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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侠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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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城堡的佚事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人淡忘了,曾经的绝代芳华亦在岁月长河的冲刷下化为经历过那场盛会的人们心中永远的梦幻。法国的贵族照样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巴黎这个风花雪月之都,也不因为持续的战乱而停止享乐。在法王路易七世统治的第二十个年头,天降瑞雪之际,无声无息的变化却悄然而至,这个变化,将导致整个法国历史的改写。
这一切变化,从一个人的出现开始。
他的名字叫做休•道格拉斯。传说当他踏上法兰西的国土,曾经抬头深情呼吸这片土地上的空气,遥望着巴黎的方向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回来主持正义了。
他头一天出现在巴黎,就用他的剑征服了巴黎最负盛名的剑客——皇家第一剑师莱哈脱,据说此人是利用不正当的手段打败前任而获取了这一殊荣。传言休只用了三招就将那不可一世的皇家第一剑师挑落马下,而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连他究竟是如何拔剑都没有能够看清楚。
第二天,这位年轻的绝世剑客又在王宫前的大广场上,为了救助一个遭到调戏的卖花盲女,单人独战四名剽悍的龙骑兵。轻松教训了这些仗势欺人的老爷兵后说道,你们横行霸道的好日子到头了,等着正义的审判吧。人心大快。
第三天的黎明,滑如泥鳅连续犯下数十件案子的巨盗安多纳德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监狱门口。据他吐露,这个擒住他的人还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过长得漂亮些,竟把他当作了女人,阴沟里翻船……”云云。而据目击者的确凿消息,这个人就是前一天在大广场抱打不平的年轻剑客。
第四天,奸杀五名花季少女,长期潜逃的恶魔华特霍斯,被人发现浑身赤裸地插在结冰的塞纳河上,已经冻得奄奄一息。当人们将他从冰里拔出来的时候,他只是哆嗦着喃喃:“魔鬼,魔鬼……”便断了气。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惩罚了这个杀人凶手,但民间都在流传,那个英雄就是休。
巴黎崇尚的不仅是时装,歌剧,巴黎也崇尚英雄,尤其是孤胆英雄。如果这个英雄有着太阳神阿波罗一般俊美的仪容,迷人的微笑,优雅的谈吐,渊博的学识,那么巴黎无疑会疯狂。恰好,休具备了上述的所有条件。于是他的名字不胫而走,不但被民间誉为古道热肠的侠客,更在贵族之间成为最热门的谈资。
他神秘的经历和那句著名的格言“正义的审判”被人愈传愈富有传奇色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贵族们,甚至为了寻找到他而煞费苦心,展开了一场寻找休•道格拉斯的比拼。最后,获得胜利的是克莱顿勋爵,此人最擅长于制造和传播花边新闻以刺激贵族们百无聊赖的眼球,但他家举办的沙龙却是全巴黎首屈一指的,时常吸引众多社会名流甚至皇室成员参与。
所以,当休被克莱顿邀请参加一次据说十分重要的沙龙时,他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来了。
站在人丛中谈笑风生应对裕如的他,已经成为整个沙龙的焦点,无论是绅士巨富达官贵人名媛淑女登徒浪子,都争相同他结交。他诙谐风趣的言谈,翩翩的风度,深深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甘心被他征服。
忽然瞥见克莱顿的身影匆匆向外行去,不多时便态度谦恭地陪着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那两人仪容俊伟,气度不凡,其中一人更称得上玉树临风。休看见他们的第一眼,深湛的眸子里掠过一道惊异的光芒,却又在转瞬间被淡漠掩盖得毫无痕迹。
与此同时,那两人亦在对他行注目礼,两双眼睛都掩饰不住震惊之色。克莱顿指着他的方向对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向他走来。
“休,让我为你引见两位贵人。”
休点头应允,向周围的人告个罪,便随他向那两人行去。
行至那两人身前,克莱顿忙不迭地介绍道:“休,这位是当今太子菲力浦殿下,这位是夏尔公爵路易殿下。”
原来这两人便是路易七世的两个儿子,长子菲力浦已被立为太子,次子路易也被封为夏尔公爵。菲力浦性情平和,虽然机敏不及弟弟,但路易七世却正看中他沉稳仁厚这一点。而路易则性格外向才思敏捷,不但是全国闻名的美男子,而且多才多艺,具备艺术家的浪漫气质。
休向这两人优雅地鞠了一躬:“尊贵的殿下,请接受我对两位的敬意。”
菲力浦笑容可掬地道:“不必拘礼。我们在宫中就已听说阁下行侠仗义的事迹,特地赶来一睹阁下的风采。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阁下无与伦比的气质,在我们一进入大厅的时候,就已点明谁是这位传奇的剑客了。”
休微微欠身:“浪得虚名罢了,劳两位殿下亲临,我心中何安?殿下要见我,随时征召岂敢不从?”
