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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一场交易 ...

  •   这日正午时分,随着一阵酸香可口的味道,苻欣儿拎着个精巧的食盒,款款走入大殿,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吩咐道:“大家辛苦了,都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就好。”

      目送众人离开后,苻欣儿走到书案前,柔声劝道:“先进些东西吧。我做了酸汁羊肉汤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德明将视线从书案上挪起,看了眼大殿一侧巨大案几上,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饼。

      “你还记得呢……”他感叹道。

      “怎么可能会忘记?好像昨天的事似的……你搬入姑母院子那天,我恰好来小住,第一眼看见你,还以为是天上的仙童下凡……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拿好吃的给你,叽叽咕咕跟你说话……”

      苻欣儿一脸眷恋,柔柔地回忆道:“一连三天,你什么都不肯吃,姑母急得都要哭了,最后还是安姑姑,想起你小娘是西州人,让厨房做了碗酸汁羊肉汤饼,你才肯进食……”

      赵德明脸上也有几分缅怀:“那时我不懂事,让母亲操心了。”

      “那天,英儿见你吃得香,眼巴巴地盯着……我以为你没看见,谁知你吃了几口,就说吃饱了,把碗推给了她……这么多年了,无论姑母有什么吩咐,英儿有什么请求,你都从未驳过……在旁人眼里,表哥也许冷淡寡情,我却知道,对着家人,表哥一直是最体贴不过的了!” 苻欣儿的目光柔情似水,言语中满是倾慕。

      赵德明闻言,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简短道:“不过是为人子,为人兄应尽之责罢了。”

      说完,就埋下头,吃起了汤饼,不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苻欣儿的情,刚抒了一半,就被堵得嘎然而止,她呆呆坐了一会儿,见赵德明只顾吃饭,头都不抬一下,只得也拿起案上的筷子。

      汤饼很快见了底,赵德明擦去额头的细汗,站起身,掸了掸衣襟,神情气爽地回到书案前。

      见他优雅地坐下,再度拿起折子,苻欣儿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筷子,轻声问道:“表哥,姑母今日告诉我……你生平头一次驳了她的意思,宁可跪下求她,也不愿娶我,是不是……在心里厌了我?”

      赵德明一顿,静了半天,头也没抬,淡然答道:“不是。”

      “表哥心中,可是有了其他姑娘?”

      大殿中一片沉默。

      “我并非善妒之人,表哥……大可纳了这位姑娘,我定会待她情如姐妹。”

      大殿中继续一片沉默。

      “可是那位姑娘……不愿做妾?”

      大殿中还是一片沉默。

      苻欣儿眼角滑下一滴泪:“从七岁起,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表哥。我也一直以为,表哥是愿意娶我的……”

      赵德明放下手中折子,脸上露出罕见的愧疚:“我确实曾以为,既然娶谁都无妨,倒不如顺了母亲的心思。”

      苻欣儿潸然泪下,她拿起手帕,紧紧地捂着脸,无声地啜泣着。

      赵德明无言,默默看着她,最后说道:“朝中才俊甚多,我已经求了母亲,她不日便会为你另择佳婿。”

      “不!” 苻欣儿尖声反对。

      她猛然抬起头,轻抹去泪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表哥心中这位姑娘,定是位贤良出众的闺秀,表哥娶她做正妃吧!我不求名分,只要能守着你身边,为你做些衣服,煮些膳食,日日能看看你,我就满足了!”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满是隐忍,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为了他,却情愿勉强自己,做出更大的牺牲。

      “欣儿,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赵德明微微皱眉,瞅了她一会,缓缓道。

      “只要能留在表哥身边,我便不觉得委屈!表哥,我自小苦练琴棋书画,勤习女红刺绣,不求其他,只为日后嫁与你后,可以照顾你的起居,和你吟诗作画,夫唱妇随。”

      苻欣儿激动地说完后,小声地抽泣起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末了,又凄楚添了一句:“表哥,你若是不要我,还不如……让我去死……”然后,便哭得像一株带雨的娇花一般,柔弱地委顿在地。

      一阵长长的寂静过后,一双绣着银丝蟠龙的黑色官靴,无声出现在苻欣儿眼前。

      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见眩目的逆光中,一个修长挺拔的身躯轻轻弯下,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惊喜地握住这只手,由手的主人,一把将她拉起,她的心砰砰直跳,有点不敢置信,却又无比期待地看着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轻言毁伤?何况是为了个男子?欣儿,你的行为举止,一向再得体不过,为何现在却做出那市井妇人之态?一边说不求名分,一边又寻死觅活……这般惺惺作态,其他男子见了,或许会怜惜,我看着,却腻歪地很。”

