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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沽酒火(2)金陵 ...

  •   明明应该还是白天,东伊茗的视线里却无法捕捉到到任何的光明,甚至是本来应该出现的脚步声,都若有似无的消失殆尽了。
      他睁开眼,只见先是一片血红,然后血红逐渐编织成一朵朵的彼岸花,刺激着他的视野,勾起他内心深处的声音。
      这是哪里,不从而知,东伊茗只能说,这个地方的所有景象,给他一种完全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感觉。
      微热,记忆渐渐的清晰。
      东伊茗能够逐渐回想起来,自己的归宿曾经被毁坏,自己的故友,也曾经一个又一又一个的离自己远去。以及,自己失去了生命这个最宝贵的东西。
      这是东伊茗在最后意识到的,不是一场梦,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第一次作为人而活着,是被唐红师姐捡回伊来苏的那一天。
      第一次遇到知心好友,是在与叶夏相遇的那一天。
      第一次死,则是在众人的面前,百万利剑之下。
      没错,他是“魔猿”,不是人,而是一直怪物;他是个叛徒,灭了自己家的宗派,让自己的宗主死无全尸;他是个罪人,他亲手断送了浔阳城多位百姓的生命,也让自己过去的好友的一去不复返。
      “对啊,我已经死了。”既然都想到了这一点,东伊茗也毫无顾虑的闭上了眼睛。
      他怨自己,比谁都怨。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已经什么都不剩的世界。
      盛开在河边的彼岸花,以及那座架在河上的桥,桥上似乎有写什么字,但由于视线过于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那桥上似乎还有一个女人,身着红衣,向他伸出了手。接着,又不知怎的,东伊茗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这次流泪,并不是由东伊茗的意识所操纵的,也不是因为附近有什么东西强迫他这么做,但无论他如何想要擦去眼角的泪水,都似乎无法阻止这个不知为何而发生的举动。
      “你是谁?”东伊茗轻声问道,他的声音也在不停的颤抖。而面前的这个女人的脸,在他的视线里显得格外模糊,甚至都无法看见五官。并且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常人没有的气息。
      “我现在问你,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死去吗?”
      面对东伊茗的问题,女人没有给出令他满意的回答,反而还问出了一个东伊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你什么意思?”
      “是吗,真是明智的选择。”还是和刚才一样,女人做出的回答非常怪异,然后,只见女人转过身去,走到桥中央,那是一碗巨大的铁锅,里面还在烧着什么汤。
      在用一把长柄的锅勺稍微搅拌了一下后,女人就将一碗只有一点点汤的汤碗递到了他面前。
      老实说,现在的东伊茗仍然是一头雾水。关于这个女人的身份,还有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诡异的一碗汤。
      突然间,他的头传来一股阵痛,并且耳边还不断传来一个诡异声音,不断地说着不能喝这碗汤,不能喝,东伊茗下意识的捂住头,他本以为面前的女人会意识到什么,谁知,看见东伊茗的痛苦,她无动于衷,只是一直拿着汤碗呆呆地站着。
      “这,到底是什么?好痛苦!”
      “啊!”
      “你醒了,快要到了,我正想要叫你呢。”
      在一阵头脑的阵痛后,东伊茗从马车的地板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马车的车棚,第一个感觉,也是背上传来的不断的震动和摇晃。这是在,马车里?东伊茗一脸疑惑,看来自己是在马车里睡着了,刚刚的那一切,应该都只是梦。
      接着,东伊茗捂着头坐起来,心想这马车毕竟不是自家的床,要是在这里睡着,一坐起来还是会全身酸痛。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刚才看你睡觉的时候流了好多汗?”坐在一旁的江泉弓着腿,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一只受困的小兽,然而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有朝向东伊茗。
      “没什么,快到了吗?”东伊茗揉了揉眼睛,声音也比平常低了不少。
      “嗯,只剩几里的了,话说到了金陵城你打算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不会去抢劫什么的。”东伊茗将双手交叉摆在脑后,再次躺了下来。
      “是吗。”
      江泉的表情由激动变成了严重的鄙视,就像是再说他是个不敢去抢劫的胆小鬼。
      果然,他的思想就是这样,他是真的想要去抢劫或者偷东西,虽然在这个年头这也不算什么,但东伊茗还是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孩子居然会是这种人,要形容的话,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为了不看到那种鄙视的眼神,东伊茗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说道:“总之,你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话音刚落,江泉便躺在东伊茗的身边。
      “江泉......。”东伊茗欲言又止。
