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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39章 汴梁城外 ...

  •   幼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可是赵德明赵二皇子啊!

      他……居然给几个山匪跪下了!

      等一下,山匪?怎么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清了下嗓子,高声呵道:“邱老虎,徐二山!还不快快住手!”

      挟持着她的精瘦汉子浑身一震,匕首都差点从手中掉出,络腮胡子正将脚踩在赵德明背上,闻言也如见了鬼一样,惊恐地回望她。

      方才幼姜不过有三分把握,毕竟城墙上那几幅画像,把几个山匪都画得像恶鬼似的,要不是那把络腮胡子,她还真没把两者联系起来……

      她心中镇定下来,放慢语速,冷冷地质问道:“你们二人狼狈为奸,连日来劫掠村庄,伏击商队,无恶不作,可知官府已悬赏三千贯,全城通缉你们?”

      众人顿时骚动起来。

      “可这些罪名,与你们将要犯下的罪比起来,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幼姜板起小脸,提高声音,冷声质问道:“你们可知地上之人是谁?我又是谁?”

      见众人又静了下来,幼姜扫视一圈,昂首傲然,大声呵斥道:“今日,你们若是杀了我二人,日后官府必设下天罗地网,倾全国之力,诛尔等九族!”

      络腮胡子回过神,气急败坏道:“大伙不要听这小贱人胡说!我们今日已彻底得罪了他们,若真放过他们,大家也别指望有什么活路!”

      “邱老虎,身上背着命案的,只有你一个!彻底得罪我二人的,也只有你一个!何必要拉着大家替你做垫背呢?” 幼姜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讥讽道。

      她拔下头上的翡翠梅花簪,扔到地上,又将荷包解开,将整包的金瓜子倒了出来,高声道:“我身上的首饰银两,足够各位撑到开春!何必赌上性命,以身犯险呢?”

      在众多火把的照射下,地上瞬间一片金光闪闪,众人一看,眼睛都红了,嗷嗷叫着,趴到地上一阵哄抢。

      邱老虎脸色青白交加,愤怒地大叫一声,从腰间抽出匕首,对着幼姜冲了过来。

      她身后的精瘦汉子——徐二山,早在她叫出两人的名字后,已将匕首移开了几寸,此时见邱二虎恶狠狠地扑了过来,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幼姜,自己去挡开那邱二虎的攻势。

      幼姜见机,立刻朝赵德明跑去。

      邱老虎一面和徐二山搏斗,一面怒吼道:“你们都被那个贱人骗了!她若跑了,大家谁也活不……”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嘎然而止了,仿佛一阵旋风刮过,他的身体在一霎间四分五裂,夹杂着喷薄的血雨,沉重地“咣当当”砸落在地上。

      紧接着是徐二山,他刚想转身逃走,却突然胸前一凉,低头一看,胸前已多了一把长剑,连一声惊叫都没有发出,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软软倒下了。

      漫天血色中,只剩下赵德明,犹如一尊地狱恶魔一般,浑身是血,提着剑站在众人面前。

      余下的山匪看到他的模样,立刻蝗虫一样四下逃窜,唯恐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不过一眨眼,就已溜得精光。

      “呕……”幼姜无比震惊,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一阵阵恶心,这一地上的零零碎碎,简直像个血腥的屠宰场。

      赵德明听到她的声音,转身朝她走来。

      “你别过来,呕……”幼姜举起手,拒绝赵德明的靠近,说道:“你……他们罪不致死,你为何大开杀戒!呕……”

      赵德明停下脚步,半晌,森冷绝情的声音才响起:“他们碰了……他们该死!”

      幼姜一头火大:“即使他们冒犯了你,即使你身份尊贵,他们的罪,也该由审案的官员来定!你身为大宋皇子,竟如此草菅人命,是打算和纣王胡亥看齐吗?哎哎哎……”

      幼姜惊惶地张大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赵德明摇晃几下,而后轰然倒下了。

      ~~

      虽是寒冬,在第一线阳光洒向林间空地上时,还是有几只不畏寒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声音清脆明快,林间空气清新,让赵德明从梦中惊醒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到了一个仙境。

      真暖和,真舒服啊,好久没有睡这么一个好觉了。

      他懒懒地睁开眼,结果下一秒,他就像烫着了一样,翻身跳了起来。

      “你!你为何会躺在我怀里!不知羞耻!”他惊怒不已,为何这个女子总是这般不检点?

