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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解脱 ...

  •   “我同母亲一样,都是倔脾气,舅舅当年没拦住要嫁人的母亲,也没能拦住要进宫的我,为了进宫,我几乎什么方法都试了个遍,舅舅终究是心疼我,虽是再不情不愿,也还是妥协了。”

      谈到疼爱她的舅舅,梅妃眉眼间都是依赖亲昵,但在浓浓的怀念中,还夹杂着几分哀伤。

      那含着愁绪的眼像是映在寒潭中的那泓孤月,清寒寂寥,眼中清幽的光不知是高空那轮月洒落下来的,还是她眼中散发出来的。

      “但舅舅从来都是对的,不管是在母亲嫁人那次,还是在我进宫那次。在母亲怀上我之后,那个发誓要让母亲幸福一辈子的书生,立马就换了副令人作呕的作态,他就因为禁不住寂寞,去外面找了别的女子寻欢作乐,还放任那女子登堂入室,闹得临近产期的母亲当时气极攻心,生我难产,生下我之后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而我,你也看得到,终是落得了这地步。”

      梅妃兀地笑了声,似乐似嘲。

      “说来也巧,我们母女俩都是所托非人,看来我们家看人的眼光都传给舅舅了,所以我和母亲看郎君的眼光才如此之差,偏偏我们还倔,一旦决定了什么就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只有自己一下下撞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

      “在舅舅未出事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和皇上是两情相悦的,他救了我,所以我并不害怕他的冷漠,我总觉得他是像我一样的面冷心热。见我喜静,他便在我封妃后赐居较为偏僻的长信宫,宫名是他所取,牌匾上的长信宫三字也是他亲手所提,那时的我以为宫名代表着皇上对我的长亲长信;见我喜梅,他便命人在长信宫专门开辟了一个园子,种满了梅花,红白错列有致,那是我以前冬日最爱钻的地方;见我喜着蓝衣,他便命内务府调制不同色度花样的蓝色布料供我挑选,还以我的名字命名了一种新调制出来的蓝色——棠色,色度类似于清透的月白色,整个后宫只有我能穿……”

      后面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可能是气不足,话说到后面都带着点哽意。

      但沈离淮去看梅妃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同她激烈的语调截然不同。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梅妃有些累了,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后才继续,话与浊息一起吐出。

      “这一切的一切,我之前都以为是皇上对我的情,直到后来,我才知晓那仅仅是帝王对妃子的宠。”

      梅妃素手抚上旧红浮尘的栏杆,苍白的肤与旧红的木的结合酝酿出丝丝森然的死气。

      “舅舅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靠着回忆过活,有关舅舅的回忆,有关皇上的回忆,可越回忆,就越是空虚气愤,越能一点点看清之前我拒绝看到的东西——我的愚蠢和皇上的虚情假意,我之前总是和舅舅说我过得很好,这些话一层一层地包裹在真相之上,说多了,我除了那些表面自己建造的东西,什么也看不到了。”

      “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傻的,为了一个不爱自己,步步为营的男人,赔上了一切,我现在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就连拂冬也离她而去了。

      沈离淮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感觉到了话语的苍白无力。

      她的遭遇,三言两语的安慰显得多余。

      梅妃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话锋一转。

      “说实话,我还蛮喜欢你的,若是在进宫之前遇见你,或许我们俩还能是朋友呢。”

      她笑笑,语调突然轻松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宸妃算计皇上而对她心生好感,她能看出来,宸妃对皇上并不是毫无感情,毕竟皇上要是真想对一个人好,天底下没几个女人能抵挡住他的攻势,她再清楚不过了。

      但宸妃非常拎得清,动是动了感情,但计划也要继续推进。

      要是她能像她这般理性有魄力,也不至于落到现今这般境遇。

      宸妃是她一直想成为的人。

      沈离淮还没能从方才沉重的气氛中抽离,见她这样表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但她还是跟着梅妃的话笑了笑。

      梅妃将搭在肩上的斗篷递还给沈离淮,后退两步,倚靠在她刚刚握住的栏杆上。

      “所以说,千万别学我,为了个男人一无所有。”

      梅妃语气调侃,笑得娇俏,像是十五六岁打趣玩伴的小姑娘。

      朝沈离淮眨眨眼睛后,梅妃手一撑,人就坐在了老旧的栏杆上,小腿不受拘束地微微晃着,她看了眼天边的残月,自言自语地说道,“是时候了,我该走了……”

      看出了梅妃的意图,沈离淮心下一沉,以最快的速度伸手去拉她,“别……”

