子说，官府已经找了那亭枢的仙师过来除妖了。今天应该已经到金陵了。”
　　“真的假的，那钱塘亭枢可是天下著名的修真门派，交给他们准没错。”
　　一个大娘突然间改口，说出来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哎，自从密宗和伊来苏销声匿迹之后，天下也只剩下四个宗派了。”
　　听到这些对话，苏玉尘才反应过来叶夏会来金陵的原因。
　　“看来，老阎让亭枢的颜面上升了不少啊。”苏玉尘说道，嘴角还浮现了一抹邪狂的笑容。
　　看到面前的人只是形式上点了点头，苏玉尘便再次选择主动插话，并且把自己杯中的茶给一饮而尽。“所以，虽然你口中说是要来金陵使用金灯术，其实是来除妖的。
　　“你搞错了，除妖什么的都只是顺便，并且来的不止我一个人，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溜达了。”回过神来，叶夏已经把茶杯里的所有茶都喝完了，在些许交谈后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是个金陵城小小的闹鬼，至于派出这么多人手吗？”
　　“那个家伙只是为了面子，向这家人多派几个弟子，就能拿到更多的钱，反正现在在他看来，没什么比钱和颜面更重要了。”
　　“是吗，这么说亭枢还是老样子。”茶水的清香在说完的那一刻，已经无法被苏玉尘感受到，“而且我听说，你姐姐，走了。”
　　苏玉尘托腮，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种沉默自从某个人死后，就几乎成为叶夏的常态。
　　“没错，但都是为了我。”叶夏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忧伤，那握着茶杯的手也在一瞬间加大了力度。
　　苏玉尘深知，面前的这个人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太多，尽管自己的年龄比他大，却还是没法拥有像他一样的意志，能够在这种命运的煎熬下挺过来。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苏玉尘想多了。这个时间的茶馆一般都是门庭若市，宾客如云的，尽管现在处在一阵阵喧嚣中，但因为面前坐着这个冷若冰山的人，使得苏玉尘觉得耳边的声音都变成了噪音。
　　同时，也让苏玉尘想到了以前的感觉，这是一种好久没有被接触的感觉。
　　然而在金陵城的大街上，对于韵岚阁已经几乎是在五里之外的地方。把叶夏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正拉着江泉在一旁瞎晃悠，看着能不能找到一个好的工作。
　　说实话，东伊茗本人不是非常愿意来金陵城，只是听从的了江泉的建议而已。本来对于他来说，去辋川找自己前世故友开的龙阳会送货，才是更加明确的选择。
　　“金陵城闹鬼，凡是能助百姓除妖者，特赏一万两。”
　　“哎哟，这么多钱，那那些仙师们岂不是要发了。”
　　“可不是吗，可不只是那些仙师，听说这次，无论是那些仙师还是我们这些寻常老百姓，只要能除掉这妖怪，都可以获得奖赏。”
　　“哈哈哈哈哈，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们哪有这个本事去和那些仙师比啊！”
　　“这也对啊，哎，钱终究不是那么好赚的。”
　　在官府贴的告示前已经围上了不少人，当然其中也少不了跟着人群来看热闹的两个人，东伊茗一次又一次的阅读那个告示，直到江泉问他告示上到底写了什么，他才缓过来回答他的问题:“他说什么只要是能够除妖的人，就能拿到一万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既然都已经贴出来了，你不是不信也得信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
　　如果东伊茗要去除掉这只妖怪，也并不是不可能，毕竟他能够在天下混出魔猿的称号，也是由于他前世大量修行妖术，还是被古猿养大的关系。
　　但是，听刚刚的那些群众的对话，好像已经有亭枢的仙师专门过来除妖了，照理来说，他一个平民也不可能抢到那些高手的饭碗，而且，现在东伊茗的一个叫利天的法器不在身边，其实力早就已经不知道退化到了什么地步。
　　最重要的事，亭枢里有一个现在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也是他最不配见到的人。
　　但是，那个人实在是太诱人了。东伊茗作为一个资深的龙阳小说爱好者，对他简直是又爱又恨。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刚才的那段话东伊茗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心里想的，但是，似乎都被江泉看穿了。
　　“被你看出来？”东伊茗非常惊讶的问道，难道被他发现自己在想前世的事了？
　　“没错。”谁知道，江泉根本没有看出来。只见他抬起头，用那双水灵的透明眼睛看着一旁的东伊茗，“等那些亭枢的仙师除完妖，拿到了报酬，我们就上前去抢他们赚的钱。”
　　“才不是呢，况且，我......。”东伊茗动摇，他好像并没有说过想要去除妖，只是脑袋里稍微有点想法罢了，可是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骗江泉一下了。
　　这是一句怒吼，也在一瞬间引起了一旁人的注意。东伊茗真的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整天抢劫偷东西的腹黑小鬼了，老实说，现在还真像看看他的父母到底长什么样子，难道江泉是□□组织出生的吗？还是那个国家的皇宫贵族？
　　“算了吧你，就你个小垃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刚刚你也听到了，虽然说这里明确贴着要找人除妖，但官府已经请了亭枢的仙师，据我所知，亭枢在天下所有的修真门派里也是属于顶尖的水平，你如果去了，说不定不但捉不到妖，反而要被他们救，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到时候你要是被吓到尿裤子，可别说你认识我啊？”
　　“哦，那亭枢在伊来苏面前简直不值得一提。”
　　“伊来苏，你说那个每年连弟子都找不到的宗派？”
　　看到江泉那个鄙视他的表情，东伊茗简直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有说不出，为什么这个面前的这个小鬼会长得这么可爱呢？为什么他就会不忍心去打他呢？
　　伊来苏，是自己前世学习的门派，也是当时天下六大门派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只有短短五十年左右的历史。因为传授妖术，伊来苏一直不被当地人看好，甚至每年连个弟子都招不到。
　　“你可别小看我了，我可是......！”
　　东伊茗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说漏嘴了，如果在当众就爆出自己复活的事，可能全天下的人都要来找他，到时候，自己非但不能填饱肚子，可能还会再死一次，而且可能再也无法的到像现在这样的复活机会了。