他虽然态度谦恭,但路易却仿佛感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之色,似乎并没有将他俩的身份瞧在眼里。更让路易吃惊的是,他深如湖底的双眸饱含着对愚昧众生的怜悯意味,却又闪耀着傲睨万物的光芒,这眼神该属于僧侣和国王,多么复杂的糅合。而他举手投足间表露出的气质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都提示着他出身高贵。
路易忍不住问道:“阁下气质高雅,想必出身名门,又姓道格拉斯,莫非来自赫赫有名的道格拉斯家族?”
休微笑颔首:“殿下一语中的。我的确出身于道格拉斯家族,家父是雷翁那罗公爵的堂弟。只是我从小就在国外游历,不久前家父病逝,才刚刚回到国内。”
路易心头微震,此人的言谈举止从容大度举重若轻,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心中疑惑之际,又听菲力浦问道:“你在国外游历想必见闻丰富,可有奇闻逸事说来听听?”
休微笑道:“我曾长年居于东方,那里的文明别具特色,充满了神秘的意味。印度是一个具有数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从上古流传下许多神秘的法门。我曾亲眼目睹一种叫做‘蛇舞’的表演,术者用短笛吹奏出奇特的音律,控制剧毒的眼镜蛇随着笛声蜿蜒起舞,还能与眼镜蛇亲吻而毫发不伤。”
路易讶道:“毒蛇竟肯听命于笛声?的确闻所未闻。”
休悠然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所见的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我在东方曾遇险,几乎丧命,多亏一位神医相救。他能以柳枝接续断骨,使断肢恢复如初,令人叹为观止。我还曾见他为人开胸治病,术前让病人服食一种汤药,病人便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菲力浦惊叹道:“竟有如此神奇的医术?如能流传至我国,就是造福万代的功业啊!”
休点头道:“我本欲跟随神医学习医道,可惜惊闻家父病危,立即赶回国来。他日若有机会,还当再往。”
众人无不悠然神往。路易方知此人能得万众瞩目,确有非常之能。但他仍有考较他的意思,向克莱顿打个眼色,将他叫到一边密密嘱咐。
晚宴后,忽有一人向休提议:“今日难得两位殿下光临,不如我们来一场剑术表演,为宴会助兴?”此人乃巴黎名噪一时的剑手费奥多,现任龙骑兵副队长,正是路易着克莱顿让他向休挑战,意图挫其锐气。
见菲力浦和路易都面露兴奋之色,休亦欣然道:“甚好。只是刀剑无眼,点到即止便可。”
明月当空,夜风飒飒,众人都为有幸目睹两位著名剑手的比试而激动不已。
两人相对而立,形成强烈的对比。一人高挺直立,气定神闲;一人膀阔腰圆,须发皆张。相形之下,休文质彬彬略显单薄,费奥多则蓄足气势志在必得。
无人敢断言孰胜孰败,但仅凭休以往的经历和他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剑术,倒有大半人认为费奥多的形势不容乐观。
良久,二人仍未改变姿势,围观之人都看得有些焦躁了。费奥多心头亦泛起一丝难以言喻之感,从未见过有人那么随便一站,便显得如此无懈可击。面前的对手唇角带笑,剑在鞘中却散发出凌厉的剑气,压制得他无法动弹。若任由他控制局势,只怕还未真正交手,自己已先败下阵来。乍喝一声,提剑疾攻。
休身法飘忽犹如鬼魅,费奥多剑势虽凌厉,但无论如何腾挪变化,却始终离他衣袂半寸之差。而他仍按剑不出,只此一项,自己便已落了下风。众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匪夷所思。
久攻不下,费奥多心头愈发焦躁,他自两年前打败上任龙骑兵副队长夺得这个职位,在巴黎各种剑术表演或挑战中已罕遇敌手,这次却被对方如此玩弄,面目何存?再也按捺不住,额头青筋暴露呼喝连连,剑势大开大阖威猛无俦,力图挽回颓势。
