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生》金针菜

51、二．回魂

　　雪花飘飘，覆盖住了往日的碧瓦朱甍。汾河岸边，暖意融融的明月楼里，依旧是琵琶琴瑟，萧竹声声......后院，枝叶凋零的树下，立着一名黄衫少女，皱眉凝神。

　　刚才，是谁在问：“多多，图图在哪里呢？”

　　不假思索：“图图回她家了，回吴越杭城了。”

　　“噢----多多，你也长成大姑娘啦......”

　　“谁？谁在说话？人呢？”

　　.......

　　李多多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风觉起地上的落叶，穿过月亮门洞，越过高高的围墙，吹乱了她的发丝。

　　恍惚间，耶律倍又回到那片沙沙作响的竹园，透过窗口，书房里的摆设一切如旧，可是窗外，那只爱攀枝的小野猫上哪里去了？前院，大桑树的树叶，已落了大半，早已无法藏人......往日喧闹的马球场边，木架上插着的小旗已经褪色，却再也等不到摇旗呐喊的八小姐......

　　厨房门口，蹲在柴草堆前，头顶又秃了不少的火发大伯，“咕噜咕噜”地吐着水烟泡，不耐烦地嘟囔着：“烧什么烧？家里还有人有心思吃什么吗？娘稀匹的！”

　　乳娘的背，什么时候有些驼了？她打开箱笼，忙碌地翻晒着衣物，等到从箱中，取出几件崭新的小衣服时，却停住了，用袖子拭着眼泪：“......难道说，乳娘再也没有机会抱到你生的孩子了吗？图图啊-----你个没有良心的小伢儿，一走快两年了，喊都喊不回来！如今倒好......人都寻不着了！你说，让乳娘以后怎么办？你个没良心的伢儿啊.....”

　　忍不住发问：“图图怎么啦？她不是回家了吗？”

　　乳娘惊跳起来：“啊？图图回家了？真的吗？她在哪里？真的回来了......”

　　看着乳娘跌跌闯闯往大门口跑的样子，耶律倍的身体发凉，不，不对，现在他没有身体，只是一股气流......

　　大厅里，留着山羊胡子的胡大伯觉着一阵冷风吹来，“啊嚏----”惊动了对面垂着头的兄弟：“啊---大哥你还在呀？”

　　“四万，你也别伤心了，小蝶她已经病倒，你若再消沉，这家中没人主持，就乱套了......图图这孩子，我看她平时就机灵得很，咳，咳----肚子里坏水不少，连老夫都着她的道。真要被坏人给虏了去，还不知是谁对付了谁？你们先不要着急，说不定，过两天，她自己就回来了......”

　　胡四万咧着大嘴，展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啊，俺就后悔在这里，以为她不比男孩子差，便放了出去......她四哥前几日回来报信，说清川门消息：图图失踪不见，已经一个月有余....加上小四路上行程，已是多少天了？虽然，这回有她四嫂亲自出马，可等赶到北边，又要多少时间？图图还能等得到吗.....呜-----说到底小八再机灵，终归是个女伢儿，我错在不该拿她当男孩子一般教养！这不是害了她吗？女孩子终究要嫁人，若是不幸被匪徒......俺该死啊！”

　　胡一万神情暗然，胡图图失踪的消息，像块石头般，压在他心上。放她出去，多少也有他撺拥的份。

　　五王爷钱元罐，自从图图年将及芨时，通过大王和王妃，不断给自己压力。不想让图图进宫，固然是因为宫庭斗争激烈，不想让孩子卷进去。更因为胡大人怕影响自己日后的仕途，这个侄女----那个破坏力可是相当的惊人！如她进宫，自己岂不是如悬了一把刀在头顶？人家侄女进宫，那是锦上添花。自己侄女进宫，那完全是添乱，自己整天不要跟在后面替她擦屁股？正好，这个时候，胡小七对他妹子“爆发”，借这机会，撺使着兄弟打发她出去了。

　　图图在晋阳乐不思蜀，迟迟不肯回来，还无法无天，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多少有些传进吴越王宫，大王和王妃渐渐不再提她，胡一万暗暗高兴，正努力将钱五王的注意力，往朝中另一大臣的闺女身上引导，眼看要有成果了......唉，哪想到出了这档子事？要是，侄女真有个差错，自己心里也不好过，这伢儿，虽然以前常跑来，捣乱加刮地三尺，真正惹人讨厌！可仔细想想，还是蛮可爱的，那个古怪精灵的样子，也不愧是我老胡家的种......

