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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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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的市集上人头熙熙攘攘,货物应有尽有,一片繁荣。近年来风调雨顺,领主开明,人民生活富足安居乐业,铁匠铺的生意也好得非比寻常。铁匠曼希沃正操着大锤,嘿哟嘿哟地赶制着一把犁头,清脆的“铛铛”声混杂在热闹的人声中,如同人们幸福笃实的心情。
街道那头忽然出现小小的骚动,人群纷纷向两旁退避,同时听得一个尖细略显稚嫩的嗓音叫道:“大伙让让,让让!马蹄踩着了我可不管啦!”
曼希沃停下了活计,也探出头去看热闹。只见一个年轻小厮正骑着一匹栗色马匆匆赶路,不禁喊道:“奥里维,你急急忙忙的上哪儿去?”
奥里维一刻也没停止奔驰,回头叫道:“咱们路易丝小姐要选婿啦!全国各大家族的继承人都要来,盛况空前!我给邻省的重山家族送请柬去!”说完已是一阵风般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呀!路易丝小姐今年正满十八岁吧?”
“是啊是啊,看来公爵是要让女儿出嫁啦!”
“天!这世上能有配得上她的人吗?即便有,也还没在法国降生吧!”
“那是那是,凭咱们小姐的容貌才智,那些纨绔子弟给她提鞋也不配!”
“你们知道吗,小姐的容貌那真是天上地下,决无仅有!有一次她跟公爵在帕里湖边田猎,被风吹起了面纱,当时天上正飞过一行大雁,被她的美貌所震惊,顿时掉下来四、五只……”
周围一片哗然:“勃洛克,你又在吹牛了!”
先前那人辩解道:“我哪有吹牛?这可是小姐的侍女凯特的弟弟欧文亲口对我说的!”
周围人一片哄笑:“那小子才五岁,口吃得不行,他的话你也信?”
铁匠拉开了大嗓门:“你们知道什么!勃洛克这话虽然夸张,可也差得不远了!路易丝小姐的美貌,可称得上倾国倾城。但是我说啊,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善良、智慧和剑术。你们见过几个贵族小姐有咱们路易丝小姐那样慈悲的心地,宽阔的胸襟,机敏的才智,还使得那么漂亮的剑法?等闲的男子见了她,总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上帝给了她这么多长处,就是因为公爵仁慈宽厚,却没有儿子,所以才让他生了这么一个比儿子还强十倍的女儿。将来路易丝小姐继承了艾洛瓦家族,咱们都是有福气的人哪!”
众人都听得频频点头,齐道:“愿上帝保佑小姐觅得佳婿!阿门!”
这里是法国中部高地奥维涅地区,领主是法国的名门望族艾洛瓦家族,现任公爵汉普顿宽厚治下,爱民如子,甚得百姓爱戴,领地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民相敬相亲,过着和平幸福的生活。但汉普顿年近六十,却只有一个女儿,名叫路易丝,汉普顿视之如掌上明珠。路易丝不但美貌绝伦,更加冰雪聪明博览群书,从小得名师指点,练就凌厉的剑术,堪称巾帼不让须眉。
这一年正是路易丝年满一十八岁之时,汉普顿自然要替女儿考虑终身大事。但他素知路易丝的惊才绝艳,凡夫俗子势必难入其眼,如何才能既不委屈了女儿,又有利于家族的前途?老公爵为此煞费苦心,向全国各大家族遍撒请柬,期望集中全国的精英,从中挑选出让路易丝称心合意的丈夫。
此事在全国引起巨大轰动,凡有些身份或自命不凡的贵族子弟青年才俊,风闻艾洛瓦家族为小姐选婿,无不争先恐后赶到奥维涅,艾洛瓦家族的风语城堡一时成了全国最华丽的盛会之地。众人无不祈望能在艾洛瓦家族设定的比试中脱颖而出,更于比试前夕便开始在各种场合相互较劲争相卖弄,希望提前获取路易丝的好感。但路易丝从未对这班裙下之臣假以颜色,出入都以轻纱遮面,甚至连与她说上一句话也成了少数人以资炫耀的殊荣。
法国的世族大家除了艾洛瓦家族外,最具影响力的就是兰格多克地区的重山家族。领主重山公爵费迪南德野心勃勃,在领地内推行铁血政策,肆意压榨百姓,通过各种手段不断向邻省扩张势力,势力范围一直扩展到南部沿海,掌握了南部半数以上的海上贸易。又因远离巴黎,王权鞭长莫及,兰格多克地区内只知重山公爵而不知法王,俨然国中之国。
费迪南德也有一独子,名为亚历山大。此人面貌英俊风度翩翩,但心狠手辣之处却比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重山家族势力的急剧膨胀,倒有一半要归功于这位年轻而城府深沉的子爵。此次来到风语城堡亦是野心暗藏,妄图夺取路易丝的芳心,顺理成章地一举兼并艾洛瓦家族。
他怎么也忘不了初抵风语城堡那天的情景,多年后回想起来,仍觉得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她优雅地给了他一个羞辱,一个烙印,令多年后的他仍旧愤怒,即使他已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却再也无法遗忘。
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她站在父亲身旁,一起在城堡大门迎接他。
那是怎样如梦如幻的存在。她身着白纱长裙,毫无多余的修饰,但那与生俱来的高雅气质,令任何简单至极的服饰都具有了令人叹为观止的韵味。一拢轻盈的白纱下,绝世的姿容若隐若现飘然出尘,赋予了她一种极致的神秘之美。阳光下,这便恍如一个仙境,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自负如他亦不由怦然心动。于是他快步上前,作出谦逊的微笑向他们致意。
公爵看上去十分满意他的谦恭,亦被这种谦恭所麻痹。但她,这个安静地站在那里的女子,却那么不露声色地洞察了他的做作。
她向他行了一个屈膝礼:“您好,子爵阁下。”姿态从容不迫,语声沉着淡定。
他吃了一惊,如此静如止水的气度。她仿佛一个湖泊,渊深而美丽,让他一眼看不到湖心的风光。那一瞬,他心中燃起征服的欲念,她若是一只高傲的天鹅,他就一定要她为他折翼。疾跨几步牵起她的手轻轻一吻,露出他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能够见到小姐,是我莫大的荣幸!”