但他一旦急躁,剑路便出现了一丝散乱。而休正如伺机而动的猎人,这微妙的变化逃不过他锐利的眼。久静的长剑似一缕寒光从鞘中逸出,穿过费奥多剑网中的罅隙,疾如闪电直奔他胸前。
费奥多眼睁睁看着那剑的轨迹,无力感油然而生,叹着阖上了眼睛。
忽闻一清脆的女声失声惊叫:“剑下留情!”
周围一时静至落针可闻,俄而彩声震天。
费奥多睁眼看时,休的剑尖停在胸前,凝若铁铸,衬衣被划开一道缝隙,皮肉却毫发无损。当即还剑入鞘,油然道:“阁下剑术远胜于我,我输得心服口服。”
休微微一笑,亦还剑入鞘:“侥幸侥幸。”
费奥多为人极豪爽,大声道:“输便是输,我真诚佩服你的剑术。晚宴结束后我请你喝酒,你来是不来?”
休洒然笑道:“定来叨扰。”回头看向人群,未见女子,微觉奇怪,却也未放在心上。
菲力浦看得眉飞色舞,端起酒杯向二人道:“比试精彩之极!两位辛苦了,请满饮此杯!”众人都举杯相和。
路易对休已衷心佩服,有心结纳,寻个间隙对他道:“明日到我宫中一叙,如何?”
休欣然道:“殿下盛情邀请,岂敢推辞?”
凤凰酒店内人来人往,三楼的某个房间却一片静谧,壁炉中的火焰轻轻跳动,偶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愈加衬托出房间内的安宁。休躺在床上,星眸紧闭,享受着多日应酬后难得的一次睡眠。
房门轻轻打开,一个女子手捧银盘,脚步轻柔地走了进来,轻轻把银盘放在桌上,再轻轻在床边坐下,目光柔和地凝望着熟睡中的休。
她虽然也是高鼻深目,却有着黑色的眼睛,内敛的光芒,轮廓中带着东方人的气质,秀美绝伦,眉宇间书卷气息浓厚,赋予她知性的美丽。手指纤细动人,此刻正拨弄着衣服的花边,过一刻伸手将休额头上几缕略为凌乱的发丝轻轻拨开,刻意轻柔,怕吵醒了他。
时间在安宁中悄悄溜走,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身旁的女子,温柔一笑:“麦姬,我睡了多久?”
麦姬柔声道:“四个小时。现在是早上七点,你跟夏尔公爵的约会是在八点半,还有一个小时可以准备。”
休点了点头,随即叹道:“我饿啦。”求助般望向麦姬。
麦姬抿嘴一笑,从桌上端过那个银盘,里面盛着一碟切得十分整齐的精致面包,涂好了黄油,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道:“早就给你准备好啦。”
休满足地笑起来:“看着就好吃!我快饿死了。”
麦姬道:“谁叫你昨天跟费奥多喝了那么多酒?酗酒伤身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吃吧,馋成那样。”
休坐起来,开始吃麦姬准备的食物。虽说是饿坏了,却仍吃得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地啜着牛奶,道:“费奥多性格豪爽,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值得结交。”
“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那当然,你见过有什么事情是我办不到的?不过,有一件事却出乎我的意料……也许会引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脑海中浮现出路易那张清俊的脸,不觉有些失神。
麦姬微觉诧异,提醒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千万不要大意了。”
“啊,是,我知道。”休端起杯子,匆匆一饮而尽,站起来开始梳洗。
麦姬在一旁帮他穿上外套,披上斗篷,佩挂好长剑,又用毛刷细细刷掉斗篷上的灰尘。
休玩笑道:“麦姬,让你这样一打扮,我简直可以迷死一万个人了。”
麦姬嫣然一笑:“十万个人也不嫌多呀!好了,快去吧!”