      可梅妃侧身避开了她伸来的手,闭上眼决绝地往后一躺,那安详恬静的神情,像是义无反顾奔向甜美的梦乡。

      沈离淮扑了个空,重重撞在了栏杆上,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摇摇欲坠的栏杆,手臂抻直,还维持着伸抓的动作。

      她眼睁睁看着梅妃像干枯的落叶一样,在空中短暂地停留,紧接着落地。

      与枯叶落地的悄无声息不同,柔软□□与坚硬地面碰撞后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有深红的液体在她身下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染红了她棠色衣裳。

      躺在血泊中的梅妃还有细微意识,她半睁着眼,最后朝大树的方向望了眼,就彻底阖上了眼。

      她竟是死之前还对那人有所留恋。

      沈离淮被撞的肋骨隐隐作痛,她缓缓握紧抓空的手,撑着摇摇晃晃的栏杆站直,深吸了口气,那股寒气将胸口的沉闷压下去些许。

      她定定地盯着大红楼台前那棵大树,那长出细小枝叶的断枝。

      直到双脚发麻她才将手上还有余温的斗篷披上了肩,顶着寒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红色……果然是令人生厌的颜色。

      这才过完年,宫中妃嫔就死了两个,宫中气氛凝重,众人人心惶惶,

      宫中人多嘴也多,易生口舌是非,宫女太监们间逐渐就传出是不是上天不满意宸妃作为国母,所以降下厄运,宫中这才接连死人。

      原本只是小部分人在讨论,但不知经过谁的煽风点火,谣言吹满了后宫还不够,还吹到前朝去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对声,又以更大的势态反弹。

      赵亦泽这几天为了处理舆论,都忙得没时间见沈离淮了,但在大婚前两日的那个晚上,他还是百忙间抽出空,去椒房殿看了眼沈离淮。

      “陛下,您来了?”

      赵亦泽一进屋,沈离淮就起身去迎他。

      天色不算早,赵亦泽来时,沈离淮是洗漱过,躺在床上看书的。

      “嗯。”他自然地搂住她的腰,鼻子凑在她披散顺滑的发间,闻到熟悉温暖的味道他才感觉满身的疲惫消散了些。

      沈离淮回抱他。

      “正好,臣妾有东西要给您看,您先在这坐一会儿……坐一段时间,臣妾尽量马上回来。”

      沈离淮拉着他在床沿坐下,走之前反复叮嘱他只能老老实实坐着,不许来寻她。

      见她神神秘秘,不放心的样子,赵亦泽无奈应下。

      待沈离淮回来时,赵亦泽果然还坐在床沿,像是上朝时一样坐得笔直,但那双深邃厉锐的鹰眸已然阖上,俊朗的眉眼萦绕着深深的疲倦。

      他这副毫不设防的恬静睡颜让沈离淮不忍心吵醒他,她提着裙摆轻步朝他走去,走到他跟前侧着身为他挡去灯光,走近了看才越觉男人长得英俊硬朗。

      睡觉中他的眉头都是紧皱着的,唇也是抿成一道直线,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肃,很容易吓走对他心怀不轨的小人。

      但沈离淮一点不怕,她知晓这几天他是真的累到了,他总是默默地在后面为她收拾烂摊子。

      顾娇那件事,她知晓是他帮着她遮掩了,不然宫中妃嫔被谋杀这种事哪那么容易就结案。

      宫中是赵亦泽的地盘,她自帮梅妃谋划那件事开始,她就没想过要瞒住他。

      他得知后帮助自己掩盖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居然都没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总是默不作声地纵容她,给予她最大的耐心和包容,却从来不向她索求什么,这样她真的会恃宠而骄的。

      而且前几日听内务府总管说,她进宫后衣鞋的尺寸都是他报给内务府的。

      神奇的是他从未拿尺量过,那些衣鞋她竟穿得分毫不差,也真是难为他了,就不知他是何时看得那些奇奇怪怪的尺寸的……

      沈离淮静静看着休憩中的赵亦泽,手不由自主抬起,指尖点在他的隆起的眉间,想要一点一点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假寐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张开的手覆上脸侧,抬头睁眼看她。

      眼前沈离淮的装扮让他有些暂时语塞,喉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现在就穿上婚服了?”

      “臣妾迫不及待啊,怎么,不好看吗?”

      难道自己最近胖了,让婚服看起来很臃肿?沈离淮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华丽婚服包裹的腰。

      赵亦泽眼神缱绻温柔,专注地将她从头看到尾,轻声认真回道,“好看。”

      这一刻他觉得所有劳累都是值得的,她说她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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