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四．放偷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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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城，刺史府，后进，内宅小院。
真理儿（甄梨儿）带着两个男孩子，往屋檐上挂几只纸制的灯笼，白色棉纸糊的简陋灯身，上面寥寥画着几笔，虽然不够热闹，但也有几分雅致。
大点那个男孩说：“图图姨，画的梅花得真好看！”
小的那个不服气：“不对，图图画的胖胖猫儿，才好看！梨儿姐姐，你让我们进去，找她再画几个吧-----”
真理儿伸手指做嘘：“大家小声点吧，图图刚睡下呢，昨晚做灯晚，她有些累啦。”
大孩子点点头，故作老成地转过来：“张小帅，都是你整天缠着图图姨，才累着人家，回头我告诉你娘去。”
“我没有----图图喜欢我，才给我讲故事，赵二子，你这是妒忌！”
两个孩子吵起来，真理儿只得放下手中灯笼，哄着他们出了院子。
图图躺在床上，听得外面吵闹，脸上有几分笑意，但身体发倦，懒懒地不想起床。说来也奇怪，本来图图是很讨厌小孩子的，总觉得他们太吵，太烦......但最近，看到赵将军和嫂子家的老二，带了守城副将张崇家的小儿子，在小院外探头探脑，她倒是兴致勃勃唤他们进来，教一些江南小儿常玩的把戏，惹得两个孩子整天围着她打转。
对孩子们来说，因为城池被围，大人们忧心匆匆，根本顾不上他们，倒是后院里，住着的这位神秘的图图姨，十分有趣。
平州城已被围一个多月了，与外界隔绝。城内存粮日见减少，城外的契丹兵却毫无退意，反而慢条斯理地在城外挖了壕沟，安营扎寨，却又没有任何其他进攻的举动，让人看不懂，摸不透。
按照以往经验，契丹军作战十分迅速，来势汹涌，如排山倒海般，一路上无论营寨、民房、树木.......凡在他们行军路线上的，统统推到，如海啸一卷而过。对沿途的城池，能拿下就拿下，一时不能拿的，倒也不多纠缠，只分部分兵围困，不让你出兵救援他处，绝不会咬牙切齿地非要分个雌雄，不攻下你誓不罢休等等，等契丹大部队过境后，也就弃了。本来，契丹人出兵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财物、人丁，没有在中原深入长期驻扎的意思。
可是平州城的地理位置却有些不同，也不像是围困几日，算了的样子。前面已经说过，当年卢文进投契丹时，平州曾一度为契丹所占领，营州、榆关一带也都落入胡族控制，从此契丹人告别了冬天，因无法越过长城，马匹吃不到牧草饿毙的历史。但平州后又被晋王夺回，在附近一带放牧的契丹牧民，又被赶了回去。
所以，契丹人一心想要夺回平州。围住平州城的，契丹兵营，中心高高飘着一面帅旗，据说，是他们新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二王子耶律德光，却也总不见他出战......
赵思温和手下将领，对契丹人这种守而不攻的做法，也十分不解。向晋王告急的文书，已送了多道，却迟迟不见回音。听随赵氏婆媳和图图她们一起进城的，晋王身边伶官敬新磨说来，晋王此刻只关心晋与梁的最后争斗，着力于明春的登基称帝大典，对边关被搔扰这种小事，多半不放在心上。
剌史赵思温和副将张崇无语，心知这个敬新磨倒不是胡说，晋王的确是这副德性。小小平州城，根本不在他的眼睛里......可是，一旦失平州，原来中原与契丹之间的长城防线，就如垮蹋了一角，失去原有的意义。游牧部落势必大量越过长城，进入草肥水美的平、营一带，以后契丹人如有意入主中原，更是易如反掌。
此时，兵强马壮的契丹人，驻扎城下，却迟迟不攻。城内的守将兵士，不得不，时时高度紧绷神经，日夜轮流严守。城内百姓，也多是惶惶不安。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平州城，凄楚暗淡地度过了新年。
一转眼，已是正月十三，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为了节约粮食，刺史府也实行了食物定量配给制。图图刚刚度过了早孕呕吐期，胃口大开，却偏偏遇上了这档口。赵氏虽然关照过厨房，对她主仆两人饮食格外精细些，却没想到本来厌食的胡图图，会这么快进入了贪食期......此刻，城池被围，除了她主仆两人，当日一同进城的，人人都自动加入了平州城保卫战。
敬新磨和喜丫带来的两小队人马，都加入城头的二十四小时守卫轮流编制。赵氏婆媳也忙着加入，为守城的官兵送饭煮水的家属后勤队，还要帮着安抚城内百姓......人人都很忙，所以，身体“欠佳”的图图幽居处，倒成了无处可去的孩子们避难所。
赵氏特意让厨房加工的细粮（也只是相对士兵的粗食），入到孩子们的眼睛里，泛滥的口水挡也挡不住......无奈，图图与真理儿，只能和他们一起分吃......于是，图图常常半夜会被饿醒，饿得两眼囧囧有神地望着帐子顶，肚子里似乎有一双小手在拉扯、绞动着她空荡荡的肠胃......真他娘的不好受！又不好意思说给人听，只得在心里对造成这一切的罪奎祸首，反复诅咒一千遍啊！一千遍！
晚上睡不好，白天更容易犯困。睡着有一个好处，就是少想着肚子饿.......一直躺到黄昏，四嫂从城墙上下来，过来看她，图图才勉强爬了起来，陪着吃过饭，让真理儿收拾下去，姑嫂两人对面坐着。
喜丫看着容颜憔悴的小姑，心里不觉也是一阵心酸。虽然自己带来的，个个都是青川门好手，可也难以保证这军队重重包围中，将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给安然无恙带出去，再说自己既然撞上这事了，又怎能眼睁睁丢下一城百姓不顾？
刚见面时，听得图图有了身孕，喜丫惊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但看她闹着要打下孩子，却更为生气，若不是看她可怜，真想一巴掌打上去！
“胡图图，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糊涂！孩子，是你说，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可以随便打下来的吗？你小辰光怎么没被你姆妈给打下来？留着你个淘气惹祸的，一家人不得安生！”