休微笑颔首,出门而去。
休在王宫大门报上名字,便有一个侍从将他带入宫中。穿过一座座花园,途中遇见的侍女无不失了魂儿般呆看着他,躲在庭柱、雕像后偷窥、窃窃私语者更是不计其数。
到达路易寝宫外,通报进去,路易满面春风地迎出门来。
休方欲按宫廷礼仪行礼,路易连忙制止:“毋须多礼!我们都不是拘于俗礼之人,这一套礼仪就免了,只以朋友论交。”
休欣然道:“承蒙殿下不弃,自当遵命。”
路易大喜,携了休的手同入宫中。
两人方才坐下,便闻一声通报:“迪安殿下到!”
休略感愕然。
路易稍显尴尬地解释道:“迪安……是我的弟弟,听说你来,想结识一下。”
便见一个身材娇小唇红齿白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嗓音清脆:“哥哥,你答应给我介绍的朋友来了吗?”
休一笑,已瞧破这少年乃女扮男装,只是难料其意何在,索性装作不知,起立道:“见过殿下。”
路易道:“迪安年纪幼小,若有甚无礼之处,请不要见怪。”
少女嗔道:“哥哥!”俏脸微红,为他在外人面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而颇气恼。但她这一恼,却端的若初红的樱桃,引人之极。
休微笑道:“岂敢。迪安殿下气质清雅,将来必成大器。”说罢心中也有些好笑。
少女洋洋得意地冲路易做个鬼脸:“休才是有眼光的人。”
路易莞尔,随即回头问休:“你现今住在哪里?”
“暂居于凤凰酒店。”
“每次叫你入宫来总是不便。知道你的地址,便可常常造访,不必那么麻烦了。”
“殿下光临蓬荜生辉,我必倒履相迎。”
路易笑道:“不要再称我殿下,我们以朋友论交,你可以叫我路易或者安东尼。”
“安东尼?”休的眉间闪过一道深思之色。
“我最不喜欢被礼仪束缚,朋友间都这样称呼。”
“好,安东尼。”休的语调有些意味深长。
路易兴致勃勃道:“我们平日常去海特森林狩猎,下次你也一起去吧,正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箭法。”
休微笑应允。
路易饶有兴味地道:“昨天你说起蛇舞的事,我还记忆犹新,究竟是怎么回事?”
休侃侃而言:“蛇舞看来玄妙,其实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基础在于术者与毒蛇建立的信任关系。术者与毒蛇长期共同生活,了解毒蛇的性情,与它建立深厚的感情,使毒蛇能够供其驱策。而当众表演时所吹奏的笛声,只是一种蛊惑观众的伎俩。那只是初级技艺,真正的高手能够任意驱策自然界中的所有动物,这便是所谓‘天人合一’的境界。”
路易听得矫舌难下,道:“如果不求‘天人合一’,只是一般地驯蛇,我们岂不是也能依样葫芦?”
休点头道:“理论上来说是的。但要与毒蛇培养感情,建立起信任关系,需要巨大的耐心和毅力,也需要冒很大的风险。若把握不好适度的原则,很可能葬身蛇腹。”
少女忍不住插嘴道:“你懂得驯蛇吗?”
休道:“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自然不懂。但我有一个朋友倒是精于此道。”
少女大喜:“叫他教我吧!”
