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生》金针菜

52、三．小白

　　天赞元年十一月壬寅，耶律德光率契丹大军攻下古北口，迅速占领蓟北各地，渐渐向平州方向进发。

　　消息传来，蚕沙口码头，外埠停靠的船只，纷纷连夜启航。等第二天，胡图图与甄梨儿赶到码头，海边，只剩下本地的渔船，随着潮水摇摇晃晃。

　　赵氏婆媳一边安抚图图主仆，一边托人打听平州城的消息，因为赵将军没有如约回到老家。

　　早饭吃到一半，图图就撑不住，扔下饭碗，跑到外面.......呕吐声顿起。

　　剩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

　　甄梨儿一脸迷惑：“我家小姐，她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吐了？”

　　赵氏叹了口气，看一眼婆婆，无语。

　　老太太念了声佛，只说“罪过，罪过----”

　　胡图图被搀回屋里坑上躺下，等身上的冷汗消失，她摸过坑桌上的纸笔，略略有些发抖地写下一张方子，喊过甄梨儿，让她去码头边的一家药铺抓药。

　　甄梨儿倒没有多想，图图小时候跟随美人老师读过医书，又随家里大伯研讨过一些寻常方子，用扬州姆妈的话说～～就是“猪头肉，三不精！”。梨儿倒觉得她家小姐厉害，样样都懂。

　　赵氏在厨房里，撞上正要煎药的甄梨儿，往打开的药包里，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因为，她平常闲时，也会随村里人，上山采些药材，赚取些家用，倒识得几味药材，知道它们用场。

　　顾不得，和甄梨儿解释，夺过药包，就闯进图图躺着的屋子。

　　“胡姑娘，你不能啊！这药真吃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再怎样想不开，姑娘你也不能拿自己身体.......”

　　把跟在后面的甄梨儿给吓得哭起来：“小姐，你要做什么？好好的，为什么想要寻死？”

　　图图哭笑不得：“我不是要寻死，你们......”

　　赵氏抢着说：“妹子，你不要往下说了。嫂子都生过两个孩子了，自然知道....怕你伤心，才不说开......妹妹啊，出了这事怪不了你，也不该怪这肚里的孩子.......怎么说，这都是一条性命，你不能啊！”

　　图图终于哭了出来：“嫂子，你让我该咋办？总不能真生下来吧？我不想和自己不爱的人生孩子，这孩子我不能要哇----”

　　“阿弥陀佛，姑娘你错了....”老太太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孩子，这总归是一条性命，哪能说就不要，就不要？他既然在你肚子里，那就是和你有缘......有些人家，求菩萨送子都来不及，姑娘，你怎么尽想着不要它，还想着要喝药给打下来？那是作孽呃----”

　　甄梨儿总算有些听明白了，却不知道该劝她家小姐，还是不该劝，左右为难之际，只觉得自家小姐，怎么这般倒霉？这么命苦......呜呜地在旁边乱哭。

　　赵氏被她主仆哭得眼泪也掉了下来：“图图妹子，你可知道，这女子打胎药可不能随便乱喝......这药下去，十有八九，血崩不止...多少女人，就曾经这样枉送了性命......即使有命留下，多半也坏了身子，不能生养，想再要孩子时后悔莫及。”

　　图图抽泣：“我情愿以后不生，也不能要这孩子----”谁受得了，时刻有个影子活生生在面前晃荡，一直提醒那些让人不愿回忆的片断？

　　一声厉啸，在院子里响起......

