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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明哥就拜托给你了 ...

  •   夜凉如水,屋里正中三足镂花如意黄铜炉中的银丝碳烧得正旺,梨木架子床上的豆青帐幔低低放下,形成了一个封闭温暖的小空间。

      两个同样白皙,气韵却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并头挤在一床红稠被里。

      “……太丢人了,我都不想跟你说。”元宜脸色黯淡,叹了口气:“唉,姜儿,我后来想想,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曹姑娘要嫁齐王的事,汴京城里都传了多久了,我竟然自欺欺人,觉得齐王喜欢的是我。”

      幼姜大怒,心中把齐王骂了个狗血淋头,抱着元宜的胳膊,安慰道:“姐姐,你没自欺欺人,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引你一步步上钩!”

      元宜脸更黑了,一把将胳膊抽出来:“那照你说,我是连瞎子都不如了?”

      幼姜呵呵干笑两声,将胳膊抱的更紧了:“怎会?我是说……嗯,齐王这门亲事吧,与其说他看上了曹姑娘,倒不如说是看上了曹将军!”

      两人眼前,不约而同浮现黝黑粗壮的曹将军和长身玉立的齐王相拥的景象。

      元宜扑哧一笑,接着又是一阵堵心:“那就更不值了!我心悦的男子,居然是个靠色相换前程的!”

      幼姜也笑了,打趣道:“那姐姐就多打仗!以后比曹将军战功还显赫,说不定他就又跑回来,哭着喊着向姐姐出卖色相了。”

      元宜无语,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泄了气,叹气道:“最可笑的是……齐王让我做他侧妃时,居然还一脸柔情蜜意,说些什么‘我只爱你一个!以后定会给你最多宠爱!杨贵妃也不是唐明皇的皇后!’之类的屁话!我可真够傻的!”

      幼姜柔声安慰道:“哪个姑娘长大时,不傻上这么一两回?姐姐入得厅堂,上得战场!齐王不稀罕,有的是人稀罕!”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是无比的坚决。

      元宜被她逗得,脸上终于露出真正的笑意:“也就只有你,会觉得我是‘有的是人稀罕’了。”

      幼姜斜眼暼她:“谁说的,我看在升平楼上,大殿下对姐姐也颇为维护嘛!”

      两朵可疑的红云,悄悄飘上元宜的脸颊,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便把话题岔开去了,幼姜再次笑盈盈地暼了她一眼,却没有逼问下去。

      静了片刻后,元宜提出了在心里憋了半天的疑问:“姜儿,方才二殿下在门口等了半天,我照你说的,让他赶紧滚,结果他不仅没生气,竟然还笑了,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叮嘱我好好照看你……看的我眼珠都快掉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幼姜想起刚才的乌龙之举,脸腾得红了,她一把扯起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元宜吓了一跳,隔着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姜儿,你没事吧?”

      好半天,幼姜才把满腔羞愤勉强抑制住,放下被子,摇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

      见元宜一脸关切,幼姜略一斟酌,便决定瞒下和苻欣儿的纠葛,只简短地说她和赵德明已定下婚约。

      元宜大吃一惊,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脱口而出问道:“你昏了头吗?为何要嫁给那个冰块男?”

      幼姜把她重新拉回被窝里,靠在她的肩上,闷闷问道:“你这次回吴府了吧?见到姨母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投军之前,已经没怎么见过她……婶婶谁都不认得了,只许赵妈妈陪着……唉,如今的吴府,怕是早被大房霸占了,贞娘姐姐和元吉的日子,估计也很不好过。”

      幼姜心里又是一疼,对啊,还有元吉和贞娘姐姐呢。

      她心中越发坚定,淡然道:“我想护着姨母、护着元吉和大姐姐。可我若一直困在这宫里,就什么都做不了!二殿下为人端方,对我……也不错,大婚后,他会帮我将姨母、元吉和大姐姐接到他府上。”