休莞尔一笑:“她叫麦姬,不过这是她家传的秘法,肯不肯教,就难说了。”
少女大失所望:“还有这样的规矩?怎么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厉害?”
休笑道:“我这个朋友,来历就大了。她是印度婆罗门教长老的女儿,在印度享有十分尊崇的地位。”
少女大奇:“她怎么千里迢迢地跑到法国来了?”
休微笑不语。路易道:“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了。”
少女道:“谁是小孩子?我已经十八岁了!”
路易道:“还差两个月呢。”
少女撇嘴道:“哼,不说算了。”
休道:“我在印度游历时结识了麦姬,言谈十分投契。她也是志在四方之人,所以回国时,便邀请她一起来法国体会一下异国风情。”
少女道:“你跟她很投契,那跟我们投不投契啊?”
休哑然失笑:“自然也是投契的。”
路易斥道:“迪安,快闭上你的尊口,否则我就赶你回去了。”
少女委屈地道:“叫人家来又不许人家说话!好吧,不说就不说!”
休道:“殿下天真烂漫童心未泯,好奇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如我辈日日周旋于众人之间,早已忘却童真为何物,殿下这番天然纯朴的感情却是难能可贵。”
路易慨叹道:“算了,休替你说话,你好自为之吧。”
少女破涕为笑:“我说休是我的知己嘛!你们平日里只知道训斥我,从来看不到我的优点,只有休才真的了解我!”
路易和休相对无言,只好苦笑。
一名侍女匆匆赶来,慌慌张张向少女道:“公……殿下,王后要见您,请速回宫更衣!”
少女吓了一跳,着慌道:“我先回去了。哥哥,你陪休先聊吧。”说罢飞奔而去。看得这两人又摇头不已。
休道:“安东尼,这位是你妹妹吧?”
路易失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安妮这丫头精灵古怪,比男孩子还爱惹祸。她闹着要见你,还要扮成男孩子,我只好由她去了,你不要见怪才好。”
休笑道:“她倒是可爱得紧。不过有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妹妹,也够你头疼的了。”
路易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如今她盯上你了,早晚要找你的麻烦,你还是早作准备吧!”
休苦道:“那我岂非要一日三迁了?”
两人哈哈大笑。
路易留休在宫中用过午膳,休方告辞出宫。两人相谈甚欢,上至治国之道,下至虫鱼鸟兽,愈谈愈是投机,都有不舍之意。当下约定,次日路易微服出宫,至凤凰酒店造访。
休回到凤凰酒店已是下午。麦姬在房中等候,耐不住困倦,趴在桌上睡着了。休合上房门,拿起一件斗篷轻轻替她盖上。她当即醒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休道:“我和路易谈得很投缘,明天他会来此造访,周末我们去海特森林狩猎。”
麦姬奇道:“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开端,为什么还有些忧心忡忡?”
休叹了口气:“今天遇见路易的妹妹安妮公主,这丫头为了见我竟女扮男装,我……有些担心,她太天真烂漫了。”
麦姬笑道:“你担心她会爱上你?也难怪,哪个女子见了你不动心,若不是铁石心肠就一定是白痴傻瓜了。”
休恼道:“麦姬,你竟然这么幸灾乐祸?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真的不想伤害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
麦姬娇笑道:“要她不来纠缠你也简单呀,就告诉她我是你未婚妻好了。她应该知难而退了吧!”
休一脸苦笑:“竟然指望你能给我拿个好主意,我简直是气昏头了。”
麦姬嗔道:“难道这不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吗?”
休苦笑摇头,忽然想起一事,道:“她还说想跟你学习蛇舞,被我回绝了。”
麦姬傲然道:“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你这么高的资质我都不敢教,何况是她?”
休笑道:“你不肯教我,是怕我被蛇咬了心疼吗?”
麦姬白瓷一般的俏脸透出娇红,微窘道:“这是婆罗门教秘法,教规严令,非本教教徒一律不得外传,我岂能违背?”
