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却道古人心易变 ...
-
晋王李存勖高兴地挥挥手，示意台上人可以下去了。
胡图图临走前，又朝刚刚发出冷哼声的右边厢楼，仔细看了一眼，那里多是各国使者与陪同的大臣们所在。却见最上首的一桌上，有三、四个契丹服饰的男人，正用眼光冷冷地注视着她，与周围人的热闹高兴，形成明显对比。
不认识呀？中间一个，个子最为瘦小，却蓄了一把连缌的胡子，将五官都遮得看不清楚，恰恰是他视向胡图图的目光最为冰冷，像要从中射出利刃来，将她一劈为二，吓得人心头怦怦直跳。
下得台去，众人纷纷围上，有询问的，有安慰的，但看得出大家都松了口气。但众人面上，还都有焦虑之色，图图不便多言，只能好言抚众。
一时无语，随众人回到明月楼，晋王的赏赐自然不用想，不让众伶班捐些铜钿出来支援前线，已属万幸！谁还敢指望老虎嘴里吐出肉肉来？
回去已经有些晚了，图图也没到李多多房中歪歪讥讥，自己梳洗完毕准备睡下。倒是小妮子忍不住跑过来，兴奋地盘问在晋王宫中的情形。
她在楼中已等了一天了，以为胡图图回来，必定会主动找她，谁知左等右等不见。却听得翠花打听到，素烟失声，图图上台顶替被当众揭穿……便心急火燎地赶了来。
见图图已钻进了被窝，便毫不客气地，将她往里面推了推，自己脱了鞋子，也钻了进去。
东问西问半天，见那人只是用鼻子嗯嗯，头都不回，不禁有些恼火，使劲掰上她肩膀：“喂！你什么意思，进趟晋王宫，身价高了，出名了，胡七公子名扬天下了，是不是？和你说话，都爱理不理的，想什么呢！”
使劲掰，却掰不动，那人像根弹簧似地，眼看被翻过来了，手一松，又转回去了……
李多多气馁，一使劲，干脆整个人趴到她上面，使劲去掰好友的脸：“给我转过来，又不是你出疹子了，躲着做什么？”
手才碰到人家脸，就发觉不对劲，咦？湿的……遂停了手，悻悻地问：“不是没事了嘛？你还哭什么？”
半晌，见没有回应，又推推：“可是吓着了？我知道，你每次都这样----做的辰光，天不怕地不怕！等做完了歇下来，反倒后怕了！小时候，与我打了架，也是如此，怕钱罐哥哥来砍你的头，吓得三天没吃东西……呵呵，若不是美人老师说破，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多英雄呢，原来是只纸老虎……”
却听到床上的人，哭出声音来了：“呜，呜，呜……多多，我看到如意了，他，他，呜……”
“什么？你看到什么了？你说得清楚点，我没有听清，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呀？”李多多着急地喊，看她哭得十分伤心，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得直抓头发。
又等了一会儿，待床上人哭了一阵，主动翻过身来。李多多看好友两只眼睛又红又肿，不禁有些心痛，“到底咋了，你倒是说说清楚呀，急死人了！难道你还闯下了什么祸？那也得说出来吧？天大的事，还有我李多多撑着呢！最不济，我回去求老头子去，你倒是说呀----”
胡图图看她那副抓耳扰腮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哪有闯什么祸，不是没事了嘛？与魏国夫人也说得好好的。”
“那，你还哭个屁哟！”
“切，你又讲粗口……不是闯祸啦，多多，你和我都长大了！你眼下都难得闯祸，我一个人又能有多少破坏力？”
李多多心想，嚯，你倒真谦虚，你一个人能有多少破坏力？你眼下的计划，统包下晋阳城的赌场和妓院，这个，这个……喔唷，图图你倒真是谦虚得来！
“多多，我今天看到如意了……”
这次算是听明白了，但是没有反应过来，咋了？
“多多，他冲我瞪眼呢-----别以为弄一脸恶心巴拉的胡子，我就不认得他了！那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模样，还想学做地道的契丹人呢？简单就是一只小菜兔子愣充大灰狼！”说着，红着眼睛，撇撇嘴，落出鄙夷的神色，可只得一会儿的功夫，又是愁容满面。
“多多，你说-----如意，他为什么会恨我呢？他瞧我的眼光……看上去，看上去，正是非常非常的恶毒，简直……唉，我哪里又得罪他了？不就是，当年和三哥走的时候，没带上他吗？可是……当时他人还在迭刺部，也来不及去通知他哎，也明知他不肯跟我们回来……多多，你说，那小子究竟什么毛病，干吗见到我，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似的！”
李多多心想：坏了，看来那个契丹官方版的“流言”是真的了！你将他主人都给“卖”了，这，这不是跟“杀父仇人”似的？
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口里嗯嗯着。
那边人又哭开了：“呜---------老师，老师他不理我，不肯回我的信，现在连如意，见了我，也似仇人一般……这都是什么世道？我哪里做错事情了，个个都不待见我？呜……”
李多多想不出拿什么来安慰她，就用话岔开：“那如意不是死跟着耶律倍的嘛？怎么自己出现在晋阳城，没有跟着他主子呢？”
人倒是不哭了，撑起脸，眨巴眼睛，睫毛上还带着几颗小小的泪珠儿：“是啊，如意像个跟屁虫似的，死粘着那人-----难道说，难道说，他也在……多多，老师，他也在晋城？！”
李多多被吓了一跳：“会嘛？不会吧，人家如今是契丹的太子，哪里能随便走动？这几年听说，他跟随着天皇帝阿保机到处征战，契丹攻打乌古都、党项，都是他担任的先锋，战功显赫……看不出，那么一个文绉绉的美人儿，倒也能打！”
-------未完---------
“多多，我想要去，会一会如意-----想要当面问问他，为什么那样对待我？他主子不肯回我的信！对我不理不睬！他小子也……哼！我一定要抓住他，当面问清楚！”
李多多真地被吓着了：“你要去见谁？如意？你确定今天看到的契丹使者，就一定会是如意？既使真的是他，你又上哪里去抓住人家？”
讨好地搂住对方，胡图图笑得很傻很天真：“不是还有多多你吗？我的好姐姐噢----”
