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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听到夏姜的话,郭夫人的眼圈立马红了。

      除了上午刚见面时,说的那句不知是“妈妈”还是“嬷嬷”的胡话外,这还是姜儿说的第一句话,竟说得这般小心翼翼,委委屈屈!

      这孩子,以前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她上前一把抱住了夏姜,抚着她的背,心疼道:“我的儿,看见看不见的,又有什么打紧!别怕,这是你君华哥哥,比你正好大了一个月,以后啊,会像亲哥哥一样待你。”

      又直起身扭脸,向君华招手:“快过来,这是你姜儿妹妹,小姨母家的,以后要在我们家住了。”

      三少爷君华僵住了,一动没动,接连遭受打击,他简直都缓不过来神了。

      他小时瘦弱,吃得像猫一样少。郭夫人总担心他饿着,家里到处放着点心,尽着他吃,结果还是瘦地像豆芽菜一样。

      谁曾料想,从三年前起,他忽然饭量大增,每顿吃得比大人们还多,郭夫人高兴还来不及,根本没想着约束他,短短时间内,就充气般吃成了一个滚圆滚圆的小胖子。

      郭夫人觉得“甚好”,其他人自是不敢说什么。

      只有大伯家的四堂姐秀娘,生平最爱取笑人,逮着机会,便冲着他喊胖子、团子、丸子、包子,让他好不生气。

      他气不过,向母亲告状,母亲却只劝他要胸襟宽广,不要因了这点小事,和姐妹们生了龌龊。

      母亲既不帮他讨回公道,他只好自力更生,用了区区两只蜘蛛,就把个骄纵的小丫头吓得哇哇大哭。

      但秀娘一转身,就到大伯母刘氏跟前告了状,刘氏火冒三丈,气冲冲来找郭夫人吵,不依不饶,眼睁睁看着郭夫人使人打了他十下手板,才肯罢休。

      从此以后,他就恨上了娇滴滴的堂姐秀娘,对自己的身材也变得很是敏感,如今虽说个子拔高瘦了不少,每逢沐浴更衣,他却还是不许人近身伺候。

      过去这一个月,吴氏举家从荆州老家进京,一路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就是最好的客栈,也远不如在家里舒服自在。

      好不容易今天安顿下来,他让玉兰守在门口,舒舒服服,无比放松地,独自在净房里泡了个花瓣浴,洗完澡后,又光着身子跑回里间,对着大铜镜左看右看。

      正看得仔细,不经意间,却在黄铜镜子里,赫然发现了一双呆呆地看着他的大眼。

      他骇然转身,开始还以为是堂姐秀娘,却又立刻发现是个陌生女娃,比秀娘长得娇俏精致多了,他立刻大叫起来,扯着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谁成想,更让他惊恐的是,他的大叫,虽把母亲招了进来,但母亲进屋后,竟先去搂着那个小丫头安慰,并用了他的专用称呼来唤她。

      虽说自三年前父亲去世后,他便开始自认为是家里的男子汉,不愿母亲再搂着他喊什么“我的儿”。

      可他也不愿母亲去抱着别人喊呀!

      而且,最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从今往后,这个野丫头竟要和他们住在一起?

      这个丫头看着,比秀娘还要娇气、还要会装,刚刚那句“什么都没看见”,他敢以自己最宝贝的青云剑做担保打赌,绝对绝对是说谎!

      但母亲竟然信了她,还说“看见看不见,又有什么打紧?”!

      看见或者没看见,居然没什么打紧?

      真不拿他那宝贵的男性自尊心当回事了是吧?

      君华愤愤不平,恨恨地斜眼看着夏姜,实在无法想象,以后要和这个小丫头,这个娇气刁蛮、一看就很会作假撒娇的小丫头片子日日相处的日子。

      母亲又唤了他两声,他才不情不愿地挪到床前,扯着嘴角,对床上的小丫头假笑了一下。

      没成想,紧接着,母亲就又给他砸下来一个噩耗:“君儿,今天晚了,你便还是留在卧溪院里,和元吉一起住在西耳房里吧,东西也不用都拆开,明天我就叫人把旭辉院收拾出来,到时候你的箱笼都搬过去吧,住在那里和你大哥哥二哥哥一起作伴,读书进学都更方便些。”

      他心里的不情愿,一下子全涌到了脸上,连郭夫人都看了出来,担心地问道:“华儿,你不情愿?你不是一直想和哥哥们一样,有自己的院子吗?”