看她强作正颜,休哈哈大笑:“姐姐脸皮薄,不逗你了。周末的狩猎你可要去?整天都在房间里闷着,也应该出去晒晒太阳,都快发霉了。”
麦姬道:“难得你还想着带我出去散心,总算良心未泯。”
休哂道:“如果我都没有良心,这世上就没有良心尚存之人了。”
麦姬笑道:“是,你好有良心!你就不怕我这一出去,狂蜂浪蝶纠缠不休?你会不会吃醋呀?”
休惨然道:“为了你的幸福,我,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如果你爱上他人,就,就勇敢的去吧,不用管我了!”
麦姬在他头上凿个爆栗:“死小鬼!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包袱,恨不得立刻就甩开?”
休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我都是为你好呀!既然你不喜欢,那,那就让那些狂蜂浪蝶来吧,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这下姐姐该满意了吧?”
麦姬狠狠白了他一眼:“没半点正经!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我看你一点也不重视我。”
休辩白道:“我不重视你?!上帝可以作证,我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知己和……姐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麦姬脸色微微一沉,眸中隐约见着一丝失落,随即笑道:“既然当我是姐姐,以后都要听我的话才行,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休一本正经道:“谨遵姐姐号令。如若不然,姐姐尽管请出家法伺候好了。”
麦姬忍不住噗嗤一笑,顿时风光无限。
次日,路易果然如约来访,安妮也回复本来面目随他一道前来。想是路易将她被休识破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不好意思再胡闹下去。这一来,小公主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展露无遗,虽然年纪尚幼,却十足的一个绝色美女,竟丝毫不在麦姬之下。
双方寒暄过,分宾主坐下,休将麦姬介绍给路易和安妮。安妮盯着麦姬看了一阵,又盯着休看了一阵,一个清丽如霁菡,一个明澈若晓溪,简直是珠联璧合。小脑瓜子顿时胡思乱想起来,心道他们不知是什么关系,居然明目张胆地住在一起,我岂有插足之地?心情大坏,一反常态地黑着脸坐在一旁缄默不语。
休看在眼里,只觉好笑,也不管她,只顾与路易天上地下地议论,麦姬也时不时插入讲几句,三人有意无意间把小公主冷落在了一旁。过得片刻,安妮终于忍无可忍,气呼呼站了起来冲出门去。
麦姬见状,怕她一个人出什么意外,忙追了出去。
休笑向路易道:“有麦姬追她去了,不妨事。”
路易奇道:“你对麦姬评价甚高。昨天你说她懂得婆罗门教不传秘法蛇舞,究竟她还有什么本领?能让你如此倚重的人,虽为女子,也必不简单。”
休点头道:“用‘才女’来形容麦姬已然委屈了她。她不但精通婆罗门教各种秘法,而且箭术高强,可以百步穿杨。她还是医林圣手,曾师从于印度声名显赫的医学大师阇罗迦,继承他的衣钵,颇有青出于蓝之势。”
路易道:“听了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必能与麦姬媲美。”
休讶异道:“谁?”
