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爱情故事》九月姜

38、第38章 城南外的奇遇

　　楼内两人说话，不过是喁喁私语，听在树上二人耳中，却不亚于天雷阵阵，炸得幼姜是外焦里嫩。

　　更何况赵光义不光言语强势，行动上也很利索。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还不时夹杂了可疑的支吾之声。

　　刚开始，幼姜听得面红耳赤，简直想捂上自己的耳朵，腹诽道：“这个赵光义，手段一会儿强硬一会儿无赖，姨母太可怜了，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乍然听到自己的身世，脑中一片混乱，迷茫、欣喜、伤感，各种情绪如乱麻一样，又有几分恍然大悟……

　　种种情绪过后，幼姜审视了一下内心，才发现心底竟是一片欣喜：

　　她和姨母是亲母女！

　　这般疼爱她，又深受她爱戴的姨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带着几分欢欣，扭头去看君华，却吃惊地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双眼通红，像是受了极为巨大的打击。

　　她心中的喜悦立刻降了下来。

　　哦对，做为一个古代贵族男子，亲耳听到母亲这样的私事，估计连杀人的心都得有了。

　　唉，她倒是不介意姨母，不对，是母亲，有个夕阳红第二春什么的，而且听赵光义那意思，两人绝对是钟情已久啊！

　　母亲还那么年轻，应该享受一番生活的……

　　等赵光义终于抒完情，带着郭夫人离开后，幼姜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脚已完全麻痹，胳膊、腿上都是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嘶……”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痛，声音立刻惊醒了在沉思的君华。

　　他沉默着，将幼姜抱起，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等幼姜站稳后，就立刻松开了手，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

　　幼姜跟着他身后，默默走了一会，才觉察出不对劲：这不是回吴府的路！

　　她伸手拦住君华，柔声劝道：“我们回家吧，夜也深了。”

　　君华轻轻隔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幼姜有些慌了，拉住君华的衣襟，笑问道：“你……你要去哪儿？”

　　君华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自是我该去之处。”

　　幼姜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死气沉沉，了无生息。

　　她心中慌起来，拉起君华的手，撒娇道：“君华，我饿了，也冷得发抖，咱们先回去好不好？ ”

　　她的手指冰凉，君华像条件反射一样，转手反握住她的手，暖了一下后，又迅速放开了，转身朝吴府方向走去。

　　幼姜赶紧追上去，君华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幼姜抬头一看，原来是碰到了熟人。

　　赵英儿被一群人众星捧月在中间，原本正一脸不乐意，撅着小嘴生气，看见两人后，眼睛立刻一亮。

　　她走上前，羞涩地问道：“君华，你们方才去哪里了？我和兄长刚刚去府上拜访，却得知……”

　　君华看都没看她，对着一旁赵德明拱了下手，低声问道：“德明兄，可否拜托你将姜儿……李姑娘送回吴府？”

　　赵德明还没开口，赵英儿就插嘴道：“君华，我表哥苻雄也在此，他办事十分可靠，不如让他护送李妹妹吧。”

　　一个身材粗壮、满脸脂粉的男子，原本一直凑在赵英儿身后说话，此时方抬头，笑嘻嘻道：“既然英儿开了口，我自是万不敢辞……”

　　他上前把幼姜打量了一圈，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呦，这位标致的妹妹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君华冷冷地暼了他一眼。

　　苻姑娘脸上微窘，轻扯了下男子的袖子：“哥哥，李姑娘是我的同窗。”

　　又转向君华和幼姜，柔声介绍道：“吴公子，李姑娘，这是我哥哥苻雄，为人豪爽，最爱结交朋友…… ”

　　方才出门慌张，幼姜只带了一张轻薄的绮罗面纱，此时只得垂下细白的脖颈，温顺乖巧地点了点头。

　　苻雄拍着胸脯，大声保证道：“ 这汴梁城里，还没有我苻雄不知道的地方！吴兄弟，你去忙吧，李妹妹就交给我了！ ”

　　君华神色冷然，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直视着赵德明道：“德明兄，请务必亲自将李姑娘送回。”

　　说完，纵身一跳，上了院墙，几个纵身，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幼姜向众人福了下身，提起裙子，朝君华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直跑得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

　　她一手扶着路边的柳树，一手抚胸，刚缓过点儿气来，耳边就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追不上的。”

　　幼姜没好气地瞪了来人一眼。

　　如此明显的事实，难道她自己看不出吗？还用他来马后炮？

　　她定了定心神，暗暗思索道：“看君华消失的方向，是向城南而去，他刚刚还说‘我该去之处’，该不会，是想去当年他被捡到的南城外水月庵去了吧？”

　　她直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恰好离西角楼大街不远，便径直向西走去。

　　还没走两步，面前就挡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来人挑着眉毛，淡淡问道：“李姑娘这是准备去哪里？”