　　“你刚刚说什么？”江泉若无其事问道，平淡的表情更让东伊茗想打他。
　　“没什么，总之！我最多只会去捉妖，绝对不会去抢亭枢的钱。”
　　东伊茗自以为来了一个有力回击，可谁知道，江泉居然没有管他，反而是说出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那我去附近找个客栈待着，你自己去。”
　　他松开了已经握的温热的手，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往什么方向走了过去。然而因为他的身形娇小，一下就被东伊茗握住了衣领拉了回来。
　　“你干嘛啊！放开我！”江泉的挣扎都显得非常无力，难怪要花一天割开绳子。
　　这是来自东伊茗的疯狂补刀：“你忘记我们没钱了吗？”
　　这句话东伊茗说的非常大声，那一瞬间，江泉感觉天上飞过一只乌鸦，不断骂着笨蛋笨蛋。
　　没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绝望的事吗？的确，没钱的话，没钱住客栈就不说什么，可能还要饿死。
　　一时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的江泉，只能把头扭到一边去，然而东伊茗早就意识到了，就放下了那只抓衣领的手。
　　“所以呢，怎么说？”因为面前的江泉现在都不敢用正脸看他，但东伊茗能感觉到他背后的表情，是脸颊两侧画着一条条红线。
　　“你能保证捉到妖吗？”江泉没有转过身，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能，而且是不通过亭枢，一个人捉到。”东伊茗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现在的他绝望到想要像少女一样坐在地上哭泣，直到听到江泉的下一句话。
　　这句话似乎是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如果，那个所谓的妖很强的话，你说不定会死.....。”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看的出来，他是认真的。而他的这份认真，也成为了东伊茗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的动力。
　　“哼。”东伊茗冷笑了一声，抓住那个家伙的肩膀，硬生生的把他的身体转过来，就这样和他对视了几秒，“相信我，江泉。”
　　“不要把我说的像小孩子一样。”江泉甩开他的手，“真的要论年纪的话，我可比你大不知道多少。”
　　“真的吗？肯定只是骗骗我的，所以是我赢了吗？”东伊茗的内心已经乐开了花。
　　看到面前的少年再次转过身去，东伊茗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胜利。在他内心正在暗暗自喜的时候，便听见江泉再次发话。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有一个要去的地方，等你回来后我会去找你的。”
　　“哎？你不是没钱吗？要去哪里？一个人没问题吗？”回过神来，江泉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并且还连个头不回。
　　“没有。”
　　只见江泉举起自己的左手，放在头顶：“我虽然双目失明，但能够感受到周围空气的流动，以及生命所散发出的灵魂力量，并且，与生俱来的目盲使我的其他感官更加的敏锐，这种程度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东伊茗来说，只是一个玩笑。
　　“是吗？”本来还有点担心的东伊茗在听到这番话后假装有点放心，让江泉安安心心的走了，“那我快去快回，你也要小心。”
　　江泉这次的回答是通过点头，东伊茗又不知怎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缓了一会后才察觉到，自己刚才居然会有孩子长大了这种想法，看来自从认识了江泉，自己真的变成了个老头子一样的角色。每天生气先不说，还要看这个看似可爱实则腹黑的小鬼的脸色，并且就算自己是转生者，前世死的时候也不是很老。
　　不过，在回忆中，东伊茗又冒出了一个一想到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问题。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那快要愈合的伤痕还有点丝丝的痛感。
　　这是他的身体，他复活了。他的身体在自己死后安然无恙？还乖乖的保存了十年？这一切未免也太过于诡异。
　　刚刚，东伊茗经过打听，这距离他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十年，而对于这十年，东伊茗一直很好奇他前世所认识的那些人到底怎么样了，虽然很多都因为东伊茗而离开了人世，但还是有一些人过着平淡的生活，不过他们大多数都是东伊茗不愿回想起的人。原因不是因为他讨厌他们，而是他们讨厌他。
　　同一时刻，韵岚阁里，苏玉尘还在为这位不速之客的来访困扰不已。
　　叶夏从刚刚开始，已经喝了快十杯茶了：辋川的竹里馆，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弹琴，而在他的旁边，则是一个已经有点年份了的墓碑，他的弹琴，也是为了纪念他身边的这位已逝之人；至于远处的长安城，那长安城的寺塔上坐着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男子披着凌乱的长发，几乎看不见正脸，他一边喝酒，一边握住腰间的佩剑，喝完一壶后，便直接用手擦拭嘴角，那一瞬间，可以看清他露出了与常人不同的笑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论是今世还是前世，但不得不说，本来死的好好的，又要活过来当过街老鼠，期初东伊茗还是不太愿意的，但到了现在，这种心情开始渐渐消失了，也许是遇到了江泉的关系吧。东伊茗转过身，在那一刻暂时与江泉分别，尽管内心还是带有深深的疑惑。
　　话说，换做以前，一但他独自上街，就总能引起周围群众的围攻，要么是想杀了他，要么就是朝他扔垃圾。
　　甚至有的时候，如果一但听见东伊茗那只魔猿来了，居民还会人人拿起自家的菜刀，朝着东伊茗无意识的挥砍，当时防备不及，在全身上下都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所以这种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的感觉，对于东伊茗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可是，直到经历了那一切，东伊茗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活过来，和自己为什么能够活过来，当然，这个世界永远都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沽酒火，大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