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爱情故事》九月姜

36、第36章 上元节（二）

　　午膳后，上元节的庆典才正式开始。

　　皇后搂着赵英儿，坐着一乘十六抬华盖珠缨肩辇，后面跟着四五架嫔妃乘坐的翠顶肩辇，被众人拥簇着，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皇室马苑。

　　官家和男宾们已先一步到达。

　　马苑中人声鼎沸，十几个俊秀少年骑着银鞍骏马，挥舞着漆黑油亮的马球杆，在振奋的锣鼓声中，纵情驰骋着。

　　幼姜随着众人，拾阶而上，登到观景台上，眼前顿时开阔起来：

　　这观景台高达十米，建得仿佛罗马斗兽场一样，高高地将马场围了一圈，向内可以观马球，向外可以俯瞰整个皇宫。

　　她默默在人群中搜寻半天，都不见郭夫人的身影，不由暗自心惊。

　　她把元宜和秀娘拉到栏边，笑着央求道：

　　“两位姐姐，前面贵人众多，规矩又繁琐，妹妹最怕这种阵仗，要不咱们就在这里观球吧！你们看，这下面就是马场，那穿着石青色骑服的，不就是君华嘛！还有那个着大红骑服的，肯定是二哥哥了。”

　　自打看见场中的俊朗公子们，秀娘的身心，立刻又活泛了起来。

　　此刻听了幼姜的话，不由轻蔑地撇撇嘴，真是上不了台面！

　　她轻挑眉头，妩媚一笑：“婶婶还在前头呢，待在这个犄角旮旯，谁能看见咱们？一会儿娘娘们又该训人了。”

　　说完，还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发髻，一副期待满满的样子。

　　元宜正冲着场下的君华挥手，听闻此言，心中也是一动，扭头劝道：“是啊，妹妹，前面多热闹啊，这里也太偏了。一会儿婶婶找不到咱们，恐怕该担心了。”

　　看着春心萌动的两人，幼姜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刚刚都吓得瑟瑟发抖了，这会儿又发起了花痴……

　　正要再开口，却忽然闻到一阵异香由远而近，香气浓烈又清醇，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去。

　　回头一看，原来是远处走来了两队宫女，手中提着精美的巨大宫灯，宫灯由黄铜精铸而成，雕琢成龙、凤、虎、豹等吉兽的样子，肚中镂空，里面盛着灯油，这扑鼻的香味就是从燃烧的灯油中散发出的。

　　幼姜三人看着，不由自主地，都朝着背后退了一步，呃，这一缸热滚滚的灯油，看着就好危险啊……

　　宫女们走得规矩又安静，很快鱼贯而过。

　　三人刚要把视线收回，队末的一个宫女仿佛是被绊住了脚，踉跄摇晃了几下，猛然向前扑去，而手中的宫灯，不偏不倚，正对着秀娘就砸了过来……

　　秀娘吓得花容失色，拼命朝身后的幼姜挤去。

　　幼姜也是一阵心慌，竭力向后仰身，可她身后就是围栏，退无可退……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重心不稳，她就晃着向后翻倒了过去……

　　在短暂的失重感觉中，幼姜双手四下抓摸，竟然奇迹般抓住了墙上一个小小的突起！

　　可这个凸起太小，根本无法着力，她仰起脸，看着上方惊惶尖叫的元宜，绝望地意识到，即使她忍住指尖钻心的疼痛，死命地扣着那个救命的凸起，也马上就要从上面滑落下来了……

　　在掉下去那一瞬，她认命地在心中暗叹一声，闭上了眼……

　　在下一秒，她却被拥入一个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的怀抱。

　　是君华！

　　幼姜被君华身上的淡淡男子气息包围着，虚软地靠在他胸前，一颗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仿佛是漫画中的女主角一样，被男主角抱在怀中，在空中几次轻盈转身，最后像一片羽毛一般翩翩然在场中落了下来。

　　君华一落地，赵德明恰好骑马经过，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将缰绳扔给从场边跑来的内侍，眉毛也未抬一下，肃然道：“跟我来。”

　　君华双手横抱幼姜，一路大步流星。

　　到了旁偏殿门口，当值的宫女们迎了上来，想把幼姜接过去，君华视若无睹，抱着幼姜长驱直入，穿过厅堂，绕过屏风，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幼姜放在了贵妃榻上。

　　幼姜已经镇定下来，望着君华惨白的脸色，温言安慰道：“别担心了，我已无大碍，在这里歇息片刻便好。”

　　她暼了眼一旁的赵德明，见他眉头紧皱，似是不耐，又乖觉地笑道：“你们快回去吧，官家还等着看马球呢。”

　　君华摇了摇头，他刚见幼姜倒头栽下来，还以为自己要彻底失去了她，简直觉得五雷轰顶……

　　他心中一阵阵后怕，侧身在榻边锦凳上坐下，握住幼姜的手指，对着流血的指尖轻轻吹了一下，又拿起巾帕，替幼姜擦了下额角的冷汗，柔声说道：“你安心躺着，我哪也不去。”

　　赵德明背过身去，淡淡道：“君华，我已传了太医，你们可在此静心医治，我去给爹爹禀报一下。”

　　君华站起身，抱拳道：“多谢德明兄。”