　　幼姜站住脚，虚虚笑了一下：“二殿下，我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君子，既答应了君华，估计是非要送我不可。不如这样，你陪我一同，到前面千绣楼如何？此后，便不需麻烦殿下了。”

　　赵德明纹丝不动：“到千绣楼后，李姑娘有何打算？”

　　幼姜差点笑出声来，这个赵德明，怕是拿她当傻子了吧？

　　她微微歪着头，反问道：“知晓我的计划后，二皇子会如何呢？是去逐一阻止，然后再对我说教一番吗？多谢不用，小女子还没有那么傻。”

　　说完，就乖巧地福了下，绕过赵德明，继续向前疾步而行。

　　赵德明跟在她身后，慢条斯理道：“如果你所谓的计划，就是在千绣楼找了马匹，赤手空拳去追君华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主意！今夜虽没有宵禁，却也仅限于内城，四大城门早已关闭，除非拿着禁卫军紫金牌，否则任你是天王老子，也难飞出这汴梁城去！”

　　幼姜停下脚步。

　　赵德明又走近一步，长身昂立，背着手说道：“这紫金牌，整个汴梁城不过十张，其中一张，此刻就在我身上。”

　　幼姜诧异地看着赵德明，他暼了她一眼，淡淡说道：“君华不光是你的表哥，也是我多年的好友。”

　　幼姜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哦，也对，他对君华的关心，说不定比她还深呢……

　　她抬头说道：“那就麻烦二皇子了。君华……他可能去了南城外的水月庵。”

　　赵德明点了下头，迈开长腿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见幼姜站在原地不动，眉毛皱起，冷笑道：“李姑娘不会以为，我会带上你这个累赘，一同去追君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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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幼姜骑着赵德明从巡捕房借来的高头大马上，脸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有些惊讶。

　　赵德明正眼都没看她一眼，居然猜出来她冷得发抖，一进巡捕房就亮出真实身份，要了件狼皮大氅给她。

　　看不出来，他还体贴的……

　　幼姜将身上的大氅再裹紧了一些，抬眼向前看去，只见赵德明肩背挺立，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上。

　　刚才自己一时心急，拿出了跟郭夫人撒娇那一套，抓着他的衣袖，晃着央求了两句，他就像被火烧了一样，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居然没再反对……

　　嗯，这冰块男，也没有看上那么冷硬无情嘛。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纵马来到城墙前，城墙巍峨高耸，巨大的城门前，立着两队铠甲鲜亮的守城士兵，两人的马刚一靠近，就被两杆长枪拦住了去路。

　　赵德明提缰勒马，居高临下地亮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腰牌。

　　守兵的将领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凑上前，讨好地笑道：“下官南城守军指挥使田重，见过二殿下，这么晚出门，您这是有要事在身吧？”

　　赵德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田重示意手下，立刻去开城门，又指着一边墙上的几张告示，殷勤地笑道：“南城外最近不是很太平，山匪横行，二殿下，您看要不要我派一队人跟着您，也保险些。”

　　赵德明一脸冷然，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拒绝了田重的好意。

　　城门一开，他就轻击马臀，一跃而出。

　　幼姜从告示上收回目光，赶紧策马追上，心中暗想：体贴、心软神马的，都是错觉啊错觉！这般冷艳高贵，才是那赵德明的真面目吧。

　　两人在月色中奔驰了一会儿，低矮的房屋逐渐稀少，树木逐渐密集起来，道路也变得昏暗不清。

　　幼姜全神贯注地伏身在马背上，忽然，身下的马一声长长悲鸣，伴随着一声令人齿冷的脆响，轰然向侧前方栽去。

　　幼姜措手不及，一下被甩到一丈开外的路旁。

　　前方赵德明听到马叫，立刻调转马头，飞驰而来。

　　离着还有十多丈，他就像一只大鹏一样，腾空而起，两三个起落，来到幼姜面前。

　　他默不作声，先把幼姜细细查看了一番，又走到哀鸣不已的马跟前，略看了两眼，简明扼要道：“地上被人挖了坑，马刚刚栽了进去，前腿折了。”

　　说完，抽出长剑，一扬手，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干脆利落地插入马的心脏部位。

　　可怜的马儿，只沙哑地嘶叫了几声，痉挛着扭了几下，就不再动了。

　　这个过程实在太快了，幼姜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要从地上站起来。

　　杀完了马，赵德明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幼姜面前。

　　他的脸上溅了几滴马血，在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他看了幼姜一眼，问道：“能站起来吗？”

　　幼姜心里一抖，这难道是：“若是不能站起来，就也给你来一剑”的意思吗？

　　她赶紧点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结果手一沾地，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昨日从看台翻栏而下，手受了伤，此刻根本用不上力。

　　赵德明眉头紧锁，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轻轻吐出两字：“麻烦。”

