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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汴京最好的赏月去处 ...

  •   次日午饭过后,郭夫人就被柴夫人叫了出去。

      幼姜也有些心不在焉,早早打发了元吉,在贞娘房中逗了会儿芝儿后,就回了房,准备小栖一会儿。

      她在床上躺了很久,翻来覆去,思绪万千,想着郭夫人和赵光义的故事,不知不觉轻声吟道: “相思了无益,悔当初相见。”

      却听窗外一声轻笑,紧接着棉帘轻响,一个挺拔的身影,裹着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田立刻从隔间迎出来,摆着手,悄声道:“嘘……三少爷,我们姑娘正睡着呢……”

      君华解下身上的狐皮斗篷递给小田,忍着笑道:“谁说你们姑娘在睡,我都听见她说话了。”

      说着,倾身榻沿坐下,轻轻推幼姜的身子,问道:“妹妹,你说是不是?说的什么来着?好
      像有什么相思……还有悔当初……?”

      幼姜一骨碌坐起来,捂住君华的嘴,对小田道:“我起了,你去叫水吧。”

      小田下去之后,君华也不说话,只看着幼姜,脸上似笑非笑。

      幼姜被他看得两颊微红,捋了捋鬂边的散发,转移话题道:“君华,今日外面这般热闹
      ,你为何没出门?”

      君华莞尔一笑,伸手帮她把一缕细发放入耳后,轻笑道:“这不是来叫你一起吗?”

      幼姜不去看他狭促的笑容,挑起另一个话头:“看这几次的情形,你和赵德……二殿下,似乎又亲近了起来。”

      君华的笑容一僵,脸上露出些许愣怔,半天才怅然道:“……是呀,到底同窗了几年。”

      他起身,缓缓踱了几步,在窗前立定:

      “前几日,我们几个一处吃酒,他说往日的朋友见了他,都恭敬有礼了起来,让他好不习惯,唯望和我们一起时,能以同窗身份相处,我便……应下了。”

      赵德明是他此生最要好的挚友,过去三年中,两人朝夕相处,情同兄弟,如今回了京,竟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二殿下……

      幼姜见他心情低落,心中也是一叹,柔声安慰道:“君子之交,贵在无所求。既然不打算从
      他身上谋划什么,何必在意他的身份呢?”

      君华闻言,剑眉一挑,转身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幼姜,说道:“妹妹真是大了,昨日摔了一跤,还讲得这般好道理,若是没摔跤,怕是都能去书院讲学了!”

      幼姜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好心安慰你,你还取笑人,以后再也不和你说正经话了!”

      君华长身深躬,笑得风华万千,:“李夫子别生气,往后学生向你请教还不行么?不过,你刚刚说……不再和我说正经话了,那是要和我说不正经的话么?”

      君华这小子,真是学坏了,调戏的话居然张口就来!

      她睁大了双眼,纯洁无辜地看着君华,十分好奇地问道:“不正经的话?哥哥指的是什么?哥哥学了什么了不得的典故,也给妹妹讲讲吧!”

      切,敢调戏人!看你有没有胆子,敢给你纯洁无邪的表妹普及荤段子吧!

      君华俊脸瞬间羞红,打起了哈哈:“妹妹,你……这床帐看着都不鲜亮了,让丫鬟们赶紧给你做一套吧……”

      幼姜扑哧一笑,拿眼角暼了君华一下,漫不经心道:“说不定,你是从教坊大家那里学来的?听说少爷们在一起喝酒,可比我们女子聚会花样要多多了。唉,你这些旁门左道的见识,竟是如此渊博,我实在是有点替将来的表嫂担心啊!”

      语气中一片担忧,粉嫩嘴角却悄悄上扬着。

      君华顿时明白是被捉弄了。

      他伸出双手,直奔幼姜腋下而去,一面呵痒,一面笑道:“好啊,你能耐越发大了,还学会捉弄人了!看我怎么治你!表嫂就算了,还是多替你自己担心担心吧……”

      幼姜最是怕痒,咯咯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只得翻身坐了起来,一手整理鬓发,一手推开君华,求饶道:“好啦好啦,我认输还不行嘛!”