      见她一脸平静地叙述着,仿佛说地是店铺里的一桩生意一般,一点没有待嫁新娘的欣喜期待,元宜心中一阵酸楚。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幽幽问道:“那……君华呢?这次攻打北汉,他一副豁出命的样子,立下汉马功劳,我还以为,他是想借此……”

      幼姜轻轻一笑,打断了元宜的话:“君华……都快做爹爹了。”

      元宜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又立刻反应过来——也是,君华和赵英儿大婚,已经一年多了……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握住幼姜的手,爽朗笑道:“男人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赵德明的皮相俊美,身骨也强健,想必闺房之中……嗯,你不会吃亏的。”

      “姐姐,你说得是什么话呀!羞死人了!”幼姜一愣,立刻瞪眼嗔道。

      见元宜又慌张地爬起来,一脸惶恐地道歉,幼姜才绷不住了,噗嗤一笑道:“不过……我也是这般想的。”

      “好啊,竟敢框我!看我的搔痒大法!”元宜把双手放入幼姜腰侧,上下呵起痒来。

      “不要啊,姐姐放过我吧!以后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同意还不行吗?”幼姜笑得眼边都溢出了泪花,不住嘴地求饶着。

      “这还差不多!”元宜终于偃旗息鼓。

      元宜重新躺下来,想起自己的秘密任务,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犹豫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姜儿,我此次回来,还有一件事:官家给我下了道密旨,让我悄悄把婶婶接到镇州去……唉,还正打着仗呢!”

      “什么?”幼姜霍然坐直了身子。

      ~~

      第二日,赵德明刚进宫,没走多久,便看见了青石板路旁亭亭玉立的幼姜,五月的艳阳下,她的鼻尖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一见他,便露出了微笑。

      赵德明心头一暖,退下身后众人,牵着她的手,走入一间凉亭,边走边说:“下次莫要在日头下等。”

      顿了顿,又淡淡道:“昨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不必专程来道歉。”

      哎呀呀!!!他居然故意去提昨日的事,真是太不要脸了!

      幼姜立时夺回手,压下心中羞恼,冷眼瞪他:“我有什么可道歉的?是殿下欺侮我在先,我对殿下若有……些许轻薄,也是无心之错!”

      赵德明淡然看了她一眼:“哦?我所说的,是昨日李姑娘拒见我之事。李姑娘这话里有话,指的又是哪件事呢?”

      幼姜一时羞了个大红脸,这这这……这个赵德明,居然明知故问,太无耻了!

      见她羞地不敢直视自己,他的心情越发好了,欺近一步,笑问道:“还有……不知李姑娘昨日,又是如何轻薄了我呢?”

      呀!不知廉耻的家伙!

      幼姜心中羞怒翻滚,她轻轻咬了下唇,傲然看向赵德明:“是么?我轻薄了殿下?可我为何什么都没感觉到呢?”

      “什么都没感觉到”几个大字,一瞬间让赵德明眼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一把捞起幼姜,将她抱离地面,牢牢压进怀中,和他的身躯密不透风。

      他轻附在她的鬓旁,压低声问道:“那现在呢,你感觉到了吗?”

      赵德明突然显露的狼性,彻底把逞了口舌之快的幼姜给惊醒了。

      勃发的肌肉、灼人的体温、某处越来越明显的异物,都在提醒她:用言语挑衅一个男人的男性自尊,而且还是一个高傲到不可救药的男人,简直就是玩火呀玩火!

      她不敢挣扎,竭力向后仰着身子,小声求饶道:“感觉到了!绝对不容忽视!傲视人间!殿下,你快放我下来!我有要事要说。”

      赵德明看着幼姜,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傲视人间?这丫头慌起来,真是什么都敢说……

      “不是让你别再咬嘴了吗?”他的目光落在那双粉嫩的唇瓣上,终于抵不住心中极度的渴望,压下头,将唇印了上去,辗转吮吸起来……

      良久,赵德明猛然抬头,一把将幼姜从怀中推开,转过身去,一手在身后握拳,背对幼姜而立,浑身散发着隐忍的热度。

      被他推开的幼姜,从一瞬间“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迷茫中惊醒后,心中是全然的震惊!

