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生》金针菜

11、十一.自在娇莺管自啼（2）

　　明月楼里，有一怪，就是“双绿美人”绿禾、绿绮姐妹从不着绿衣，而素烟姑娘一年四季却总是轻绿浅愁，“绿衣素烟”正是茶园客人对她的称呼。

　　只见她轻轻往台下点点头，走到郭门高身边，向他弯腰：“多谢郭大哥好意，小妹心领了，您先下去吧——”说到后来，侧过头，避开台下的目光，将一双大眼珠狠狠瞪了他一眼。

　　郭门高一愣，有些明白过来。刚刚他方回后台，听说素烟要上场，急忙抢在她前面，复又上台，想借着刚刚的人气向对面台上讨个人情，好让大家放过他的心上人一回。“素烟”方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光是替她着急了，那声音都哑成什么样子，如何还能开口唱得？待听到“素烟”开口，虽比不上平日清脆悦耳，但仍是委转动听，哪里有半分嘶哑的样子？正在狐疑间，一对“牛眼”已到了跟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底已条件反射----来不及地抹油了。

　　绿衣“素烟”又袅袅娜娜地走向戏台中间，小碎步，小蛮腰，不可谓不好看不押韵……可刚刚在晋王边上落座（将原先坐着的伊妃，气恨恨地挤去了韩妃身边）的魏国夫人接过晋王递来的茶杯，就着喝了一口，嘴里回答着为什么来迟——眼睛却疑惑地注意着台上的女子，这人走路咋这么怪呀？

　　素烟行了个大礼，只听着她莺声燕语地诉说：“……素烟命薄，竟消受不得一丁点儿的官家福气，才入了宫门，被风一吹，长了一脸的疹子，形状可恶。今儿是太老夫人的寿辰，若被小女给吓着了，可不好！素烟才斗胆蒙了脸，上得台来，若两位老夫人果然惦记着小女子的模样，改日素烟好了，再上门拜访，为两位老夫人解闷，可好？”

　　曹太夫人本来就是性子随和委婉的女子，才能与刘太夫人几十年相处融洽，原来就觉得众将士闹得有些过份，但，又觉得儿子在魏州多日未见，这次特意带了人前来为自己贺寿，也不好加以喝制，见台上女子已说到这个份了，便顺水推舟：

　　“罢了，事出突然，本宫念你也是无奈之举，就代吾儿恕了你不敬之罪，你且将那个什么美人唱来，让大伙儿一同听听，可是真的如传说中那般好法？”

　　台上的“素烟”仍不坐下，开始演唱，却又向老夫人磕了个头，又说：“素烟此刻嗓子也有些受损，怕无法再唱那美人八咏……”

　　台下，便有忍不住的接口：“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让老子们听什么？”

　　绿衣佳人如春风拂柳，向着台下发问的人，轻轻一拜，娇滴滴启齿：“自然不能扫了众位将爷的兴，素烟再有几颗脑袋也担当不起！只是，素烟这里刚有了从江南传过来的新曲子--《春光曲》，也算应着眼前这一派春光明媚的景。素烟愿意将这首新曲在晋阳的首次演唱，献给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为晋中百姓守护一方平安的诸位英雄好汉，不知可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则，茶园戏楼凡有新曲子首唱，那都是当回大事的，既使客人花了高价，也不一定能买到当日的票子。当下，没有人再接口。

　　“素烟”自在台上坐下，早有人将一张铺着锦垫的椅子搬了上来。噌噌噌，听她拨弄了几下琵琶，先过了一段歌门，这才轻启嗓子：

　　“春风浩荡，春天晴朗，大地一片好风光，万紫千红吐芬芳。树儿摇晃，鸟儿歌唱，自由自在多逍遥，充满青春欢畅……”

　　一身绿衫的俏丽女子，就这样半迷着眼睛，松松跨跨地斜依在椅子上，手指轻拨慢拢，樱唇轻吟浅唱，嗓音低沉，却有一种说不尽的倦怠和慵懒，一层轻纱蒙住了她的脸庞，却更让人浮想联翩。

　　一班终日在战场上厮杀，刀口上舔血的粗汉子，何曾见识过这般风情？

　　只觉得那款款慢叙、低低轻诉，丝丝柔情都是冲着自个儿来的，不自不觉心中对台上的女子充满了爱怜……原本存着找荐念头的汉子，只觉得有一双柔夷在自己粗犷的胸膛上，轻轻拂过，说不出的舒服，那一腔暴躁，莫名奇妙地不见了……

　　刘玉娘见时机到了，转头，对晋王笑道：“大王，不想，素烟姑娘这嗓子一哑，未听成那美人八咏，反倒听了这首新鲜的小曲子，臣妾倒觉得更是贴近今日这春意融融，让人听得心头欢敞……我看倒该是谢天谢地～～素烟姑娘及时得了这一场小疾，才对！”边说，边有意无意地向另一头的伊氏看了看。