      “天气如此寒冷,狼皮大氅就这么一件,你说,我是该让你这个伤者冻死呢?还是该让我自个儿冻死呢?”

      幼姜也站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的衣摆,白皙到几乎透明的小脸上,毫无羞愧之色。

      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却摆出一副被冒犯的贞洁少女模样……

      昨晚入睡时,两人明明是背靠背姿势,是他半夜睡迷糊了,转身贴了上来,还紧紧搂着她,死活都挣不开,要不是他肩上受了伤,真该拿簪子在他胳膊上狠扎一通……

      “那我为何……衣衫不整?”赵德明语气森冷。

      幼姜简直要被气笑了,娇嫩的唇角微微上扬,淡淡反问道:“看来二殿下血流得太多,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你忘了昨晚你中了一箭,又大开杀戒,最后失血过多,咣当一声晕倒了吗?我不过帮你把沾满血污的外衣脱掉,又清理包扎了一下……二殿下,难道你真心觉得,我会趁人之危,故意轻薄于你吗?”

      赵德明一向如冰雪雕成般的脸,居然罕见地红了,冷淡斥道:“一个大家闺秀,竟满口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

      幼姜从不轻易动怒,此刻心里却有一万头野马呼啸而过。

      她决定不再将这么幼稚的斗嘴继续下去,免得被他气昏了头,一冲动,去把他的脸挠花了。

      “为何不还口?李姑娘不是最擅长犟嘴吗?”赵德明见她深呼吸了几下,似乎花了些力气,才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心情莫名地泛起一丝愉悦。

      犟嘴?

      幼姜在心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

      她站起身,打量了下四周的惨象,过了一夜,地上的血迹大多已经干枯,四下散落的尸块却还是阴森依旧……

      忽然,她的头上落下一块轻纱——是昨天被扯下的面纱。

      “如果害怕,就别看了。”赵德明淡淡说道。

      幼姜默默从头顶拿下面纱,仔细带好,才说道:“我不害怕,只是有些难过。”

      一丝阴鹟从赵德明眼中闪过,下颌紧绷道:“那两人,实在罪无可恕!况且……这些人本就是山匪,自己也没把命看得多重,你又何苦替他难过?”

      幼姜摇了摇头:“我不是替他们难过,而是想到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很奇怪吧,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会有替他操心难过的亲人……”

      她抬头,雾蒙蒙的大眼看向远方:“他们的亲人,若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必然十分难过……小时候我母亲病重,每一天,我都很害怕,唯恐哪天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赵德明胸口一窒,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莫再偷跑回来了……别担心,娘没事,你要听大娘娘的话……你好好的,娘就是死,也瞑目了……”

      “……所以,我们才更应该珍惜身边的人,不要给自己留后悔的机会!”

      赵德明蓦然回过神来,眼前赫然一张灵动的笑脸:“二殿下,若你身体无大碍,我们可否先赶到水月庵?”

      ~~

      水月庵坐落在南城外三十里地,供奉了送子观音,早些年香火很是鼎盛,香客络绎不绝,庵里供了几十号大中小尼姑,还雇了不少帮佣,设了育婴堂,专门收养穷苦人家的弃婴。

      最近几年却没落了,门口冷冷清清,每日寥寥几个香客,地上的青石板缝间都长出了细柔的青草。

      幼姜二人跨过院门,进入静悄悄的庵中,找了半天,才在观音殿的角落里,找到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白发老尼姑。

      幼姜福身,有礼地问道:“师太,打扰了,请问昨晚有个年轻的公子来过吗?”

      老尼姑抬起一边眼皮,懒懒地看了俩人一眼,又闭上了眼:“送子观音就在这里,小娘子和官人一起拜拜,定能保佑你们生个大胖小子。”

      原来是个耳朵不好使的。

      幼姜无奈,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一位年,轻,公,子,师太有见到吗?”

      老尼姑又睁开了眼,这次还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蹙眉责怪道:“小娘子的官人,不就在你身后吗?还找什么年轻公子?你家官人不生气吗?”