一身的鸡皮疙瘩，李多多打个寒颤：“你饶了我吧，图图！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人？再说，你要真找到了人，又能怎样？不要说是如意，就是他主子本人，站在你面前，你又能怎样……人家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
一招致命！
见对方没有了动静，一颗脑袋钻进被子，老半天也不上来换口气，李多多倒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于残忍了：
“图图，咳……我，我不是真的那啥意思，不是存心笑话你…你…你莫要生气……只是，图图啊，你是我的好姐妹，才不忍心看你一直活在过去！忘了吧，图图，耶律倍不再是你一个人的美人老师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所选择的只是大部分人会走的那条路。图图，老师他并没有错，作为契丹大王子，他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承担起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
停了一会，见被子里面没有反应，李多多又往下说，
“忘了他吧，图图，你那么热爱自由，老师他----不适合你，人的身份是天注定的！别天真了，你心里也清楚，当初他不肯放弃一切，随你回吴越……现在更不可能！他不肯回你的信，只能说明……他想忘记，忘记以前的一切，包括你----”
蒙在被子里的声音，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你就不会直说：他想忘记的就是你！呜----很丢脸哎，我只是感到很丢脸……”
李多多大窘，不知道该不该接口，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继续瓮声瓮气，“明知道别人不肯理我，明知道，他是想要彻底与我断了联系……可我偏偏忘不了！偏偏一天比一天更想见到他！多多，你知道吗？有时我会想，如果再有机会，我会不顾一切地跟着他，只是跟着，无论他到哪里，他做什么……我只要跟着他，每天醒来，能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能看到他的身影；一伸手，能碰到他的衣服……”
“多多，我想他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但没能忘记他，反而更清楚地记得---他所穿过的每一件袍子，总是那么好看，连衣服上的每一条缝线，穿在他身上也比别人身上的妥贴；记得，他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有时候，我想…是不是会疯？这样下去，我会不会疯掉？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疯掉？”
忍不住伸手抱住，面前那缩成一团的“被子卷”，李多多早已是泪流满面：
“别…别说了…图图，你说的……那种感觉，我能懂，想一个人，想一个不该去想的人！才会那么绝望----想忘，却忘不了！不能忘记，可是……除了努力去忘记，我们还能够做什么？”
一颗乱七八糟的脑袋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脱去白天翩翩公子的幞头，只松松地梳了条辫子的小人儿，湿答答的脸上除了份隐约的稚气，还有着一种深深的倔强：
“多多，我不是你，你能眼瞅着心爱的人，成了自己的姐夫，还要和他和睦相处，还想着要尽量瞒过家人，甚至连那个人都一起瞒着！我爱老师，从小就爱！家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老师他也知道……所以，我不会甘心，哪怕真要断，也得让他亲口让我说一遍！说他讨厌我，说他不要再见我！”
无语良久，李多多叹口气：“随你吧…等你寻到了人，再说吧……现在，不要再提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噢，对了，白天我正在研究呢，图图，问问你---那本新出的《xxxx三十六式》，里面的插图可都是你画的？”
“嗯。”
“呵呵，那么多的花样儿，你咋想出来的？这些体位看上去都很不寻常，可有人试过嘛？你咋知道这么多？你又和花楼里哪位红姑娘gou搭上了？小七哥知不知道，你冒他名头去逛花楼……”
月影西斜，房间里叽叽喳喳，小女子们的低语声，渐渐消失……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屋檐上挂下来，从半开着的窗户里，翻了进去。月光，照射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一对少女，清丽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又弯弯向上，似乎梦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来人站在床前，屏息，凝视半晌，摇头，微不可闻的一声长叹。
床前不远处的矮榻上，乱扔着几件女子的衣衫，下面露出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在月亮光的映射下，闪动着诱人的色泽，黑衣人伸手过去，翻开，借着如水的月光……
黑衣人蒙面的黑纱剧烈抖动着，顺手将画册卷成一卷，纳入怀中，走到窗前……又重新走到床前，弯腰，伸手，将两名少女的辫子系在了一起。
侧身，扭腰，黑衣人钻出窗户，又攀上屋檐，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却道古人心易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