别人不好说什么，只能好言相劝，喜丫是她的四嫂，怕什么？
哭哭涕涕的图图被她一顿吼，给吓住了，眨着眼睛，眼泪水滚出滚进......喜丫心又有些软，“你怕带孩子，厌烦，家中有乳娘和姆妈在，又不用你自己动手，为什么一定要打下来？”
喜丫发誓自从嫁进胡家，她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姑，让她见识过无所种不同的表情，但这样无助的样子，她还真的从来没见过；历来哭得很山响泪水不多的图图，原来也会光流泪，不出声的......倒让她急了：“你倒是说话呀，到底要怎样？”
“我能怎样？这孩子来得不明不白，我怎么好生下来？图图不争气，总给家里人添乱，惹阿爸姆妈生气，可我也不能让他们和兄嫂，都从此在西都城无脸见人吧？”
如果这个时候，图图耍赖耍泼放刁，喜丫倒能拿出青川主的威风来，给她两记耳光也说不定......丢下门中一摊事，扔下儿子，心急火撩地赶来。这一路上，喜丫对这个近年来不听劝一意孤行，最终惹下祸事的小姑十分恼火。
可是，默默流泪的图图，只让她感到心痛，这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小姑吗？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大，但从小行走江湖的喜丫，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纯洁得如枙子花般的小姑娘时，就喜欢上她，也许这也是种缘份。
.......
“图图，想好了吗？等这边的战事结束，你还是跟四嫂回蜀地吧，青川门虽然比不上江南胡府舒适，但只要有四嫂吃的，就不会短了你一分。”
“四嫂，让我再想想吧。”
“想什么，当初是嫂子想得不周到......你若这个样子回家，二哥家那个姓金的女人，狗嘴里指不定会吐出些什么来？倒不如在四嫂那里，安心生下孩子。如果想爹娘了，你一个人回去，也没人知道什么，以后还可以嫁人...孩子，就让嫂子给领着，保证会和我家大郞一样看待......”
“四嫂，图图答应生下孩子，就没想到要将他送给谁养......要么，就不生；如果生下来，我就一定会自己带着他......至于嫁人，图图这一辈子不会！”
“为什么？因为孩子......”
“我讨厌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呃，图图---”
“我不嫁人！会和真理儿先找个地方住下，等生下孩子，继续做自己的生意，赚足够多的钱，将孩子养大。”
“呃，图图----有件事，一直没机会和你说.......你敬哥哥，让我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他说，他愿意成为你孩子的父亲。图图，虽然嫂子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敬新磨听你四哥说，是你老师家的表弟，在你家也呆过段时间，你们本来相熟......看他样子，这几天也为你很伤心，又不敢直接来找你，才央求嫂子来问你......照嫂子看，他对你倒有几分真心，那天来找我时，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还是个大男人咧。你若执意不肯回家，要一个人过日子，倒不如嫁了他，至少有个人照应着......”
图图涨红了脸：“四嫂，你不要......”话没说完，人往后一仰，往床上倒了下去。
喜丫急了：“图图，四嫂不过是来和你商量，你不要激动......哎，哎-----”
想要立起来，扶人，却发现自己脚底发软，手脚无力......心知不好，仔细一辩，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
一个黑衣人，从半开的窗棂钻了进来。喜丫口中喝斥，强提一口气，举掌，迎上去。来人，一声轻笑，侧身让过，顺手在她颈后一个手刀，又伸手接住，将她轻轻放到在图图旁边。
黑衣人仔细端详昏迷中的图图一番，眼梢眉角都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将床边挂着的一件斗蓬拿过，将她细细包裹。
回头，对着躺在床上，苦苦瞪着眼睛偏偏说不出话来的喜丫，一笑：“四嫂，谢谢你对图图的关心！不过，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不用嫂子再费心替她另寻丈夫......半个时辰后，这香就会失效，嫂子先委屈躺一会吧。”
一俯身，抱起图图，推门而出。
还没走到院门口，迎面就是一把锃亮的圆月形弯刀，耶律德光一侧身，闪过：
“原来是阿不罕！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莫非你就是----她四嫂说的那个敬哥哥不成？”
敬新磨一刀砍空，怕伤着他怀中抱着的人，倒也无法全力施展，只得冷着脸：“耀屈之，你把图图留下---”
二王爷此刻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计较别人冷脸，一声唿哨，郎奴和巴哥，如两个影子般出现在院中。
“阿不罕，你想打架，改天来军营找我，现在没空，恕不奉陪了......”
敬新磨被两只狗腿子死死缠住，眼看他抱着人要跑，不由怒吼：“耀屈之，你大哥总不肯相信我---看看你现在做的好事，放迷香，偷袭，抢人......还真不要脸，完全下三滥的行为！”
那人已爬上了对面屋顶，闻言回头，笑道：“阿不罕表兄，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啦？现在我偷走图图，可是神灵祖宗都不会责怪的，正月十六之后，我还会来向她嫂子提亲下礼......”
“你-----”
一串笑声，伴着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平州城连成片的民居屋顶上飘过，远远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四．放偷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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