      虽然江泉在身高上面比东伊茗矮了一大截,但他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就是那种让人充满保护欲的小孩子,每当看到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要去拉一下他的脸,甚至有时还会有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以为江泉睡着了的东伊茗,也想趁着还没有完全到就再来休息一下,谁知道江泉突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有钱吗?穷鬼。”
      那一刻,说是东伊茗的头上滑下来几道竖线都不奇怪,而等到他一转头想要呵斥江泉时,那个家伙居然开始装起了睡,没错,是那种可爱到让人都不忍心碰一下的装睡。在这种想要骂他和良心不允许的双重选择下,东伊茗最后还是沦陷了。
      “你给我等着小鬼。我还怕你不成啊。”
      明明这句话只是东伊茗心里想想的,江泉却好像听到了一样的回了句:“我等你。”
      唔!东伊茗最终还是忍耐住了。他此时的心情,就好像是一头牛看见了一块红布一样,真想打死他,但打死这样可爱的孩子,又太没有良心了之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终于在金陵城的城门前下了车,因为东伊茗口袋里有点钱,所以成功阻止了江泉那个惨无人道的计划。而且,那个钱,好像还是以前自己去龙阳会当行商赚的外快。
      他们一下车,就感觉这城里的气息明显和乡下不一样,相比之下,空气中充满了所谓的富贵和繁华,然而闻到这个味道的同时,他们俩也能感受到胃袋传来一阵求救的声音。
      按照惯例,为了防止江泉摔倒或者找不到他,东伊茗只能一直拉着他的手,尤其是到了进城的时候,在这种人山人海的环境里,一个盲人不带根木棍或一条狗啥的都不敢出门。
      当然,再进金陵城之前,东伊茗已经事先跟刚才那个车夫买了一顶斗笠,用来遮住自己那张世人皆知的脸。
      一进城,首先是得填饱肚子,找工作什么的等会再说。这时,东伊茗掏了掏自己的口袋,似乎自己前世留下来的钱已经被快自己吃光了,口袋里除掉车费,好像就只能够在买一个包子。
      “不会吧。”东伊茗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在这种贫穷和饥饿交错出现的环境下,他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江泉,江泉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形式上配合了他一下。
      “那个江泉啊。”东伊茗苦笑着问道,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你有钱吗?”
      “......。被我说中了吧。”
      江泉一边说,还一边露出了一张非常欠揍的表情,尽管很气,但东伊茗还是没有放弃:“可是,你如果没钱的话在这之前是怎么.......。”
      “我干着你不敢干的事。”
      这句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东伊茗光是今天就已经不知道产生了多少像这样想打死他的冲动。但是,他也在不断的告诫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这么可爱,你难道忍心下手吗之类的,一次又一次的按耐自己的冲动,都快要把他逼疯了。
      在犹豫了一会儿后,东伊茗先是通过捏手背来压制自己的怒火,然后走向一个包子铺,用仅剩的铜板买了一个包子,由于是刚刚出炉的,所以还冒着热气,东伊茗双手拿着包子,将它递到江泉的脸前。
      “来,趁热吃了吧。”
      “你呢?”他没有立刻接下包子。
      “哦,你先吃了吧,剩下的钱可以再买一个的,我等下去买。”
      东伊茗知道江泉什么也看不见,就知道这么说一定能成功糊弄过去,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他已经做好了找到工作前一直饿肚子的觉悟了。
      不知不觉,东伊茗的胃袋传来了一阵阵的求救,告诉着东伊茗他想要吃桃子。
      “谢谢。”
      看的出来,接下包子的前一秒,江泉还是有犹豫一会儿的,这一瞬间的犹豫简直是要吓东伊茗一跳。接着,东伊茗继续拉着他的手,向金陵城的深处走去。
      然而,事实是江泉知道一切,面前的这个人属于完全不会伪装,又说谎不大草稿的类型。所以现在,他心里想的是还是先给东伊茗一点面子,免得失去这个活下去的靠山。
      上一次来着金陵城,呵呵,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东伊茗一想到这里就想笑。
      虽然说东伊茗前世被当成怪物,但还是有几个知心好友的,尽管后面发生了很多事,但在那之前,大家是非常喜欢一起在一个金陵朋友的茶馆里聚一聚的,大家会一起谈谈心,一起聊聊家常。
      每次想到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光,东伊茗总能感觉非常轻松。好像之后的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且他们无论发生什么,都一直相信东伊茗,甚是是到了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呵,又是件想到就想笑的事。不过是自嘲罢了。
      然而,自从大家的离开,东伊茗成为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有人再相信他,也没有人能够再次成为东伊茗倾诉的对象。那一天,东伊茗从来没有接受过如此大的绝望,也没有尝试着去抛弃自己的理性。
      没错,那一天,东伊茗完全由一个人变成了天下认可的怪物,并且在之后的时光里,没有弱者想要看见他,也没有强者想让他活下去。说的简单一点,让这只魔猿去死,在当时就是全天下共同的理想。
      “你怎么了。”大概是自己突然这么笑,才会引起江泉的注意吧。
      “没什么,刚刚想起了以前和朋友的事。”东伊茗的话语中,有喜悦,也有忧伤。而他在喜悦什么,忧伤什么,都只有东伊茗自己知道。
      “发生在金陵吗?”