路易眼中隐见波澜,轻轻道:“艾洛瓦家族的千金路易丝,闻名全国的才女,想必你也听说过。可惜,天妒红颜,她已不在人世了。”说到后来,声音已低得几不可闻。
休身躯一震,半晌方道:“她已不在人世?五年前我曾回国,有幸见过她一面,相谈甚欢,这次回国本来还打算再往探佳人,可惜……”
路易黯然道:“不论谁见过她,都会终生难忘。”
休追问道:“她怎会离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易沉默片刻,方沉重地道:“当日艾洛瓦家族为路易丝选婿,遍邀全国的名门望族青年才俊。当时我刚满19岁,对什么事都跃跃欲试,一时好奇,便跟朋友一同前往凑热闹。我本不欲在这次聚会上惹是生非,父王早已为我选定了妻子。但在看见路易丝的第一眼,丘比特的神箭就射中了我的心脏,我仿佛中了魔法一般心旌摇摆不能自已。她卓立于高台之上,裙裾飘逸,便如神女降世。虽然面覆重纱,但那天籁般柔和清朗的声音,仿如天际传来的仙音,庄重高雅的气度,傲视苍生的胸襟,举重若轻谈笑自若……你懂得真正爱情的滋味么?激情澎湃,从心底传到指尖的战栗……”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接连深吸了几口气。
休温言道:“我能够体会你当时的心情。”
路易停了一停,头脑中重现着当时的一幕一幕,在这一刻用这样痛失所有的深刻语调讲述,让人格外感到一种触及深心的震撼和颤动。
“路易丝亲自出题考较众人,第一个题目是纵论国内局势。众人各抒己见,却都流于肤浅,罕有别开生面独树一帜者。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制止住自己加入辩论,害怕陷入不可自拔的境地。”
“她的第二个题目就更为标新立异,让众人评析一幅图画。图中一人站在树上,立足的树枝根部正被一群硕鼠啃噬,眼看就要折断;树下是无数盘曲的毒蛇,那人却浑然不觉,只是专心品尝着从头顶蜂窝落下的一滴蜜糖。”
休沉吟道:“这似乎是在讽喻鼠目寸光之辈,苟且偷生之徒。”
路易叹道:“你果然才智超群,一语道破天机。当日此题一出,无人敢应,最终由重山家族的亚历山大先拔头筹,说出图画的寓意。只是此人心术不正,我担心路易丝被他蒙蔽,所以不顾一切挺身挑战于他。重山家族四处扩张势力,更恃着地处边陲不服国王统治,意欲称霸一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于是我敲山震虎地说这图画讽喻的乃是当今法国,乱臣贼子图谋不轨,敌对势力乘虚而入。他果然被我这番话搞得惊疑不定,未有心思反驳于我。因此我不但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路易丝的目光。”
他眼中释放出一股柔和的光芒,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她问我的姓名,那声音仿如春雨一般柔美动人,我告诉她我叫安东尼。真希望她能记住这个名字,那么我的心中便永远都藏着一股柔情。”
休神情一震,轻声道:“我相信她会永远记得,即使在天堂也不会忘记。”
路易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续道:“她的第三个题目是评说爱情。众人都说得花团锦簇,但真正能打动人心的却没有几人。惟有亚历山大别辟蹊径,以一个故事独领风骚。”
休好奇道:“什么故事?”
“古代东方有个国王,十分宠爱一个妃子,可惜她却从来不笑。国王为了取悦于她,点燃了征召诸侯救驾的狼烟,她终于笑了。国王因此失信于诸侯,后来真的出现叛乱时,再点狼烟却无人前来相救,于是国王被叛军杀死了。”
休点头道:“一笑倾国。的确发人深省,亚历山大也有些急智。”
“眼看再无人可与争锋,我情急智生下写了一首诗呈现给路易丝。她看了,深深被打动,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我真的不后悔,绝不后悔去闯入她的视线,即使现在回忆起过去的种种,会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房间中一片沉寂,休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让路易继续沉醉在他的回忆之中。
“你若是那含泪的射手 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只等那羽箭破空而来射入我早已破裂的胸怀 你若是这世间唯一 唯一能伤我的射手 我就是你所有的青春岁月所不能忘的欢乐和悲伤就好像是最后一朵云彩隐没在那无垠澄蓝的天空那么让我死在你的手下 就好像是终于能死在你的怀里。”
路易梦呓一般吟出了那首《白鸟之死》,没有看到休离开座位去到了窗前,阳光下他的眸中隐隐有流光闪烁。
“聚会之后,汉普顿公爵单独与我见了一面,询问我的家世,我自然不敢泄露真正的身份。他的态度十分生硬,我知道他最属意的是亚历山大,但此人实非可以托付路易丝终身之人。我真的很矛盾!即使我以真实身份坦然相告,却早已与英国公主伊丽莎白有婚约在先,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不容破坏,否则将引发两国的战争。叫我如何面对?我至爱的路易丝,为何不早日来到我的视线之中?”路易双目发红,语声颤抖,痛苦至极。
休回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世上原有许多不如意之事,强求只能徒增痛苦。”
“我无可奈何,只得启程返回巴黎。原以为艾洛瓦家族即将宣布与重山家族缔结婚约,可这个让我惊惧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不久却传来了另一个噩耗:风语城堡失火,汉普顿公爵和路易丝不幸遇难!……我如受雷殛,立即赶回风语城堡。但那时艾洛瓦家族严守城堡,禁止外人进入。我多方探听消息,终于证实传闻非虚。回到巴黎之后,我卧床不起,整整两个月。我错过了她,眼睁睁看着她像一颗流星般陨落!为什么我没有抓住她呢?可在我意念中她仿佛还活着,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她怎么会死呢?怎么会?!”他那张俊美的脸痛得扭曲了,双拳紧握,呼吸急促。
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这件事的确疑窦丛生。你未曾再深入调查过吗?”