      没错,他是想要个独立的院子,可这也太突然了吧?而且是这个丫头来了才搬,就像是……被她挤走的。

      但这话又无法跟母亲说明,不然又该被母亲长篇大论地教训了。

      他只好起身拱手谢过母亲:“多谢母亲,儿子是太开心了,竟来了这样一个讨人喜欢的妹妹,又能得自己的院子,一时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郭夫人欣慰地笑笑,摸了下他的头,夸道:“君儿长大了,有做哥哥的样子了。”

      伸手把他拉坐在床上,又拿起夏姜的手,放他在手上,拍了拍,说道:“你们兄妹和和睦睦,咱们娘儿几个一起好好过日子,为娘就心满意足了。”说着,眼泪走珠一样滚了出来。

      夏姜被她握着手,只觉得她的手心温暖柔软,见她落泪,毫无意识地,心里也跟着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郭夫人赶快止了泪,拿起帕子,去擦夏姜的脸,强笑道:“姜儿不哭,看我,好好的,净招你跟着我哭。快别哭了,你身子弱,哭多了伤神。”

      她握着夏姜的手,满眼怜爱地看着夏姜稚嫩的小脸,温言问了几个问题,见幼姜只是沉默着摇头,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家事堆积如山,还没说几句体己话,已经有几个管事妈妈来到正堂,捧着账册等着回话,郭夫人无奈地拿着帕子揉了揉额头,跟着刘妈妈走到了外间,接过账簿开始处理各种杂事。

      乌泱泱的人群一时都出去了,屋内,就只留下了夏姜和君华一起坐在床上。

      郭夫人一走,夏姜就没有了想哭的情绪,一扫刚刚怯生生的模样,神情淡然地看着君华。

      君华看着她,见她脸色速度如此之快,神态转换如此之自然,瞠目结舌了一秒钟后,更加对自己刚才的第一印象深信不疑:

      这个丫头十分会装、十分娇气、比秀娘还可恶!

      见他愤愤不平地上下扫视着自己,夏姜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事实上,君华刚一入净房,她就醒过来了,但一时间不好贸然跑出来自我介绍,便静静地躺在床上,听他劈里啪啦地在木桶里扑腾着。

      谁知他洗着洗着,竟然光着身子跑了出来,在镜子前反复流连,捏完了胳膊捏大腿,还对着腿间的小鸟研究了半天,最后又对着镜子,摆了好几个自以为很英武的姿势,自我欣赏个不停。

      夏姜觉得,再不让他知道这屋里有人,她可能就要当场憋笑憋死了,所以,她就选了个相对不那么辣眼睛的时候,装作一脸迷茫地坐了起来。

      想到当时君华那见鬼了一般的脸,她的嘴角越发上扬了几分。

      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君华恨得牙根直痒,他强压下心中的羞愤,昂起头,摆出自认为最有威慑力的姿态,恶狠狠地说道:“小丫头,别以为母亲宠着你,我就不敢对你如何,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夏姜见他扎了半天姿势,好像要憋什么大招,最后却只干巴巴地威胁了句“要你好看!”,险些喷笑出声。

      她在现代没有弟弟,这个君华,似乎比和她最亲的表妹小田还要好玩。

      她忍不住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在他气鼓鼓地小脸上轻轻戳了一下,这白嫩嫩的脸颊,实在让人抗拒不了。

      戳完,她就自己愣住了,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不爱和人有肢体接触吗?

      向君华看去,又是一愣,天啊,不过戳了一下,这怎么看上去,仿佛一副……就要爆炸的样子。

      君华的确快要气炸了。

      事实上,他太生气了,气到已经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刷地站起身来,呼呼哧哧地喘着气,右手扬起来,又艰难地放下,不行,君子怎么能对女人动手。

      他一身怒火、两眼发红,傻傻站在那里,竟想不出一个可以报复这个坏丫头、让他这满腔的郁闷消失的办法,甚至想不出一句可以狠狠骂这个丫头的说辞。

      居然……居然还戳了他的脸!

      他悲愤得要撞墙了。

      夏姜见他脸红耳赤,站着干喘气,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把人给惹毛了,她也下了床,抬手想安抚地拍下君华的肩,却又被君华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君华满眼怒火,直直瞪着夏姜,这丫头到底知不知羞!哪家的大家闺秀,头一次见面,就会对男子动手动脚的?

      他正愤怒着,郭夫人已处理完了最火烧屁股的家事,又从堂屋回来了。

      她身后跟着林妈妈,还有一串穿红着绿的丫鬟,抬着食盒鱼贯而入,迅速地把饭菜都摆在了屋中央的四仙桌上。

      郭夫人先去拉着君华的手,君华满腔怒火,一甩手,别着脸说:“我不饿!”

      郭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君儿又胡闹,如今姜儿妹妹在这儿,还要做那小儿样子撒娇吗?”

      撒……娇?