      赵德明轻咳一声,抬腿迈步朝殿外走去。

      幼姜的脸上漂起两朵淡淡的红云,正犹豫着,一个机灵的小尼姑从殿后跑出来,双手合十道:“姑娘要找的公子,就在庵外的杂院,请随我来。”

      一出观音殿,小尼姑就凑到幼姜的身边,恭敬的笑着说道:“我师父年轻的时候,可是有名的铁口直断!只如今年龄大了,说话有些糊涂,姑娘您不要见怪。”

      幼姜笑着摇了摇头。

      小尼姑是个热心的,笑咪咪道:“昨晚是有位公子半夜来到庵里,说想查育婴堂十六年前的旧事。庵里如今没落了,就剩下师父和我,可惜师傅又老糊涂了,她说……十八年前庵里起了时疫,育婴堂里的孩子死得一个不剩,整整空了两三年,一个婴孩都没见过,也不知可不可信……那位公子满身贵气,定是出身不凡,打听完消息,又说要留下来,替庵里打杂,咱们可当不起……姑娘,您是他的家人吧?还是尽快劝他回去为好。”

      幼姜伸手将身上玉佩揪下,塞入小尼姑手中,真诚地笑着说道:“多谢师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今日就将他带走。”

      小尼姑推脱了两下,便收下了,态度越发地恭敬,点头哈腰地在前方带路,幼姜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便停下脚步,问道:“小师太,不知道宝庵中是否有金创药?”

      ~~

      简单包扎后,赵德明谢别了小尼姑,漫步到水月庵外。

      快到杂院门口时,他看到君华背对着院门站着,一副冷漠的样子,而幼姜站着他身旁,轻轻拉着他的衣袖。

      她嗓音中,透着他从未听过的温柔:“君华,这里没有任何线索,留下也无用,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放开!”君华轻轻甩开了她的手,像不认识她一样,漠然朝一旁的柴火堆走去。

      幼姜嘟起嘴,可怜兮兮道:“我昨晚从马上摔下来了,手现在伤上加伤,特别特别疼!而且还遇上了劫匪,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君华恍若未闻,径直在柴火堆旁坐下,拿着斧头,劈起柴来。

      幼姜跟了过去,有些幽怨地撒娇道:“算了!受伤又如何?有些人心这么硬,就是知道了,也肯定不会在意的!就让我一个人疼着好了!”

      君华手中斧头顿了一下,片刻后,又继续起起落落,脚边很快堆起了座木柴小山。

      幼姜见状,收起撒娇的小女儿态,走过去,一只手轻轻落在君华肩上,柔声道:“君华,你自不必在意我,可也要想想姨母吧!”

      君华举起斧头,砸入一块木头,却没有劈下去。

      幼姜见他似有动容,又恳求道:“我们回家吧,你忍心让姨母如此替你忧心吗?”

      “咣当”一声,君华扔下手中斧头,站起身来。

      他低头看向幼姜,眼中满是冰冷的讥讽,愤然冷笑道:“忧心?你的母亲,为何要为我忧心?我不过是个弃儿,一个贩夫走卒都不要的弃儿,哪里值得她操心!”

      “啪!”迅雷不及掩耳地,幼姜扬手给了君华一个巴掌。

      “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姨母含辛茹苦抚养你多年,难道不值得你叫一声母亲吗?你可知姨母为了你,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你每次写的家信,她都让我读了再读,末了再像珍宝一样,锁入柜中。怕老夫人训她铺张,她自己几乎从不吃燕窝人参,可给你寄东西,就没有不舍得的。这次你迟迟未封赏,她处处给人陪笑脸,逢人便打点……你这般自哀自怜,不过是仗着她疼你,便肆意践踏她的心意罢了!”

      幼姜怒极,一双俏目饱含泪水,恨恨地盯着君华,胸膛起伏不定,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最后,又冷笑着加了一句:“还是,你觉得昨晚的事,是姨母丢了你的人……”

      “我没有!”君华眼眶一热,低声吼道:“母亲不过是……委曲求全,我为何要怪她?要怪,也该怪那个人!”

      幼姜心里一暖,这家伙还不算太糊涂,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男人,即使在现代,也是凤毛麟角。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拉起他的手,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前,轻声道:“君华,既然你都知道,我们回去好不好?你的身世,我们回头慢慢地查。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姨母都会一样疼爱你,我……我也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良久,君华终于无奈地叹息一声,双手抚上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背上的箭伤忽然疼了起来,赵德明闭了闭眼,将手中的翡翠梅花簪握入拳头,转过身,静静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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