      赵德明的语气轻柔,眼中却是了然的嘲讽,苻欣儿刚一站稳,他就放开了手。

      苻欣儿听得怔怔的,连泪都忘了流,呆呆看着他。

      赵德明不再理她,走回书案前,重新坐下,拿起折子。

      良久,苻欣儿的声音,再次在殿中响起。

      这一次,她的嗓音却无比干脆利落:“表哥,不到十岁,你便随姑父南征北战,十五岁时,为替姑父拉拢儒生,你只身来到应天书院,十八岁起,你做了开封府少尹,从此日日处理政务,即使生病受伤,也未缺过一天。你在武将、儒生、文臣中的威信,比任何一个皇子都高……”

      “你此生的抱负,绝不止于一个闲散王爷!表哥,你心中那个姑娘,对你的心思毫不知情,对你的前程,更是毫无助力!”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书案前,眼神无比笃定,冷静又坚定道:“而我,和我身后的苻家,才能给你最好的辅助,助你成就大业!”

      赵德明放下手中折子,抬起头,望入她热切的双眼,神情莫测高深:“难道你对我的心思,就了如指掌了?”

      他语气中的讥讽太浓,苻欣儿忍不住有点想退缩,她定下神,强作镇定道:“至少……至少比别人了解!”

      “那你为何不知,我从未想过要借助妻族的势力?更从未想把要女人当作下属对待?”

      “欣儿,你是个聪明的,确实会成为某人的贤内助,只是……”

      赵德明盯着窗外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眼神从冷淡逐渐转为柔和:“……我赵德明若要娶心爱女子,却是要娶来宠着、爱着、护着的,而不是让她为了我的前程,整日操心受累、步步为营的……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所谓的大业,要来又有何用?”

      他再度拿起折子,风轻云淡道:“欣儿,你家世显贵,贤名远播,又有当今皇后一心替你打算,多少男子都愿慕名求娶,从今往后,还是莫要在我身上费神了……”

      ~~

      太平兴国三月中旬,宋军终于击退辽国援军,一举攻克太原,彻底灭亡北汉。

      捷报传回汴京时,举国上下都欢腾了,这次的胜利,具有着跨时代的意义:自唐末的黄巢之乱以来,近九十年藩镇割据的局面终于结束了!

      宋朝和唐朝的版图,只差石敬瑭割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了!

      大军即将班师,安尚宫是个爱未雨绸缪的主儿,早早开始为庆功宴着手准备。

      这日清晨,幼姜刚梳洗完毕,正要去安尚宫的院子帮忙,一个小宫女突然跑了进来,塞给她一封信。

      幼姜有点纳闷,把信展开一看,信上只有一行字:“郭夫人性命危急,详情梅园外仁明殿细谈。”

      幼姜脑袋嗡地一响,丢下信就向外跑去,不过片刻,便来到仁明殿。

      空旷的仁明殿里,已坐了一个人。

      她见幼姜气喘吁吁跑进来,嫣然一笑,款款走上前,拉住幼姜的手,说道:“李妹妹来得好快,果然和郭夫人的情分不一般。”

      幼姜看见此人,心下立刻警觉起来,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脸上已经镇定下来,问道:“苻姑娘,你信上说姨母性命危急,此话可当真?”

      苻欣儿笑道:“自是再真不过了。而且,不仅是这件事,我还可以告诉你其他的内情,比如……那个已经困扰了李妹妹一年多的问题:为何君华和郭夫人,会这般绝情地抛弃了你?”

      幼姜眼睛骤然睁大,看了看笑得一脸柔和的苻欣儿,低头思索了一下,缓缓问道:“我猜,若想让苻姑娘开金口,恐怕我也得投桃报李了?”

      苻欣儿眉毛上挑,眼中闪过欣赏的光,咯咯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我有三个条件,若是李姑娘能同意,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幼姜毫不犹豫道:“我同意!”

      苻欣儿娇笑一声,轻拍幼姜的手,嗔道:“别答应地这么快,若是我让你自绝性命呢?”

      “救出姨母后,我可以和姨母隐姓埋名,永远离开此地,对苻姑娘来说,我便和死了没有两样。”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现在还不行,对没有得到的女人,男人永远是忘不掉的。”

      幼姜一愣,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莫非苻姑娘的条件,和二殿下有关?”

      苻欣儿目光一闪,眼中欣赏更深一层:“李妹妹果然一点就透,若不是造化弄人,说不定,我们怕是会成为知己呢。”

      幼姜暗自吐槽,很难猜吗?你喜欢赵德明这件事,宫里还有人不知道么?还有,就算没有赵德明这档子事,我们也绝不会成为朋友的!

      她正色道:“苻姑娘过奖,还望直言。”

      “第一个条件,若是表哥来求娶李姑娘,我希望你能嫁给她。”苻欣儿笑道。

      幼姜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该要求她扮演个恶毒女二之类的吗?为什么还要把她往赵德明身边推?