　　他将剑插回剑鞘，又将火把递给幼姜。

　　幼姜呆呆地接了过来，冷不防，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她被赵德明打横抱了起来。

　　刹那间，一股冷冽又浓重的男子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味，从四面八方将幼姜包围了。

　　她一阵心慌，立刻挣扎起来：“放我下来！”她不停扭动着腾空的双脚。

　　赵德明双臂像铁钳一样，将幼姜固定在身前，低声吩咐道：“别乱动！”

　　幼姜还想抗议，突然，赵德明身子一侧，“嗖！嗖！嗖！”三只箭破空而来，两只擦着幼姜头皮而过，一只“噗”地一声，扎入了赵德明的左肩上。

　　赵德明一声闷哼，身体微晃。

　　淬不及防间，幼姜又被他“啪嗒”一声，扔回到了地上。

　　“苍啷”一声，他右手拔剑出鞘，左手折断肩上箭矢，利落转身，扎出了迎敌的姿势。

　　像是凭空从树林中冒出来似的，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彪形大汉举着火把，挥舞着武器，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站出来，狞笑道：“终于逮到了一条大鱼，小子，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身后那个小娘们，通通留下，爷爷们就饶了你的一条狗命。”

　　赵德明冷冰冰地看着大汉，下一刻，他突然腾空而起，仿若一道闪电般，飞身扑向大汉，手一扬，大汉已软绵绵倒了下去。

　　赵德明挺身站定，气息无一丝波动，好像是刚刚完全没动手一样，语气冰冷地问道：“还有人想送死吗？”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众人，刷地沉默了下来。

　　看向他的眼光，通通变成了赤裸裸的恐惧。

　　“哈哈哈哈……”一声大笑从背后传来：“那就要看看公子你，是不是愿意怜香惜玉了！”

　　赵德明转身，只见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挟持了幼姜，此时正用一把匕首，抵在幼姜的脖子上，推着她，慢慢向他走来。

　　“放下剑，束手就擒，我就饶了这小娘们儿的命！”精瘦汉子高声叫道。

　　赵德明纹丝未动，死死地盯着两人。

　　众人似乎也都惊呆了，无一人敢动。

　　空气中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快点！”精瘦汉子催促道，将匕首压向幼姜脖子，刀锋锋利，登时便在细嫩的肌肤上压出一个伤口，一滴血珠沁了出来。

　　在锐利的疼痛中，幼姜闭上了眼睛。看来她今天，是注定要和那匹马的命运一致了。

　　“当啷啷！”一阵金属落地的声音。

　　幼姜睁开眼，只见赵德明一身冷傲依旧，刚才那万夫莫当的惊人气场却不见了——他的手被人粗鲁地向后扯去，用绳子牢牢地绑了起来。

　　匪徒中爆出一声欢呼，“老大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几个人围着络腮胡大汉，又是掐人中，又是泼水，很快，络腮胡大汉咳嗽一声，醒了过来。

　　络腮胡一恢复神智，就甩开众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他走到被绑起来的赵德明身后，狠狠地踢着他，大声骂道：“奶奶的，敢把老子打晕？给我跪下！”

　　赵德明默不作声，昂首而立，任凭络腮胡子拳打脚踢，头都不肯低下一分。

　　络腮胡子越打，越觉得脸上无光。

　　他一抬眼，看见了幼姜，便丢下赵德明，走到幼姜面前，一把将她的面纱给扯了下来。

　　众人集体倒吸一口气。

　　半晌，络腮胡子才不怀好意的狞笑一声，道出所有人的心声：“怪不得你小子宁可自己中箭，也要死命护着，原来是个画里走出的美人！”

　　他伸手扯住幼姜的衣领，高声嚷嚷道：“兄弟们，这天仙似的美人，脱了衣服，是个什么样子，大家想看看吗？”

　　众人哄然而笑：“想！”“做梦都想！”“不仅想看，我还想摸上一把！”

　　络腮胡子一扬手，众人安静了下来。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赵德明，大声叫道：“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跪下，我就扯下她的衣裳，让兄弟们都饱饱眼福！”

　　幼姜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口道：“这位英雄，我和他毫无关系，你们再威胁也无用。英雄们若是一时手头不宽裕，无论需要多少……”

　　“啪！”络腮胡子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贱人！给我闭嘴！”

　　他再次抓住幼姜的衣襟，恶狠狠地盯着赵德明的眼睛，开始数道：“一……二……”

　　幼姜重新闭上了眼，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没事，国外天体海滩咱都去过，这算啥！

　　她拼命替自己分散着注意力，只听耳边一声粗亮的“三……”响起，她的身子也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却听见闷闷的“扑通”一声。

　　她忍不住睁开眼，嘴巴微张，吃惊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

　　赵德明，那个不可一世，目空一切，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高傲冷艳到万物寂灭的赵德明，竟然如一个凡夫俗子一般，四肢伏地，跪倒在这片泥泞冰冷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