　　众人吃惊地对视，赵氏第一个，走到门前，打开门帘。

　　“扑哧哧----”伴着冷风，一只白色的大鸟冲进屋子，略一停顿，便向坑上的胡图图扑去。

　　在赵氏婆媳的惊叫声中，甄梨儿和图图同时惊喜地喊：“小白----”

　　那人一个小盘旋，停在图图面前，提起黄色的爪子，似乎在回答她们。

　　“噢，是小玉啊----”两人同时领悟，甄梨儿高兴地凑上去，查看许久未见的小玉。图图却瞬间变了脸色，不是小白，那-----来的到底是谁？小玉的主人？

　　院子里几乎同时传来兵器相交，还有人声呼喝的动静。

　　图图被甄梨儿搀扶着，下坑，到了门口。

　　嘿.......院子里那个热闹！

　　图图脱口喊道：“四嫂----”

　　甄梨儿惊喜：“敬大哥-----”

　　可不是，院子里，窜上蹦下，对打得最起劲的两个，不就是他们嘛？

　　闻声，双双回头：“图图----”

　　“真理儿----”

　　再回头看向对方......啊？原来是自己人？呸！搞什么搞？真是添乱！哼！

　　各自，另寻目标，扑过去拼杀......

　　被他们截住的另外两个，也冲屋里喊：“胡姑娘莫怕，是王爷让我们来接你回去......”不是郞奴和巴哥，又是谁？

　　看到他们，图图吓得倒退几步，急忙缩回屋子。小玉还立在坑上呢，这时，一展翅膀就要往门外飞出去......

　　“小玉回来-----真理儿快关门，别让它走！”图图急喊，这海东青杀伤力巨大，它若加入战团，自己嫂子喜丫肯定会吃亏。

　　小玉倒也听话，就呆在她跟前，歪着头，亮晶晶的眼睛里，似乎也有着久别重逢的欢欣。

　　图图支耳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伸手摸摸它脑袋，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小玉，你过来了----小白呢？怎么不见小白？你是跟谁一起来的？是老师，还是另外一个人？”

　　突然觉得手里有些湿，一回头：“小玉！”

　　海东青圆圆的眼睛里，竟然有泪，“小玉你怎么了？你哭了吗？你居然会哭----出了什么事？”

　　小玉把头侧过来，放在她手心里：“小玉为什么哭？是小白吗？小白---它出事了？”

　　图图的手湿湿的，“真的是小白？啊，不！小白----不会是小白！小玉，你告诉图图，不是小白，不会是小白出事了......它，它，它死了吗？”

　　小玉抬起头，冲着她，用力点了三下头。

　　“呜-----小白啊，为什么是小白？我的小白啊-----小玉，你是不是在骗人---呜-------”

　　心中，一直以来的不详预感，终于被证实。这么多年，一直不再见小白出现在江南，图图心中就有疑惑。与老师和二王爷见面时，对方都含糊其词，图图已经感觉不对劲......如今，小玉的出现，只是证明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测。

　　呜-----小白！

　　在图图的心里，小白的地位，绝不亚于任何一位亲人......喜欢立在她头顶，抓乱她发髻的小白；每天早上，把她从被窝里啄出来，赶到书房的小白；对她的画作，表示不屑，发出讥笑怪叫的小白；怒气冲冲，将她从茅厕里拖出来的小白；站在屋顶，如君临天下傲视群犬的小白.......

　　一人一鸟，交首痛哭。

　　这一哭，如导火索，图图多日来欲哭无泪，心中憋藏了无数的委屈，便一起倾泻开来......直哭得天昏地暗。甄梨儿闻得小白没了，也是放声悲泣......赵氏婆媳不知所摸地站在旁边，既担心眼前这三只，又挂念院子里的战斗。

　　郞奴、巴哥所率契丹小队士兵，不敌喜丫和敬新磨两队人马联手，只得暂时败退，回去，向主子报信，连海东青小玉都扔下不管了。

　　怕契丹人再来，敬新磨提议，众人立即动身，避走。

　　只是走海路，已无船只可渡，需待明年春天，才可行；回晋阳，道路，已为契丹大军所阻......最后，众人商定，就近投奔平州城，赵氏婆媳也好与赵将军团聚。

　　小玉，很奇怪地没有任何反抗，乖乖地站在图图肩上，跟着众人一同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