      “好。”幼姜一口应下。

      “第二个条件,我希望你能劝得表哥,娶我为侧妃。”苻欣儿接着说道。

      幼姜恍然,她都差点忘了,这可是一夫多妻的古代啊!原来给苻欣儿给她安排的角色,还真是恶毒的主母女二……

      “好。”她答应得越发干脆。

      “第三个条件,成婚后,我希望你能竭尽全力,让表哥厌恶与你,钟情与我。等事成之后,再永远离开表哥。”苻欣儿说完,

      “这三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只是……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觉得二殿下对我,顶多是一时为色而迷,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娶我……”幼姜有点无奈地补充道。

      “无妨!李姑娘,你能以郭夫人的性命起誓,保证做到这三个条件吗?”苻欣儿眼睛紧紧地盯着幼姜的表情。

      幼姜一惊,问道:“用我的性命起誓可以吗?若是我做不到,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不,必须是郭夫人!”苻欣儿态度坚决:“跟我说一遍:我李幼姜,在此起誓,一定会嫁给赵德明,劝他娶苻欣儿为侧妃,并会竭尽全力,让他厌恶我,爱上苻欣儿,然后就永远离开他。如若不然,就让我的姨母郭夫人受尽苦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

      幼姜打了个寒颤,她嘴唇颤抖半天,却无法说出这么狠毒的话。

      “李妹妹,你不着急吗?现在的郭夫人,可正等着你去解救呢!”苻欣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那……我加一句吧。如果赵德明愿意的话,我就嫁给他!若是他不愿,我再起誓也无用。”

      “好。”

      “我李幼姜,在此起誓,只要赵德明愿意求娶,我一定会嫁给他,劝他娶苻欣儿为侧妃,并会竭尽全力,让他厌恶我,爱上苻欣儿,然后永远离开他。如若不然,就让我的姨母郭夫人死于非命。”

      “李妹妹,这样可不行哦……是受尽苦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苻欣儿娇媚一笑,摇了摇头。

      “就让……就让我的姨母受尽苦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说完这句话,幼姜的脸色一片惨白,眼中全无神采。

      “很好,李妹妹,我呢,一向是不信天命报应的。你若不守诺言,我可是会亲自动手,保证你的姨母受尽苦楚,肝肠寸断,七窍流血而死哦。”

      苻欣儿的嗓音轻柔甜蜜,口中吐出的话,却阴冷狠毒到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幼姜煞白着脸,木木地点了点头。

      “妹妹想知道的消息,都在这几张纸里了,你坐下慢慢看,我就不打扰你了……”苻欣儿把幼姜引到一张玫瑰椅上,交给她一沓纸后,就离开了。

      幼姜急急展开一看,这沓纸样式一样,似乎是从一个日志之类的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的文字很简练:

      “太平兴国二年四月五日,尚主圣旨送到吴府后,吴君华拔剑抗旨,郭夫人以身挡剑,被刺后将朝后栽下,而后昏迷不醒。郭夫人倒下后,刘老夫人拿起剑,以死相逼,吴君华接旨。”

      “太平兴国二年四月八日,郭夫人醒来后,神智如幼儿一般,除身边服侍的赵妈妈外,谁也不认识。”

      “太平兴国四年正月十二,吴君华离开吴府,随驾出征,公主搬回了公主府。”

      “太平兴国四年三月二十五,一队人说奉公主之命,接走了郭夫人,已与公主府查证过,并无此事,郭夫人目前下落不明……”

      像是耳边凭空一连响了几个炸雷一般,幼姜的脑子“嗡嗡嗡”地震大了好几圈,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惶恐又心痛地醒悟到:

      怪不得郭夫人音讯全无!
      怪不得君华从不睬她!
      怪不得元宜、贞娘、元吉如此干净彻底地从她生命中消失!

      原来不是他们不想来看她,而是根本不能!

      她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三月二十五日!郭夫人是昨天被走的!她不管不顾地朝外冲去。

      她感到又愤怒,又焦急,脑子中除了“我要去救妈妈”的念头,再也想不了其他的。

      她一口气,跑到左长庆门门口,刚停下来喘口气,就见原本戒备森严的两队侍卫,忽然齐刷刷将长矛收起,紧接着,几匹乌黑油亮的骏马从宫门外长驱而入。

      她趁机想冲出宫门,没跑两步,就被人一把从后面将胳膊抓住。

      “你是打算当着整个禁卫队的面,明目张胆地逃出宫吗?”一个隐含怒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清她颤抖的身子,以及满脸的泪水后,那声音又低了下来:“出了什么事?”

      幼姜脑子一片混乱,拼命挣扎,想甩开他的手:“放开我!我要出宫!现在立刻!一刻都耽误不得。”

      一双大手紧紧握上幼姜的肩膀:“我不耽误你!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但你先要镇定下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幼姜的双眼,终于聚焦到自己头顶的这张俊脸上,逐渐看清赵德明满脸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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