      “对啊,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都不想去想了,还是更加的去放眼未来吧,不要太纠结于过去。”东伊茗抬起头来,尽管江泉根本看不见,但东伊茗还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恢复了对于未来的希望。
      “但是,一个人的过去,是一个人一生非常重要的财富。”江泉已经吃完了手中的包子,握着东伊茗的手也越来越紧了,“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过去,所以才值得去细细的回味,虽然这些过去中有伤心的,也有高兴的,但始终,都是美好的。”
      听着江泉那难得正经的话,东伊茗不知怎的心情非常复杂。
      此时此刻,关于前世的记忆不断的回荡在眼前,本来在转生前,东伊茗有一个不想在和前世的人扯上关系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在他的这番话下居然有点显得不值得一提了,他甚至都开始有点后悔当初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东伊茗也深知,自己前世的故友,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大家因为他,不是死了,就是变得身败名裂。不是离开了他,就是不在坚守他们之间的感情。
      “也对,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句话说出来时,东伊茗故意放低了声音。
      而江泉感受到了,他面前的这个人好像终于从什么东西的束缚中稍微释放了一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说到这金陵城最著名的茶馆,肯定非这韵岚阁莫属了,不但泡出来的茶色香味俱全,而且还清淡优雅。

      尽管还只是上午,茶客早已络绎不绝。,除了传来令人难以忘怀的阵阵茶香之外,喧嚣声也起来了不少。
      相同的一个时间里,韵岚阁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喧闹,但老板苏玉尘的心里还是一阵清静,毕竟没有什么事能够比喝茶更让人心旷神怡的了。
      今天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坐在掌柜的位子上,在一边阅读的同时还不忘记看看那些来茶馆喝茶的客官。那些谈笑风生的人中少不了附近书斋的书生,路过的行商,以及附近的一些比较清闲的女客人,偶尔会来这个茶馆和周围的人一起来这里聊聊家常。
      这时候,门口又走进来一位公子,他先是巡视了下全场,明明还有座位,却没有急着坐下。
      如果要形容这位公子的话,大家的第一印象一般都是冰冷孤傲,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无论在外貌还是仪态上几乎都是近乎完美,公子的眼眸如同包含着镜花水月,并且带着一丝丝的忧伤。而且从那雪白的皮肤到披肩的长发,无一不展现出一股优雅的气息。

      更不用说的是,这位公子在长相上完全不会输给那些金陵城青楼中的女子,美丽端庄。别说女人看见,男人看见都会心动不已,甚至都会想要娶他为妻。
      但是,这样一位让人一看就爱上的公子,并不是苏玉尘想要欢迎的人。
      “难得,你居然会来金陵。”苏玉尘一转往常的语气,变得冷漠又暴躁,那犀利的眼神里,好像是在看着什么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
      “每年这个时候我不是都会来吗,毕竟金灯术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有效。”
      “你还没有放弃吗?”苏玉尘的语气突然加重,并且直接把一旁的茶杯摔在了地上,“他值不值得你这样!”
      苏玉尘话一出,这位公子明显就有点动摇,本来平稳的手开始微微的颤抖:“我是不会放弃的,无论多久。”
      “索绹!”苏玉尘猛地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却被他的下一句话给制止了。
      “我来你这毕竟不是跟你说这些的,来杯茶,苏掌柜。” 他转过身,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朝着角落的一边走去,“谢谢。”这句话是走远了之后说的。
      叶夏,字索绹,是苏玉尘的一位故友。准确来说,也不只是故友,还有更深一层的关系,这层关系无论是谁都不想提起。
      对于苏玉尘来说,叶夏是一个绝对不想温柔对待的人,毕竟这个温尔和雅的形象,是苏玉尘为了给茶馆留下更好的印象才故意装出来的。
      “不愧是天子旧都,金陵城好大啊!”
      并且东伊茗此时,正拉着江泉的手,经过这韵岚阁,正好与往座位走去的叶夏擦肩而过。
      那看似只是一次平凡的过路,但也是一次命运的错过。
      然而这时,叶夏什么也没管,只是在桌子上坐了下来,至于苏玉尘,是带着好不甘愿的心情,去给这个自己讨厌的男人煎着自己最喜欢茶。
      叶夏坐下的位子,是过去和一些故友一起喝茶的位子,只是以前有五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
      所有人都死了,明明知道这是事实,叶夏的耳边却还是能够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甚至盖过了这韵岚阁的喧嚣。
      “阿影啊,要是这里是饭馆的话,你可能就能够吃光你们宗主的钱袋子。”
      “哈哈哈!毕竟茶馆不存在所谓的小菜啊,某人就只能喝茶了。”
      “哎!男人爱吃一点又怎么了!况且这个茶那么苦!那些家伙怎么喝的下去。”
      “我觉得还不错,毕竟西藏种不了这种茶。”
      刚刚那一刻,叶夏陷入了沉思。这是一阵不愿意再次陷入的沉思。
      现在的叶夏,脑海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个为了自己献出出生命的人,和他临死前最后的那一句抱歉。
      “栾,等我。”
      沽酒火,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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