　　赵德明没再说话，扫了眼幼姜苍白的小脸，就离开了。

　　太医很快就来到了殿外，君华不假他手，亲自将大红销金撒花帐子放下，又拿巾帕将幼姜的手遮住了大半，只露了受伤的指尖出来，才命宫女把太医请进来。

　　对付这等皮肉伤，太医自是手到病除，略略一看，就留下了内服外敷的药。

　　宫女们团团围了上来，奉茶的奉茶，抹药的抹药，包扎地包扎，好一阵忙乎。

　　众人下去之后，君华又将大红销金帐子挂起。

　　幼姜忍不住笑了出来，打趣道：“你方才抱着我，一路上跑过来，也不知被多少人看见了，这会又严守起规矩了，不过一个白发苍苍的太医，又是放围帐，又是遮帕子的，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是宫里教规矩的嬷嬷呢。”

　　君华红了脸，说道：“我方才是一时情急。”

　　顿了顿，又道：“太医再老也是外男，能一样吗？”

　　幼姜抿嘴一笑，这个双重标准的家伙！

　　殿外传来一阵错落脚步声，还没等通报，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却是满面忧心的公主赵英儿，后面还跟着赵德明、苻姑娘，以及一脸担心的元宜和魂不守舍的秀娘。

　　幼姜有些诧异，怎么会是这么个组合？天上下红雨了吗？

　　只见赵英儿一改往日的冰美人模样，眉目含春，嘴角噙笑，把想扑过来的元宜挤到一边，快走几步到榻前，握住幼姜的手，问道：

　　“李妹妹，你可安好？方才是怎么回事，可把我们都忧心坏了！”

　　幼姜被震得抖了三下，这姐妹情深的戏码，又是从何说起？

　　她淡淡一笑，正要客气地回两句，却见赵英儿压根没等她回话，一转身，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毫不掩饰地望向君华，娇媚地笑道：

　　“英儿见过君华哥哥，早就听二哥说过，君华哥哥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是身手不凡！”

　　幼姜立刻心下明了，切，原来自己是个幌子！

　　君华起身，优雅地拱手行礼，说道：“公主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赵英儿小嘴一嘟，娇声怨道：“君华哥哥为何这般见外？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叫我妹妹便是……”

　　君华挺直腰背，显得越发神采飘逸，微微笑道：“公主身份尊贵，以兄妹相称，恐与礼数不和。”

　　赵英儿的小脸，登时有些挂不住。

　　苻姑娘见状，笑眯眯地接口道：“吴公子恪守礼节，是对妹妹的尊重爱护呢，不愧是表哥的好友，真是个难得的君子。”

　　赵英儿闻言，脸上的尴尬淡去，再度将一双晶亮大眼地望向了君华。

　　元宜凑到幼姜耳旁，悄悄问道：“赵姑娘比秀娘还大吧，怎么对君华喊哥哥呢？”

　　幼姜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道：“对我们大部分女子来说，长相俊俏的，都是哥哥。”

　　这还是前世表妹小田的名言：年龄算什么，长得帅的，统统都是欧巴！

　　元宜扑哧一声笑了。

　　不多时，已到了酉正初刻。

　　见幼姜并无大碍，众人便结伴，移步到御花园中，园中照如白昼，欢笑喧哗，弯曲小径的石栏上，都系着各色水晶风灯，仿佛一个璀璨的水晶世界。

　　登上宣德门时，就是很见过一些世面的幼姜，也一下子被镇住了：

　　宣德门前的御街两旁，架起数不清的灯棚。

　　万灯齐亮，晶莹剔透，一座挨着一座，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汴河，在又圆又大的月亮下，水天焕彩，整座城好像一个巨大的珠宝盒一般。

　　宣德门上端坐了几十个乐师，管弦丝竹，吹拉弹唱，不停地演奏着悠扬喜庆的曲子。

　　四大御街上，更是罗绮如云、人头攒动，仿佛整个汴梁城都在今夜出动了。

　　幼姜眼眶有些发热，穿越到这千年之前的宋朝，不经意间，三四年一晃而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个时代的热情感染。

　　这就是大宋初期的盛世景象！

　　而她，已经完全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她心情微微激荡起来，忽然有种和人分享这份感觉的欲望，她抬起眼，去寻找被赵英儿拉走的君华。

　　她先碰上赵德明的目光，被他幽深的眼神惊了一下，然后才和君华四目相对，他正侧着头，听赵英儿说着什么，一贯温文的脸上，已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烦躁。

　　他见幼姜看过来，立刻对她展颜一笑。

　　他的笑容温暖明亮，像初春的雪山崩融一样，从远处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幼姜似乎听到胸中某样坚硬的东西轰然而倒。

　　幼姜的心，再次砰砰地跳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冲君华嫣然一笑，缓缓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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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子时过后，吴府众人准备打道回府时，郭夫人才匆匆赶回。

　　她飞扑到幼姜身前，握住幼姜的手，上下左右查看了一番，才颤着声音问道：

　　“姜儿，你可有伤到哪里？手疼吗？可是受了惊吓？服药了吗？方才听说你从墙上翻下，我的头就嗡了一下……”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幼姜根本来不及回答，只觉心中一阵阵温暖，笑着摇头道：

　　“姨母无须担心，只是手指尖略微蹭了点皮，什么事都没有，君华武艺高强，将我毫发无损地救了下来。”

　　郭夫人眼眶微红，拉起君华的手，连连谢道：“是啊是啊，这次多亏了君儿！君儿，为娘定要好好谢谢你！”

　　君华忙不迭躬身回礼，心中却有些诧异，母亲为何这般见外，还要对他道谢？

　　幼姜侧眼去看郭夫人，见她似是刚哭过，眼角粉融，妆容明显是新上的，衣襟也略显凌乱，神情中更是隐隐带着一丝绝望……

　　幼姜不敢再往深想……