“我派人暗中查探过,艾洛瓦家的人都众口一辞,我虽然怀疑,却找不到证据。依你之见,这件事究竟有什么玄机?”
休皱眉道:“你可曾询问过汉普顿公爵或路易丝的贴身侍从、侍女,他们有何说法?”
“城堡失火,几乎无人生还,仅有的一两个幸存者也离奇地失踪了。而我派人追寻他们的亲属,却连这些人都找不到!”
休的眉头越锁越紧:“没理由一个也找不到了。一定还有知情者。五年过去了,人们也该淡忘了这件事,正是应该重新调查的时候。”
路易点头沉声道:“若不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我始终寝食难安,觉得对不起路易丝。我立即派人出发!”
正在此时,安妮和麦姬有说有笑地携手而入,看得两人大为诧异,不知麦姬使了什么法术,竟能哄得这个任性公主回嗔作喜。
送路易和安妮离开后,休回头问麦姬:“你还真是神通广大,怎么连这个鬼丫头也被你收服了?”
麦姬得意地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就不用管了。”
休不解道:“刚才她还对我们大为不满,以她任性的脾气怎么可能那么快便换了一副面孔?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吧。”
麦姬格格娇笑:“聪明的休也糊涂了,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休笑着讨好道:“我从来都不如姐姐聪明。”
麦姬娇媚地横了他一眼:“想哄我开心?我只不过告诉她,休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她罢了!”
休大吃一惊:“什么?你……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麦姬悻悻道:“傻瓜才会那么说。不过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上你了。以后看你怎么办!”
休头痛道:“我可惹不起这个刁蛮公主。天啊,救命呀!”
麦姬道:“谁叫你长那么漂亮?唉,便是我有时也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你呢。”
休咋舌道:“你成心吓死我啊?麦姬,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麦姬悠然道:“现在急也没用。你要走这一步,早该想到种种的可能性,现在只有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刚才你和路易说什么了,我看他泪痕犹新似的。”
休顿时凝重地道:“说起五年前风语城堡的旧事。唉,总觉得真相扑朔迷离,仿佛就在眼前,却总是有一层雾挡在面前,看不清楚!”
麦姬宽慰道:“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是!不过看着路易,安东尼……我真有点力不从心。麦姬,我很累。”休疲乏地道,拉起麦姬的手,握在掌中。
麦姬惊道:“他就是安东尼?他……”眸中蓦然涌起悲伤,勉强道:“他还爱着路易丝吗?”
“是,还爱着,爱得很深。”很无力的声音。
麦姬看着他疲倦紧闭的眼睛,欲语还休,终于只是静静地让他握着,片晌方柔声道:“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决不能轻言放弃。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记住,你并不孤单。”
休睁开了眼睛,眸中波动着难言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我始终都将孑然一身,但我仍然要感谢上苍,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遇见你。如果没有你,我坚持不到今天。麦姬,谢谢你。”
麦姬无言,只是将手与他交握在一起,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