      君华见她眼眸水润,香腮飞红,不觉心神一荡,一沉身坐回榻沿,拉起她的手,刚开口说了句:“姜儿……”

      却见雪兰一掀帘子,带着端水的小丫头进了进来,一脸不赞成道:“三少爷,夫人看见又该说了!姑娘一天大似一天,可不能整日再这般动手动脚的,叫人看了不尊重。”

      君华一听,也不生气,只笑盈盈地起身,走到书桌前,掂起一篇幼姜练的字,悠然地看了起来。

      ~~

      华灯初上之时,雪兰将一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鹤氅给幼姜披上,仔仔细细地将盘扣一一系上,一脸地不放心:“三少爷,奴婢可以一道去吗,我可以帮姑娘带着手炉、皮筒,万一冷了……”

      话没说完,手中一轻,君华已经把皮筒接了过去。

      他笑道:“这些活儿都包给我了!放心吧,定会把你们姑娘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他拉起幼姜的手,就出了门,只留下雪兰在原地欲言又止。

      出了吴府大门,君华忽而神秘一笑,低头望着幼姜,说道:“姜儿,这里也没什么新奇的,不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

      幼姜一脸迷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前一花,身体腾空了——她被君华单手抱着,两个纵越,略过街边的院墙,跳到高耸的房梁之上。

      天啊,这般当街跳到房梁上,真的不需要考虑一下公众影响吗?

      君华抱着她一路疾驰,直到汴河边一个寂静无光的亭楼前,才停下脚步。

      这个亭楼约三四层楼高,每层都是四面雕镂窗户,顶层还有个露天的观景亭,旁边种着两株参天大树,像守门神一样,屹立在楼的两旁。

      君华抱着幼姜,提了一口气,在树枝上几次转腾,跃到了观景台上。

      他翩然转身,把幼姜轻轻放下,优雅地笑道:“整个汴梁,这里月色最美,一直想给你看看。”

      吓死她了!!!!

      不就是个月光吗?哪里看不行?

      这种《暮光之城》里的桥段,在现实世界上演,实在是太没有美感了!

      幼姜手脚冰凉,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刚刚被君华单手夹着,姿势难受就不说了,一路还都狂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来,一点都不浪漫好吗?

      好容易将呼吸平复下来,她正要和君华斗两句嘴,却一下子被眼前的美景夺了注意:

      天边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倾洒而下,如一阵缥缈的轻烟,笼罩了整个汴梁城,楼下的汴河随着风微波荡漾,映出了无数个月亮的碎影,和城中盈盈灯火遥相呼应。

      君华一直看着她,见她的表情瞬间转变,由微怒,变成惊喜,又变得沉迷……

      也跟着微笑起来,默默看着她的侧颜,心中安逸又平和……

      忽闻一阵马蹄声,刹那间从远而近,在楼下嘎然而止,紧接就是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眼见要循着楼梯而上。

      幼姜一惊,立刻抬头望向君华,有点不敢置信:所以,他俩现在是私闯民宅,然后又被人家逮个正着?

      君华剑眉微皱,再度把她揽入怀中,从窗户跃出,悄无声息地落到旁边的大树上,幼姜往下探望,只见街上有几个黑衣人悄然而至,默默地守在楼下角落里。

      幼姜大吃一惊,正要回头提醒君华,嘴上已被君华的手紧紧捂住,两人屏住呼吸,紧贴树干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亭内走上来两个人,一人的脚步稳重有力,坚定果决,另一人的脚步声轻柔很多,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

      两个人上到第三层后停下了,却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为何站得这般远?”

      幼姜一听,犹如天边响了个炸雷,身子一抖,差点没从树上掉下去。

      君华一把抱紧了她,也跟着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收紧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另一人半晌没接话,男声又是一声轻笑,接着说道:“你放心,昨日……只是我一时情急,毕竟……上一次拥你入怀,还是二十年前的上元灯节。”

      幼姜听得心惊肉跳,再想想身边的君华,头皮都发麻起来。

      君华心中一阵柔软,对亭内人同情起来,原来,这也是个为情所困之人……

      一个痛楚的女声响起:“官家,求求您,不要再说了。”

      闻言,君华全身剧烈一动。

      幼姜立刻捂住他的嘴,死命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压在原处。

      赵光义语气嘲弄,惨然笑道:“不要说什么?不要说这过去二十年,我日日对你思念如狂?不要说我现在坐拥天下,却依然被你绝情拒绝?还是不要说你昨日,在我怀中……”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嘴。

      良久,赵光义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柔和了很多,不见以往的冰凉嘲讽,他柔声问道:“瑾瑜,你可还记得此楼?”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年的上元灯节,就在此楼上,你我以月为盟,许下誓言,说好等我出征淮南回来后,就去你家提亲……”