      君华羞愤异常,满心的委屈说不出口,也不敢真地当郭夫人的面发火,只好闷闷无言地坐下。

      郭夫人一笑,又不假他手,亲自把夏姜从床上扶下来,牵到桌前。

      三人都坐下后,夏姜才发现桌上的菜虽清淡,却也十分丰盛,十分符合她的胃口。

      有清炖马蹄莲,鸭黄豆腐,红烧素丸子,素罗汉,红烧猴头菇,高汤白菜,还有一份笋丝面。高蛋白、高纤维、低脂肪,和她在现代吃的健身餐有一拼。

      郭夫人拉着夏姜的手,扭脸看向君华,柔声道:“君儿,你妹妹现在正是孝期,咱们也跟着戒几天荤腥吧。吃清淡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若想吃肉,便让厨房做些,下午送到书房当点心。”君华连忙站起来拱手称是。

      三人身后,都站了一个丫环,这让夏姜有些不习惯,但郭夫人和君华两人却看上去再自然不过了,仿佛旁边站得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个箱子或柜子。

      她看着郭夫人已经着筷,便拿起自己眼前的筷子,一伸手,夹了君华面前的猴头菇,结果一屋子人却都拿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郭夫人又是眼圈一热,险些落下泪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旁边丫鬟给她布菜。

      夏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古代贵族,居然连夹菜自由都没有,竟是别人夹什么,就得吃什么,而且还不能剩下。

      丫环们菜夹得很安静,准头也很好,除了郭夫人偶尔劝句“汤也喝点”外,这顿饭吃得悄然无声。

      夏姜偶尔还能听见自己筷子刮在盘子上的声音,郭夫人和君华两人只有些微咀嚼声。

      吃完饭,小丫环们又端上了漱口的茶水,这回夏姜是看了郭夫人示范了,才跟着照做。

      君华目不斜视,优雅地吃着饭,只偶尔用眼角余光扫下夏姜,并一边吃一边鄙夷,切,竟是个连饭都不会吃的,也不知道母亲到底疼她个什么劲!倒是不知不觉把刚才的一腔怒火给忘了。

      娘仨吃完了饭,郭夫人便起身,一手拉了一个,一起坐在窗边栏榻上聊天。

      郭夫人先问夏姜:“读过书吗?”

      夏姜想了想,这古代启蒙,用的是三字经和千字文吧,她还真没学过,便摇了摇头。

      郭夫人安慰地抚摸她的手,又问:“琴棋书画可会?”夏姜想想自己娴熟的小提琴,和学了多年的国际象棋,又摇了摇头。

      郭夫人心里一阵酸楚,又开口道:“女红刺绣如何?”

      这次,夏姜连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想当年自己一心学习,连风靡一时的十字绣都没有试过,这辈子都没拿过针。

      郭夫人眼圈红红的,搂住了她:“没事,做姑娘的,认个字,不做睁眼的瞎子就好,明天开始,我帮你开蒙,你君华哥哥那里有很多字帖,明天让他给你拿些描红。至于其他的,咱们慢慢来,等你打下点基础,就可以和家里其他姑娘一起去上闺学了。”

      一旁的君华,满腔的鄙夷,早已毫不掩饰地带到了脸上:这个丫头,长地人模狗样的,居然什么也不会,都十三岁了,竟是个彻底的草包肚子绣花枕头。

      郭夫人又笑着转头,问了君华白日都做了什么,君华连忙正色回了:和哥哥们一起出门去各府送了拜帖,回程又去太学看了下,在书铺笔墨铺子弓箭铺子也已经采购完毕,就等着郭夫人拿着名帖去报名了。

      郭夫人很是欣慰,摸着君华的脸说:“我们君儿长大了,也要开始读书举业,不能像以前一样淘气了。这几日里家里乱糟糟的,等收拾清爽了,为娘就替你们报名去。”

      被母亲抚摸搂抱,对君华来说,原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他眼角扫到一旁的夏姜,却忽然不自在了起来,便站起身,向母亲作揖道:“多谢母亲,母亲累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郭夫人微微一愣,觉得有些突兀,转念一想,便笑着答应了,叫丫环嬷嬷们跟着君华去西耳房安置。

      郭夫人命众人都退下,只在外间留了值夜的丫鬟,然后拉着夏姜的手,笑道:“除了你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姨母抱过你几天,咱娘儿俩今日才是第二次见面,可一见你,竟觉得比君儿还要贴心,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尽管和姨母说。天不早了,你的箱笼还没有打开,今晚就和姨母在这儿挤挤,可以吗?”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番话,夏姜定然会断然拒绝。

      自打母亲去世后,她就再没有和人分享过一张床,甚至难以和人居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也是她为什么16岁便独自去法国求学,回国后,也未回夏家大宅,一直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但对着这个郭夫人,她却觉得莫名的亲近,就好像……是妈妈真的回来了一样,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

      她心里一片温暖,害羞地笑了笑,说道:“姨母,我正求之不得呢,让我一个人睡,肯定会怕得睡不着。”

      郭夫人又搂住了她。这么个可人怜的小人儿,玉雪可爱,柔软粉嫩,让人真是想从心里疼。

      当年官人那个决定,竟让她落入如此境地——父母双亡,孤苦无依,郭夫人每每想起,都心痛地无以复加。

      她搂紧了怀中的夏姜,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她平安喜乐,幸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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