      刚刚两人分开的瞬间,她竟是双手抱着他的!
      而且……

      “那个半夜喂我药的人,是你吧?”问题是疑问句,语气却是全然的肯定。

      “嗯。”他还是没有回头,声音也涩涩的。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幼姜有点不敢去深想这个问题。

      她摇摇头,晃去心中的不安,说出在心中盘桓半天的话:“殿下,我想随元宜一道去镇州。”

      赵德明猛然转身,皱着眉刚要反对,却听她轻轻地加了一句:“官家下了密旨,要接姨母去镇州。”

      她抬头望着他,声音平淡又坚决:“殿下,我非去不可。”

      “好。”赵德明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我送你们去。”

      ~~

      空旷华丽的宫殿中,镂空的九龙戏珠紫金香鼎袅袅地吐着轻烟,一个高大劲瘦的身影跪在地上。

      “去镇州?随军出征?明哥,你最近的糊涂事,做得还不够多么?”皇后屏下众人,如雕塑般立在赵德明身前,冷冷地训斥道。

      “母亲,儿臣心中已有筹划。”赵德明心平气和。

      “哦,有筹划地做糊涂事么?你如今是越发出息了!”皇后脸色嘲讽,咬着牙呵斥:“李氏去镇州,你便要跟着吗?本宫呕心沥血教出的儿子,竟是个为了女人昏头的糊涂虫么?”

      “母亲,此事和李姑娘无关。即使她不去,儿臣也一样会去镇州,爹爹此次出征,必要筹备粮草、召集兵将,军中事务千头万绪,正是儿臣在军中展示才能、树立威望的大好机会。”

      皇后冷笑了一声:“古来帝王亲征,历来是下任天子监国。展示才能、树立威望,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上次你拒娶欣儿,这次又自个儿吵着上战场……难道你真想把这太子之位,便宜了你那傻子大哥么?”

      “爹爹御驾亲征,一向是身先士卒,稍有不慎……”

      皇后不客气地打断他:“正是因为如此,才要你留下监国,若是有个万一……哼!”她话没有说完,眼中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听到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赵德明却冷静异常,他压低声音道:“母亲!若爹爹此时有个万一,坐上那个座位的人,绝不会是我或者大哥!无论是朝上还是军中,皇叔的威望,都远远高于我们兄弟几个。”

      皇后心神一震,楞楞地看着赵德明:“你是说……齐王?可他一向放荡不羁,从未将皇位放在眼中……”

      赵德明摇摇头,语调低缓道:“皇叔虽刻意收敛锋芒,这次纳的正妃、侧妃,却都是将门之女……拉拢之心,可见一斑!再说了,毕竟爹爹的位子,也是兄终弟及而来……”

      “那你还非娶那李氏不可?无依无靠的孤女,又能给你什么助力?”皇后想起此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赵德明摇摇头,神情无比坚定:“爹爹春秋正盛,眼中又丝毫揉不得沙子,儿臣夹起尾巴做人还来不及,拉拢各位将领,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皇后语塞,顿了一会儿,才道:“算了……你大了,说一句顶三句的,本宫也管不了了!其他的,本宫也不多说了,一定得全须全尾地给我回来!”

      赵德明伏地磕头:“儿臣遵命。”

      ~~

      临行前,幼姜来看望安尚宫。

      和郭夫人和风细雨、温柔娴雅的教导风格不同,安尚宫为人严厉,作风强硬,把幼姜带在身边这一年多里,经常把她训得灰头土脸的。

      可不知怎么的,幼姜看着安尚宫那张黯淡平凡的脸,却总觉得她和郭夫人十分相似。

      所以这次安尚宫生病,幼姜主动留下,不仅替她撑起前殿这一摊子,还会三不五时到安尚宫身边,陪她说会话,顺便伺候一下汤药。

      安尚宫侧躺在一个沉香色贡缎引枕上,一个小宫女跪在炕边给她捶腿。

      见幼姜掀帘子走进来,安尚宫眼睛顿时一亮,口中的话,却依旧不客气:“你怎么又来了,前殿的事不够你忙么?还非要顶着日头来,看那一头一脸的汗!”