      郭夫人啜泣了起来:“为何……还要提这些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那天发生的一切,对旁人来说,或许已成了陈年旧事……而对我来说,都好像是昨天一样……那一晚,见你终于点了头,我高兴坏了,抱着你连连转圈,你吓得捶着我的肩膀,求我放你下来……你脸上的羞涩、欣喜、温柔……头上的每一个首饰,衣衫上的每一处修饰……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直至今日,每次一闭眼,都能立刻浮上眼前……那次出征,我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在盼着班师回朝,为了早点击溃南唐,我在战场上,豁出命地拼杀……可是半年后,等我随兄长班师回朝,回到汴梁时……”

      郭夫人语音中带着哽咽,说道:“我……我已经嫁入了吴家……”

      赵光义语气惨淡,完全不复平时的尊贵霸道,幽幽道:“你知道我在吴家墙外,站了多久吗?在我红着眼,拎着剑就要冲进去的时候,兄长却突然出现,一掌将我劈晕……我刚从床上醒来,就踉跄着去找剑,可兄长再度一拳把我打倒在地……他说,他要做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关,不能寒了吴兄弟的心。他说等他得登大宝,这天下的如云美女,都尽我挑选……”

      他苦笑一声,长叹道:“可我要旁人作甚?”

      过了很久,他才苦涩地接着说道:“见我万般执拗,兄长便保证,等他将那柴氏小儿取而代之后,便许我将你夺回……可等他占了后周,却又看着荆湖眼热,然后又是后蜀、吴越……”

      他的声音中再度染上几分讥嘲:“后来,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诺大个天下,他都想纳入囊中,若指望他为了我,去得罪手下重将,就是我等到死,也不可能看到!还不如依靠自己……再说了,这个位置坐起来嘛,也确实有几分意思……”

      他轻笑一声,语气转柔,轻声问道:“瑾瑜,你看这窗外的明月,像不像二十年前那晚?都是这般大,这般圆。”

      郭夫人幽幽答道:“月亮虽一样,我们却已经老了……”

      赵光义朗声长笑,笑了好久,才语带宠溺地说道:“如今这满天下,敢说我老的,怕是只有你一个了!”

      笑完,他的语气愈发踌躇满志,说道:“我今年不过三十有七,正值盛年,你我面前,还有大把岁月,莫说这丧气话。”

      郭夫人声音中染上了一丝绝望,凄然说道:“官家自是年富力强,臣妇却不过个皓首老妪罢了。孩子们也都已长大成人,无论如何,我……我绝不能辱了他们的脸面。”

      赵光义笑斥道:“胡说,你哪里老了,我看和以前一模一样。”

      沉吟了一下,又斟酌道:“你若执意不肯入宫,也未尝没有它法……”

      他想起昨天见过的那个俊秀少年,又笑道:“……说起孩子们,昨日我见了你家三儿,确实生得极好,言语清朗,谈吐有致,和我那三女英儿甚为般配,不如就此订下婚约……”

      郭夫人的声音立刻惶恐了起来,祈求道:“官家,我儿性格顽劣,才疏学浅,实在不是公主良配。”

      赵光义再度笑了,打趣道:“难道我的女儿如此不堪?你竟两次三番看不上?”

      郭夫人心乱如麻,沉默好了一会儿,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颤声道:“官家……可否知道,我一直将我那李家外甥女养在身边?”

      顿了顿,眼泪滚然而下,泣不成声地说道:“姜儿……她……她其实是我的亲生女儿,生下不过十天,就被我送到了妹妹家,君儿是我抱来,顶替她的,我……我今生,最大的期望,就是能让她嫁与君儿,从此留在我身边。”

      赵光义大为诧异,沉声问道:“你为何将女儿送走?那君儿,又是谁的儿子?”

      郭夫人似乎有几分慌乱,结结巴巴道:“当年……当年……老太太压着我的头,说要给官人纳妾,我怕……生了女儿,在这后院再无立足之地,便起了这偷龙转凤的念头,君儿……是当年从南城外水月庵抱来的弃儿,不过是贩夫走卒之子罢了。正好我妹妹新生的女儿殁了,伤心地差点失了神智,我便将姜儿送给她来养……”

      赵光义半天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郭夫人凄声道:“廷宜,其他的,我,我……”

      她似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咬牙毅然说道:“其他我都可以听你的!我求求你,就容我把君儿和姜儿留在身边吧!”

      听她终于松了口,赵光义笑了,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把英儿许给你家二儿吧,也是个难得的俊秀少年。还有,若是都听我的,那你我独处时,只许叫我的名字!叫官家的人够多了,不缺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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