但她却仍只是淡淡一笑:“希望子爵在风语城堡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她的眼睛仿佛有透视人心的力量,在他企图接近时,洞悉了他的图谋,用淡然的态度拒绝了他的殷勤。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无视于他。
他仿佛被抽了一鞭,心中发出冷笑。你会后悔的,高傲的天鹅。
那夜,城堡内灯烛辉煌,来自全国各地的世家子弟济济一堂,奥维涅的贵族女子亦盛装出席,一时间肌肤胜雪,丝绸如烟。
他坐在角落里看她主持宴会,凶厉的眼神,如一只蛰伏的兽,一旦时机成熟,就会露出尖锐的牙,把猎物撕得粉碎。
而她自始至终面带温和的微笑,接受人们的祝福和礼物,道着谢词,对每一个人都同样友好与关心。处理得多么四平八稳,不费吹灰之力便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赏与倾慕,显示出作为一个庞大家族继承人的沉着冷静。将来,这会是一个可怕的竞争对手。
但他却也看得分明,这礼貌的微笑下并不带一丝偏颇,在她心中,并无一人值得留意。那么,他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在满眼的沙砾中,金子总能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但他的希望却在那个人的出现后破灭了,正当他鹤立鸡群踌躇满志的时候。那时他口若悬河雄辩滔滔,令所有人黯然失色,成功地吸引了她的目光。但那个名叫安东尼的人的出现,就像命运无情的手,将他即将抵达胜利的道路突然切断,完完全全,不留情面。
他仿佛神的化身,光彩四溢,当他从角落里站起从容不迫地反驳于他时,他感到卓越地位被剥夺的危险。而当那人向路易丝献上作为爱情定义的诗篇时,她那震动的眼神让他彻底明白自己失败的结局。
他看着他们四目交投的注视,心底发出毒蛇嘶吼般的诅咒,你会为此付出代价,路易丝。
一个雷声闷鸣的暗沉夜晚,有人在黑暗的密室中窃窃私语。
“做,还是不做?”这声音带着威胁的口吻。
“别再逼我。你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另一个稍显怯懦犹豫不决的声音。
“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做他的影子?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庞大的家族产业落入外姓人的手里,而你的儿子却只能成为别人脚下摇尾乞怜的狗?”这声音愤慨而充满危险。
另一个人剧烈地喘息:“不,不行……他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兄弟!”
一道闪电掠过窗前,一刹那的光亮中,但见两个人影,一个面目阴险,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玩着一根镶嵌着华丽宝石的手杖,而另一个满头大汗脸色苍白,趴在桌边仿佛快要虚脱。
一只戴白手套的手放在那人肩头:“这世界上没有亲情,只有利益。”缓缓地拍着他的肩,一下一下,拍得他瑟瑟发抖。
“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戴白手套的人俯身凑近那人耳边,低声耳语着什么,如同毒蛇吐信的嘶嘶声。那人蓦然脸色剧变,猛地挺直了身体。
“事成之后,宝藏平分。如何?”
那人的身体猛一颤,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道:“你必须帮我。”
“当然。这就是交易,你做了明智的决定。当你找到宝藏的时候,我会派人来取我那一半。祝你好运。”阴沉的声音冷酷地道。门随即打开,“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密室中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闪电突然从高空挂落,直直地劈在窗外断崖边的树上,“喀喇”声中,一段熊熊燃烧的树枝坠向深渊。密室中剩下那人,双目圆瞪着目睹了这一幕,右手急急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嘴唇颤抖地低喃:“上帝饶恕我!”
一个月后,风语城堡发生了巨变。某个晚上,城堡失火,沉睡中的人们大都未能脱逃,汉普顿公爵和路易丝亦不幸罹难,所有关于他们的一切全都埋葬在火海中。事后人们清理遗物,在路易丝的房间中发现一页诗稿的残片,题名《白鸟之死》,没有落款,只在题名下写着一行字——献给我所爱的人。人们于是传说,这就是那个名叫安东尼的人送给路易丝的诗篇,他们因此而相爱。
随后艾洛瓦家族大乱,奥维涅地区政局动荡,汉普顿的兄弟子侄为了争夺家族控制权大打出手,闹得境内一片腥风血雨。最后终于由汉普顿的弟弟詹姆斯掌握了家族大权,继承公爵之位。但经此浩劫,艾洛瓦家族一蹶不振,昔日繁华尽成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