      幼姜不在意地一笑,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盏青花瓷药碗,在安尚宫身边坐下:“尚宫,听说您又不肯吃药了!太医吩咐过,这次的药,一次都不能落下,要吃够三十天才行。”

      “我已经好了,还吃这苦东西作甚?”安尚宫皱起眉毛。

      幼姜狡黠一笑:“我今日来,可带了本月尚书内省的总账,您若不吃药,这账本您就别想见了!”

      安尚宫脸一沉,严厉地瞪着幼姜。

      幼姜不甘示弱,笑盈盈地瞪了回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僵持了一会儿,安尚宫无法,只得接过药盏,仰头一饮而尽。

      “好了吧?账本拿来!”安尚宫没好气地哼道。

      幼姜赶紧把账本双手奉上,又让宫女们都退下去。

      “这个月的蜡烛用量大减……”安尚宫翻了两页,抬头看向幼姜。

      “德妃派人来要,我没多给。”幼姜很平静地说道。

      安尚宫蹙起眉头,她自是知道德妃爱奢华,殿内夜夜灯火辉煌,一人独自承包了皇宫一小半的蜡烛消耗量。但她不明白的是,幼姜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司籍,是如何让飞扬跋扈的德妃低头的?

      幼姜微微一笑,看向她:“我只是把各宫的蜡烛用量,抄在纸上,让那女官拿回去给德妃看。上面一目了然,官家、皇后殿里用的蜡烛,连她宫里的零头都赶不上……然后让那人转告她,如今战事吃紧,官家勒令全宫节俭……她就没再派人来过。不仅是蜡烛,各宫的熏香、鲜花、首饰、衣料……我都如法炮制。”

      哼,敢绑架姨母,就得承受结果!幼姜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宫里这点小事,不过是开始罢了!

      她已经派人去彻查皇后和德妃娘家在宫外的产业,若不让她们背后家族狠狠地伤筋动骨,她李幼姜上辈子,就白白在商场混了那么多年了!

      安尚宫暼了幼姜一眼,淡淡道:“听说官家让人带回一道密旨,罚皇后和德妃戒足抄经一月,也不知,她们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赵光义已经惩罚过皇后和德妃?

      幼姜吃了一惊,又迅速定下心来,赵光义做的,是他维持“妻妾和睦、后宫制衡”那一套。她要做的,才是替妈妈讨回的公道!

      安尚宫若有所思地看了下她的脸色,低下头去,翻过两页,手再次顿住:“……御膳房怎么多了这许多开支?”

      “陈皇后病了,需要人参、燕窝等大补之物,药监总管说宫中没有存货,我托御膳房采买单独买的。”

      陈皇后是赵匡胤留下的少年皇后,赵光义一直没有给她太后封号,苻皇后也对她不闻不顾,她的殿里,一向比冷宫还凄冷。

      安尚宫目光一闪,冷笑道:“你真当这诺大的宫里,连一株人参都没有么?在这个地界上,可容不下这么多好心!”

      幼姜不卑不亢地答道:“陈皇后年仅二十有五,若真因一点小病薨了,官家追思亡兄,不免会心怀愧疚,最后还是会迁怒咱们……且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生生被一些小心思拖死,我的良心做不到!尚宫若想处罚,我愿独自承担!”她的目光清澈,语气坦然,显然早已料到安尚宫会反对。

      安尚宫定定地看着幼姜,半天,脸色才渐渐转为柔和,这孩子头脑清明,有智有勇,性格又宽厚,不愧是明儿看中的媳妇。

      她牵起幼姜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你做得很好!老奴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以后殿下有你照顾,老奴就放心了。”

      幼姜一怔,有些不解地看向安尚宫。

      安尚宫笑了,脸上浮起一抹不太熟练的慈爱:“姜儿,我可以叫你姜儿吗?从今往后,明哥这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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