　　晋王，心神本也为那《春光曲》所惑，眼下只见到近前的美人盈盈浅笑，眼丝儿如媚地看着自己，不禁心头荡漾，恨不得立时，抱了美人儿往后面去。可毕竟是个孝子，倒也不敢胡来，只低头，附到刘玉娘耳旁：“美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晚可得让大王好好……”说着，就将一只手探进美人袖子里，捏了两下。

　　刘玉娘微红着脸，一手夺过袖子，轻啐了他一口，却将身子贴了上去，两人紧得连丝缝儿也没有了。

　　两位太夫人只做没看见，韩氏的脸色微微发白，表情不变，那边伊氏却是紫涨了脸，牙齿紧咬，用目光往两边厢楼里搜寻着。

　　“素烟”一曲唱罢，立起身，搂住怀中琵琶，待要向对面台前行个礼，就可以告退。

　　-------未完-------------

　　在她低头的一瞬间，耳边听到“嗖”的一声，暗叫不好，旁人只觉得一阵风从“素烟”姑娘面前卷过，蒙面的面纱就掀了开来……

　　绿色的面纱之下，肤如凝脂，哪来半点瑕疵？

　　“哄”-----，大哗，虽只是一眼，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又岂能看不见？

　　台上“素烟”，也是呆了……半晌，才直起腰，伸手摘下面纱，抬头，向着众人自嘲地一笑，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一袭绿衫子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清丽之中又透着几分调皮……台下众人正发怔间，就有人喊：“这个不是素烟！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可是想图谋不轨！”

　　又是一片哗然，见“她”不但不慌，反而冲着对面台上，调皮地眨眨眼，放下手中的琵琶，上前两步，在台前双膝跪下，双手作揖，却是行了个男子的礼节。

　　听他，朗声道：“小生乃明月楼东主胡小七，今日得见两位太夫人，实属三生有幸！冒名登台，是因我家素烟突然失声，一则，怕扫了众将士的兴致；二则，小生在吴越时，就听闻两位老夫人贤良淑德美名，小七想趁此机会，亲眼目睹二位太夫人的慈颜，才仿老莱子‘彩衣娱亲’，以博两位老夫人一笑，刚才唱的只是《春光曲》，下面还有一首专门为曺老夫人做的《祝寿歌》——”

　　说完，也不顾四面闹哄哄的吵闹声，质问声，就放开嗓子，清唱了起来：

　　年年都有今日
　　岁岁都有今朝
　　恭喜您恭喜您
　　恭祝您福寿与天齐
　　庆贺您寿辰快乐
　　……

　　声音清脆响亮，歌词重复了两遍后，台后有人配上了乐器，并跟着和了起来，越唱越大声，渐渐压过了台下所有的声音……前面我们说过了，这个晋王李存勖，也是对音律有着极度的痴迷。刚才“素烟”面纱方揭开时，他有一霎非常的愤怒，若不是刘玉娘一直缠在他的胳膊上，就要挥手让人拖了下去，待到台上重又唱响，却不怒了，听那歌词朗朗上口，曲调欢快有力,正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不知不觉也跟着哼了起来……

　　刘玉娘噗哧一笑，附耳在他旁边说：“这个胡小七也正当有趣，快比得上大王身边的敬新磨了，都是打扮起来，比女子更美上三分！如果让他二人凑一块，比上一比，不知道哪个更胜一筹？”

　　李存勖，因为怕两位老夫人，又要唠叨他整天与伶人厮混，是不务正业，所以这次替生母做五十大寿，情愿外请伶班入宫。身边并没有带上一个相亲的伶人，听刘玉娘一提，也是大笑：“呵呵呵，若将这胡小七也招进营中来，岂不是更加热闹？”

　　刘玉娘不慌不忙地接口：“大王莫与妾身来抢，这个胡小七，我要派他点用场，你且与我留下！”

　　“哦？夫人，想要用他做什么？可能说与我听听？”李存勖也不免好奇。

　　这其实就是刘玉娘的高明之处，她明知与胡小七的私下会见，可能已落在他人眼里----将素烟弄哑，应该是冲着她和胡小七结盟一事来的！与其让人来向晋王背后告秘，还不如自己当面坦白，先下手为强……当下，娇嗔地瞥他一眼：“不管，你且将人与我留下！到了晚上，我自会与你说明要他做什么……怎么，可是大王看上他了，想要试一试那断袖的滋味？”

　　李存勖哈哈大笑：“本王，一辈子也不会犯这种龌龊的毛病！说好了，晚上，你可得细细向我明说……”

　　台下众人，看着晋王不但不怒，反而笑容满面，面面相觑之余，有人装聋作哑，更多率直的，也跟着唱起来。本来晋军中就有大合唱的习惯，一时声势浩大，场面热闹，将曹老夫人喜得眉开眼笑，刘老夫人也不停跟着节奏点头……

　　于是，眼看着一场危机已解除，冷不防，从右首厢房，传出一大声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