　　“哼！图图正要有事，饶不了你！”

　　啊？胡一万惊恐地回头寻找，刚刚在耳旁阴恻恻说话的声音，可是除了对面依旧垂头丧气的兄弟，哪里有什么人？

　　这大白天的，莫非还有鬼不成？像是要回答他，厅门无风自开，又猛地合上，发出“呯----”的巨响。

　　.......

　　太子昏迷了七天，粒米未进，宫中一片压抑不住的哭声。皇后已经让内侍准备身后事宜，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落下的一块肉，她也是心头暗然，不过因为有前线不断传回的捷报，冲淡了不少愁容。

　　阿保机无意中发现内侍的准备，大发雷霆：“滚！都给我滚！谁敢咒我儿死？图欲他不会离开，不会就这样走了，联不许他走！”

　　发完火，他一阵风似地冲出皇宫，往太子府而去。

　　现在，他正坐在榻前，抓住气息奄奄的儿子手，声音有些发颤：“儿子，睁开眼睛，用力睁开来......我知道你能听到，你听得到！你一定还在这里，不要走！不准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你怎么能走？看看你的身边，你的妻子和儿女，你怎么可以走......你说过，想有一个让汉人和契丹人，所有不同民族的人都能和睦相处的国家。父皇答应你，父皇打下的天下，今后都是你的，想怎么做都依你，醒过来呀，儿子----”

　　耶律倍确实能听到父皇的呼唤，也能感到有热泪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可是，他动不了......白胡子老头，静静地立在床前，面容严肃：

　　“苦海无边，红尘迷途，清风，你还不回头！”

　　“不能----”

　　“放弃她，明月，有她自己的路要走......你当日已放开，为什么现在又后悔？跟为师回去吧。”

　　“从未放开---明月她有危险，我不能走。请告诉我，她在哪里？”

　　.......

　　不用开口，却能心意交流的两位，僵持地看着对方。终于，白胡子抖动半晌，太上老君叹口气：“怨孽啊，怨孽----你们三只究竟要纠缠到何时才是个头？”

　　看着清风迷茫的眼神，终于不忍，伸手抚上他头顶：“唉---罢了，痴儿不愿，为师不能勉强......明月虽说可恶，进入三十三天后，烧我宫房，毁我衣冠，失我丹药......为师却比师父、师叔幸运，保全了这把须发，想来这块顽石竟还念几分师徒情份......清风，你若一定要留下，就不要败给那个木真子，最后将明月白白送给了三十四天。唉---眼下，虽然有些难度，人家已抢先了一步，只能你委屈几分，看开些罢，说来，就当明月还她当初欠下的债吧，欠债总是要还的......”

　　清风被他唠叨得越来越迷糊，却被他拍了三下：“去找她吧---别再让人抢了先！天帝有令，为师也不能一再帮你，好自为之。”

　　迷迷糊糊之中，耶律倍感到自己又飘起来......来到碧水悠悠的晋祠，悬翁山脚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望上攀爬.......半山腰，牙里果尖叫着冲下....胖胖的身影摔倒在山道上。

　　韩先生推着独轮车，出了城门......山谷，马匹歇息，契丹人边吃边交谈，小胖子缩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古北口，敌楼上乱箭齐放，一匹马驮着两人狂奔在官道上.....

　　黑暗的山洞里，传来凄凉的哭声，飘浮在空中的耶律倍，心被绞痛，那个是图图啊！她四肢落地爬走，终于，到了山谷，躺倒在温泉的大石上。

　　突然，眼前景像混乱，画面迅速更迭，两个身影始终纠缠在一起，图图的哭喊声不断......耶律倍着急地想冲过去，却总被眼前一堵无形的墙给推开。那个恶人的脸，却始终都看不清楚......

　　怒火中烧的耶律倍紧跟着他们，出了山谷，跟随着马车......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一直纠缠着图图，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发出低低头哀鸣。

　　哨卡前，血肉横飞，头颅飞溅......耶律倍的心却猛然抽紧，虽然看不清脸，但这个博杀的身影却比什么都......终于，能看到他的脸了。

　　濡水边，二弟咬牙切齿地拉弓对准，刚刚爬上对岸大石的身影......

　　“不！不要！二弟----不要放箭！”

　　水面，泛起一朵血花，很快消失，不见......

　　.......

　　“不！不要------”耶律倍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阿保机先是感到握在掌心的手，动了一动，忙收起悲伤的泪水，又示意身后低声哭泣的众人收声，床上的人，嘴唇嚅动，似乎在说什么。

　　“啊？醒了，太子爷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